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室的案几被晨露浸得发潮，陆离对着竹简上歪扭的字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昨夜他翻来覆去改了七遍军情汇报，可墨迹未干，王甫的算盘珠子已经“噼里啪啦”砸进来。
“陆大人好早。”王甫抱着一卷竹简跨进门，青灰色襕衫下摆沾着星点泥渍，“今日主公要亲听各营汇总，某替你备了套《孙子兵法》引注，省得你又说些‘野区’‘偷塔’之类的胡话。”他把竹简“咚”地砸在陆离案头，竹片碰撞的脆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远。
陆离喉结动了动。
前世直播时，队友失误他都没这么慌过。
他盯着王甫腰间晃动的算筹袋，突然想起系统界面里这人的数值，智力72，政治68，忠诚度倒是95，难怪像块又臭又硬的顽石。
“有劳王大人。”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竹简边缘。
竹简上“野区”二字是他昨夜写错的，本想刮掉重写，偏生刀笔钝了，墨迹倒洇开一片，像块溃烂的疮。
卯时三刻，议事厅的铜鹤香炉飘起第一缕沉水香。
陆离跟着荀彧跨进门时，曹操正用玉镇纸压平地图，张辽抱臂立在东侧柱下，目光像淬了冰的箭。
“都坐。”曹操抬了抬下巴，案几上的酒盏还剩半盏残酒，“陆记室，你先说。”
陆离的后颈瞬间绷直。
他扫过地图上标注的袁军营地，系统界面突然在眼前浮起，袁绍军前锋距白马三十里，兵力15000，士气78。
前世解说团战的瘾头涌上来，他张了张嘴，那句“敌军在野区集结，可能要偷塔”瞬间便冲出口。
“野区？偷塔？”王甫突然拍案而起，算筹袋“啪”地摔在案上，“某前日便说他言语悖谬，今日竟在主公面前信口雌黄！野区是何？偷塔又是何？《武经七书》里可曾有此说？”
满座皆静。
陆离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曹操的目光扫过来，像火炭烙在脊背；张辽的手指轻轻叩着腰间剑柄，一下，两下；荀彧垂着眼拨茶盏，茶沫在水面碎成星子。
“王主簿。”荀彧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玉，“陆记室不过用俚语代指，倒让某想起当年在兖州，百姓把山贼窝叫‘野林子’，倒也贴切。”他抬眼看向曹操，“主公以为如何？”
曹操摩挲着酒盏边缘，嘴角扯出半分笑：“俚语有俚语的妙处。当年奉孝说‘奇袭’，不也被人说成疯话？”他转向陆离，“继续说。”
陆离的冷汗顺着后颈流进衣领。
他盯着地图上的红点，系统界面里“偷塔”二字疯狂闪烁，前世《王者荣耀》推高地塔的画面突然涌进来，他舌尖发颤：“末将是说，袁军若绕过白马，直取许都……如同偷取敌方主塔，需得早做防备。”
“主塔？”张辽突然开口，声音像铁块相撞，“许都可是主塔？”
陆离额头的汗滴砸在案上，晕开一片墨迹：“是……是末将胡诌的比方。”
曹操突然笑出了声。
他端起酒盏，琥珀色酒液映着烛火：“这比方妙。传我令，白马增派三千步卒，于密林外设伏。”他扫了眼王甫，“王主簿，明日随乐进巡营，查查那些‘野林子’里可有动静。”
王甫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说话。
散会时，王甫的襕衫下摆扫过陆离的鞋尖。
陆离听见他压低的咒骂：“妖言惑众，必遭天谴。”
未时三刻，陆离正对着新到的军报发怔，张辽的声音突然从门口炸响：“陆记室，随某巡营。”
校场的风卷着尘沙灌进衣领。
张辽的佩刀在腰间晃出冷光，两人走过演武场时，几个士兵正举着木枪对刺，喊杀声震得旗杆上的“曹”字旗猎猎作响。
“兖州的李二牛，你可还记得？”张辽突然开口，声音像块扔进水潭的石头，“当年你在陈留当县吏时，他常替你送文书。”
陆离的脚步顿住。
系统界面里，张辽的武力值92正刺眼地跳动。
他喉咙发紧，前世被观众骂“菜鸡”时都没这么慌：“张将军说笑了，末将到许都才三月……”
“他上月战死在河内。”张辽打断他，目光扫过远处正在驯马的士兵，“临死前喊着‘陆记室’，说当年你教他认的字，现在能看懂军令了。”
陆离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刘备旧部张松塞给他的密信，想起许攸昨夜的酒气，想起王甫案头那卷墨迹斑驳的旧档。
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他哑着嗓子：“末将不记得了。”
“最好不记得。”张辽停住脚步，转身时佩刀带起一阵风，“有些人，记着记着就死了。”
暮色漫进记室时，曹操的召见帖到了。
铜雀台的宴席摆得极简单，两碟鹿脯，一坛清酒，烛火在青玉烛台里跳着，把曹操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离跪坐的席子离曹操不过三步，能清楚看见他眼角的细纹，系统里曹操的智力98正泛着金光。
“你常说‘闪现’‘走A’。”曹操倒了盏酒推过来，“某查了，不是兵法，不是方术，倒像是……”他眯起眼，“市井小儿的戏语。”
陆离的手指扣进席子缝隙里。
酒盏上还沾着曹操的指痕，他盯着那点温度，想起前世直播时观众刷的“主播要被老板砍了”的弹幕。
喉结动了动，他端起酒盏：“主公英明，臣不过随口胡诌……”
“胡诌？”曹操突然笑了，笑声像破了的锣，“奉孝当年也爱胡诌，说什么‘十胜十败’，某信了，赢了官渡。你这胡诌……”他倾身向前，酒气裹着龙脑香扑过来，“某也信。”
陆离的酒盏“当啷”掉在案上。
他望着曹操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系统里曹操的忠诚度数值，对自己的信任度正从45跳到50。
这老狐狸，分明是在钓鱼。
亥时的许都飘起细雨。
陆离裹着湿淋淋的外袍站在荀彧府门前，门环上的铜绿被雨水泡得发黏。
他抬手叩门，声音在雨幕里闷得像鼓：“荀大人，末将求见。”
门开时，荀彧正披着鹤氅，发间还沾着未干的药香。
他望着跪在雨里的陆离，眉峰微挑：“陆记室这是……”
“求大人收我门下！”陆离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额头的痛意混着雨水渗进骨子里，“王甫要查我，许攸在盯我，张将军在试我……再没人护着，我活不过这个月！”
荀彧沉默良久。
雨丝顺着他的鹤氅滚进泥里，他突然伸手扶起陆离：“进来吧。”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陆离捧着茶盏，看荀彧在案前铺开信笺，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直到他喝完第三盏茶，荀彧才抬眼：“某保你一时平安，但你要记住——”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许都的雪，落下来就化不干净。”
深夜，荀彧站在廊下望着陆离离开的背影。
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缝里漏出半张脸。
他唤来贴身随从：“去，把陆记室的底，查个清楚。”
随从领命退下后，荀彧望着案头陆离写的军情汇报，“野区”“偷塔”几个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他指尖轻轻划过“偷塔”二字，突然低笑一声，这陆离，倒像块被泥水糊住的玉，得好好擦擦，才能见真章。
陆离裹着外袍往回走时，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提示：“曹操信任度 5（当前55），刘备信任度-3（当前42）。”他望着天上忽隐忽现的月亮，摸了摸怀里那封还没送出去的密信，看来，得想个更狠的招了。
比如……故意写“推塔”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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