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简单的肉粥和麦饼，索恩便带着莱顿学士和石匠哈德，以及昨天招募来的二十多个青壮，浩浩荡荡地走向镇子西边的一块空地。
这块地靠近一条干涸了很多年的河道，索恩勘察过，这里的土非常适合烧砖。
“殿下，您说的那个……砖窑，真能把泥巴变成石头？”哈德扛着把铁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其他镇民也大多是半信半疑，但领主大人管饭给钱，让他们干啥就干啥。
索恩停下脚步，指着脚下的泥土。
“哈德，你挖一块上来。”
哈德依言，一锹下去，挖起一大块黄褐色的黏土。
索恩弯腰，抓起一把黏土，在手里揉捏着。
“你们看，这是什么？”
“泥巴呗，殿下。”一个年轻些的工人憨笑着回答。
“没错，是泥巴，但也不是普通的泥巴。”索恩解释道，“这种土，我们称之为粘土。它有一个特性，就是遇水则软，可以随意塑形。”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粘土三下五除二，捏成了一个大致的长方体。
“像这样，把它做成统一的块状。”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晒干的泥坯，虽然还未烧制，但已经有了几分硬度。
“然后，经过晾晒，再放入我设计的窑中，用高温进行烧制。”索恩掂了掂手里的泥坯，“出窑之后，它就会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甚至比某些劣质的石头还要耐用。”
工人们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索恩手中的泥坯，又看看地上的粘土，脸上写满了惊奇。
“泥巴……烧一烧就能变石头？”
“听着跟神殿里那些祭司老爷说的神迹似的。”
索恩笑了笑：“这不是神迹，这是知识。莱顿学士，你来说说，为什么我们要把它做成长方体，而不是圆形或者其他奇形怪状？”
他这是有意考较，也是想看看这些朴实的镇民中，有没有什么可造之材。
莱顿学士推了推眼镜，正要开口。
人群中，一个略显瘦弱，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怯生生地举了举手。
“殿……殿下，我知道。”
索恩目光投向他，这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脸上还有些泥灰，但一双眼睛却很明亮。
“哦？你说说看。”
少年名叫比利，是个孤儿。
比利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因为……因为方块状的，容易堆叠。砌墙的时候，一块挨着一块，缝隙小，也更稳固。如果是圆的，或者形状不规则，码起来会晃，中间也会有很多空洞，浪费材料，墙也不结实。”
比利说出这番话时，心里是打着鼓的。
他从小在无光镇长大，父母早亡，是老约翰酒馆的老板看他可怜，给了他一口饭吃，让他在酒馆里打杂。
擦桌子，洗盘子，偶尔帮着跑跑腿。
酒馆里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他听了不少故事，也见了不少世面。
虽然没读过书，但他喜欢观察，喜欢琢磨。
他见过镇上那些破败的石头房子，有些石头就是歪七扭八的，泥瓦匠砌墙的时候，总要费力地找合适的石头搭配，或者用很多泥浆去填补缝隙。
他也曾偷偷跑到镇子边缘，看过一些废弃的、据说是百年前军队留下的哨塔残骸，那些残骸里有些规整的石块，堆砌起来就比镇民们自己胡乱垒的石头墙要坚固得多。
当领主大人招工，说管饭还给工钱时，老约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比利，这是个好机会。领主大人是位仁慈的贵族，跟着他，总比在酒馆里混日子强。”
比利揣着几分忐忑，几分期盼，加入了修墙的队伍，后来又报名参加了砖窑的建造。
他只是想多挣几个铜板，能吃饱饭，如果运气好，或许还能学到一门手艺。
刚才领主大人问话，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就把自己琢磨的那些道理说了出来。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自己一个打杂的孤儿，在领主大人和学士老爷面前卖弄，会不会被嘲笑？
索恩听完比利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多看了这少年几眼，这孩子不仅观察仔细，还能总结出规律，是个好苗子。
“说得很好！”索恩赞许地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我叫比利。”比利有些受宠若惊，脸颊微微泛红。
“比利，很好。”索恩笑道，“你很有想法。等砖窑建起来，你愿意跟着哈德师傅学烧砖吗？”
比利眼睛一亮，激动得连连点头：“愿意！殿下！我愿意！”
哈德也咧嘴一笑，拍了拍比利的肩膀：“好小子，有眼光！以后就跟着我干！”
周围的工人们也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小子，运气真好，被领主大人看中了！”
“是啊，以后就是技术工了，吃香的！”
索恩没再多说，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这个比利，如果表现好，将来砖窑厂的管事，或许可以让他试试。
他清了清嗓子：“好了，大家也都明白了。现在，开始干活！按照图纸，先把地基挖好，然后我们开始垒砌窑体！”
“好嘞！”
工人们热情高涨，挥舞着工具，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索恩也不闲着，亲自下场指导。
他详细解释着砖窑的结构，燃烧室、窑室、烟道的设计原理，以及如何控制火候。
莱顿学士则在一旁，拿着炭笔和羊皮纸，认真地记录着索恩说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工人们在建造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
黏土被一锹锹挖出，运到指定地点。
一些人负责和泥，将黏土踩踏均匀，去除杂质。
另一些人则开始用木头制作简易的砖模，准备制作第一批泥坯。
哈德带领着几个有些石匠经验的工人，开始按照索恩的指示，挖掘砖窑的地基，并尝试用石头和泥土垒砌窑壁。
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新奇的玩意儿，但在索恩的耐心讲解和高薪的激励下，大家干劲十足。
阳光下，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泥土沾满了他们的手脸，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对未来的期盼。
“领主大人真是太厉害了！这种把泥巴变成石头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一个中年汉子一边卖力地挖土，一边对旁边的同伴说道。
“可不是嘛！以前咱们哪敢想这些？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另一个工人擦了把汗，“现在跟着领主大人，不仅顿顿有肉粥喝，干活还有工钱拿！”
“俺婆娘昨天还说，自从领主大人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以前交完苛捐杂税，锅都快揭不开了。”
“是啊，是啊，领主大人免了咱们的打水税，还招咱们干活，真是大好人！”
“等这砖窑建好了，咱们无光镇就能用上坚固的砖头盖房子了！再也不怕风吹雨淋了！”
“听说领主大人还要用这砖头修城墙呢！”
“那敢情好！城墙修好了，咱们就更安全了！”
这些朴实的对话，清晰地传进索恩的耳朵里。
他没有回头，只是唇角微微上扬。
民心可用，这是个好兆头。
傍晚时分，第一座试验性的小型砖窑已经初具雏形。
虽然简陋，但五脏俱全。
索恩宣布今天的活计到此结束，巴雷特准时带着账簿和钱袋，给每个工人发放了十个铜板的工钱。
工人们接过沉甸甸的铜板，脸上乐开了花。
“谢谢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仁慈！”
比利也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工钱，十个铜板，他紧紧地攥在手心，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踏实。
他决定，晚上去老约翰酒馆，买一小杯麦酒，再买两个黑面包，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剩下的钱，他要存起来。
他想，或许以后，他也能像镇上的皮特木匠、哈德石匠那样，拥有一门自己的手艺，过上体面的生活。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各自回家。
“当家的，今天领主大人又教了什么新东西？”一个妇人接过丈夫递过来的钱袋，关切地问道。
“新鲜着呢！领主大人要用泥巴烧石头！叫什么……砖！说是比石头还好用！”男人灌了一大口水，兴奋地比划着。
“泥巴烧石头？能成吗？”妇人有些不信。
“领主大人说的，准能成！俺今天还看见了图纸，复杂着呢！领主大人可真有学问！”男人一脸崇拜，“他还说，等砖烧出来了，要给咱们镇子修更结实的房子，还要修城墙！”
“那可太好了！以后就不怕那些野兽，也不怕迷雾森林里的怪物了！”妇人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光明神保佑。
“是啊，跟着领主大人，咱们无光镇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
索恩站在夕阳下，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工地，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第一步已经迈出，接下来就是等待泥坯晾干，然后进行第一次试烧。
他转身，对身旁的罗德队长说道：“罗德，你去张贴一张新的告示。”
“殿下请吩咐。”
“就说，我无光镇，欲招募十名青壮，组建领地护卫队。”索恩缓缓说道，“凡年满16，不超过30岁，身体健康者，皆可报名。”
罗德眼睛一亮：“殿下，您终于要扩充卫队了？”
“嗯。”索恩点点头，“红月之夜将近，迷雾之森异动频频，我们必须加强自身的防卫力量。”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报名者，一经录用，每月薪俸五个银币，每日操练，管两餐。但名额有限，只有十个，需要通过选拔。”
五个银币！
罗德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普通平民一个多月甚至两个月的收入了！
而且还管两顿饭！
这待遇，足以让镇上所有符合条件的年轻人都挤破脑袋了。
“是！殿下！我马上去办！”罗德领命，匆匆离去。
索恩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砖窑代表着建设，而军队，则代表着守护。
在这混乱的边境之地，两者缺一不可。
红月之夜，他不仅要自保，还要看看，能不能从中捞取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