陆小舟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他蜷缩着在碎石堆里滚了两圈，后背撞在一块棱角分明的岩石上才勉强停住。
耳膜还在嗡嗡作响，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脑子里筑巢，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冲击，怕是把他内脏都震出了血。
苏...苏无痕？他撑着地面爬起来，声音发颤。
不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
陆小舟瞳孔骤缩——那是苏无痕随身茶匣里的冰魄盏，她视若珍宝的宋代汝窑瓷。
他连滚带爬扑过去，就见苏无痕半跪在一片银砂里，茶刀横在身侧，发梢沾着亮晶晶的规则碎片，像落了一头星屑。
我没事。她抬头冲他扯了扯嘴角，可话音刚落就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银砂上，瞬间被染成妖异的紫色。
陆小舟这才注意到四周的不对劲：空气里漂浮着细如牛毛的银线，每一根都像淬了毒的刀刃，他裸露的手背已经被割出十几道血痕，而苏无痕作为武者，皮肤本应更坚韧些，此刻却也在渗血。
规则碎片。苏无痕抹了把嘴角的血，茶刀在身侧划出半弧，将逼近的银线绞成两段，这地方是规则迷宫的残骸，天道用来圈养棋子的笼子。
现在笼子塌了，碎片在反噬。
陆小舟这才想起掌心的轮回盘。
他低头一看，玉盘表面爬满蛛网似的裂纹，原本流转的金芒只剩指甲盖大小的光斑，像将熄的烛火。这东西撑不住了。他低声道，指尖轻轻碰了碰玉盘，裂纹立刻又延伸了一道，上回用它逆转林幽月的死，耗了三成功力；刚才硬扛规则崩塌...怕是连最后一点余韵都要榨干了。
苏无痕的茶刀突然发出嗡鸣。
她猛地拽住陆小舟的手腕往旁边一扑，一道金色剑光擦着他后颈划过，在地面犁出深达三尺的沟壑。
两人摔进银砂堆里，陆小舟抬头就看见沈青阳踏空而来，玄色道袍虽破，可眉目间的冷意比之前更盛三分。
陆小友果然命硬。沈青阳指尖掐诀，身后浮现出七柄悬浮的青锋剑，不过你以为逃出迷宫就能活？
这方规则裂隙，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他话音未落，最近的青锋剑突然爆成漫天剑雨，埋骨地。
苏无痕旋身挥刀，茶刀与剑雨相撞迸出火星。
她手腕翻转，刀身突然泛起一层青雾，竟是将半数剑雨腐蚀成了黑灰。沈老匹夫，你当年在万毒谷偷师的毒功，用在正道掌门身上，也不怕遭雷劈？她边战边骂，茶刀却丝毫不慢，又架住了第二波攻击。
陆小舟趁机观察四周。
那些被剑雨劈开的空间里，偶尔能瞥见几缕淡金色的光痕，像是某种文字的残片。
他突然想起在迷宫里见过的规则纹路——当时沈青阳用那些纹路构建囚笼，现在裂隙里残留的，怕是未完全消散的规则碎片。
苏姑娘！
往左边那片光痕走！他扯着嗓子喊，同时从怀里摸出块碎瓷片，对着最近的规则光痕划了道血线。
果然，那些光痕在血线牵引下微微发亮，竟组成了歪歪扭扭的天道锚点四个字。
你疯了？苏无痕险险避过一柄刺向心口的青锋剑，那是规则核心区，稍有不慎就会被天道烙印！
总比被沈老狗捅成马蜂窝强！陆小舟反手拽住她的腰带，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拽着人就往光痕最密集的方向跑。
两人脚下的地面不断崩塌，每跑十步就有碎石坠入下方的黑暗深渊，而沈青阳的剑雨始终如影随形，在他们脚边炸出一朵朵血花。
陆小舟！
你可知天道锚点是什么？沈青阳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恻恻，那是维系三千小世界的锁魂钉！
你若敢碰...哈哈哈哈，等你被规则碾碎时，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苏姑娘的魂魄被抽成丝！
陆小舟的后背已经被剑气割开三道口子，鲜血浸透了粗布短打。
他咬着牙，盯着前方越来越亮的光团——那是规则碎片汇聚成的平台，中央悬浮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白珠，表面流转着星河般的纹路。是锚点！他大喊一声，拽着苏无痕跃上平台，脚底刚沾到平台表面就被弹得踉跄，这玩意儿在排斥我们！
苏无痕的茶刀突然抵住自己指尖。
陆小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滴鲜血落在他掌心，带着淡淡茶香。红袖楼楼主说过，规则核心认主需以血为媒。她将他的手按向白珠，我这血泡过二十年的寒潭茶，能镇住三分暴戾。
陆小舟的掌心刚碰到白珠，就像被雷劈了似的浑身剧颤。
他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星辰坠落的夜晚，林幽月倒在他怀里的血痕，沈青阳在迷宫里布置规则时阴鸷的脸，还有轮回盘第一次出现在破庙时，盘底刻着的逆天道三个古字。
你果然发现了！沈青阳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平台边缘，七柄青锋剑在他身后组成北斗阵，天道锚点连接着三千世界的因果线，你若能控制它...就能篡改任何人的命运！他指尖猛地一压，七柄剑同时爆发出刺目金光，但你没机会了！
陆小舟感觉有千万根钢针在扎他的太阳穴。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轮回盘，裂纹已经爬满整个玉面，最后的金芒正在急速流逝。如果我不能改变结局...他喃喃自语，突然将轮回盘按在白珠上，那就改变开始！
金芒与白光在掌心炸开。
陆小舟听见苏无痕的尖叫，看见沈青阳震惊的脸，感觉到规则碎片像潮水般涌来。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见轮回盘上的裂纹里，渗出了一滴与苏无痕指尖血同色的茶渍——那是刚才她的血溅上去的？
小舟，醒醒！
熟悉的声音穿透黑暗。
陆小舟猛地睁开眼，就见苏无痕的脸近在咫尺，鼻尖还沾着银砂。
他下意识摸向掌心，轮回盘已经不见了，只余一道淡金色的印记。
再看四周，规则裂隙还在崩塌，可沈青阳的身影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半空中悬浮的...半块青锋剑？
刚才...怎么回事？他声音发哑。
苏无痕的手在发抖。
她指向裂隙深处，那里有团幽蓝的光正在凝结，隐约能看见沈青阳的轮廓。你激活轮回盘的瞬间，所有规则碎片都倒流了。她咽了口唾沫，我看见你的影子重叠成了三个，沈老狗的剑...插在了自己脚边。
陆小舟低头看向地面。
果然，沈青阳的青锋剑正插在两人脚边，剑柄上还沾着他的血。
而更远处，规则裂隙的崩塌速度明显变慢了，像是被某种力量暂时稳住了。
天道锚点...他喃喃道，突然感觉心口发烫。
那里的淡金印记正在发亮，隐约能看见逆字的轮廓。
快走！苏无痕拽着他往裂隙边缘跑，刚才的异象肯定惊动了天道！
要是被天道意志盯上...我们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刚冲出裂隙边缘，身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
陆小舟回头望去，只见裂隙深处的蓝光突然暴涨，沈青阳的嘶吼混着规则崩解的声响，远远传来：陆小舟！
我要你看着林幽月的魂魄被天道碾碎！
我要你
话音戛然而止。裂隙彻底闭合，只余一片虚无的黑暗。
苏无痕扶着陆小舟靠在一棵老槐树上。
她摸出个青瓷瓶，倒出两颗疗伤丹塞进他嘴里，自己却盯着掌心的茶刀发呆——刀身原本刻着的无痕二字，此刻竟多了道极细的血线，像是被谁用规则之力重新淬炼过。
刚才在平台上...她突然开口，你碰天道锚点时，我听见有声音说因果已乱。她抬头看向陆小舟，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小舟，你到底...改变了什么？
陆小舟摸着心口的淡金印记，沉默片刻后笑了。
他捡起脚边的半块青锋剑，用指腹擦去上面的血，露出剑身上青阳二字——这是沈青阳的本命剑，按理说除非他本人陨落，否则不可能断裂。
可能...他望着远处渐起的晨雾，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改变了开始。
晨雾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
陆小舟抬头，看见一只灰毛麻雀扑棱棱落在他肩头，歪着脑袋啄他耳坠——那是林幽月生前用碎玉给他打的，说是能保平安。
苏无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僵住。
她看见麻雀爪子里攥着片极小的金箔，在晨雾中泛着微光，上面隐约能认出两个字：轮回。
而在更远处的云层里，天道二字的残影正缓缓消散，最后一笔的尾端，竟真的在轻轻颤抖，像在恐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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