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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想小麻雀飞到哪里了。”陆如云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的将所思所想和盘托出。刚一说出口,她就有些懊悔的咬住下唇,责怪自己多话。

余怀瑾怔了片刻,仔细环顾周遭的树木后,了然的接话道:“大概就在眼前吧。”

她的睫毛快速的抖动,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又在取笑自己。她的手蠢蠢欲动想去掐他的脸颊叫他胡说,又清醒的知道这个举动是逾矩的。只能冷哼一声抱怨道:“余怀瑾,你还这么烦人。”

余怀瑾也不恼,只望着她笑,一如往日。就像时光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河边的草地很静,好像世界上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任何人了。

陆如云低着头,边走边不安分的踢开脚下的树叶,双手在口袋中握紧又松开,勇气鼓起一遍又一遍,还是怯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余怀瑾也安静地走在她左手边,只刻意放慢脚步与她并肩。

“麻烦你晚上出来陪我散步了。”她低着头说,声音紧张的颤抖,清了清嗓子才能正常出声。

“不麻烦,不用这么客套。”

陆如云余光看他步伐如常,似乎这种紧张只有她一个人这样。他这样的态度的确让她放松些,可更多的是不甘心和委屈,凭什么纠结痛苦的只有她一个呢?

“怎么能不客套?有些人四年多不见就成陌生人了。”她近乎赌气般说出这种话,说完心中就开始后悔。

余怀瑾的步伐终于变了,他的步伐越发缓慢,像是下一秒就要停下,陆如云又懊悔又不服气,偷偷抬头观察他的表情。

他低着头不说话,脸上没其他表情。陆如云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住了,她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袖子,他没躲开。她轻轻扯了扯,余怀瑾也没给出更多的反应。

她局促的收回手,不安的搓着衣角,想要道歉心中却隐隐有着不甘。

尽管这话像是否定了残留的情谊,但不可否认,事实确实如此,谁能有那么多缘分能支撑过一千多个不相知的日日夜夜?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多说一句。

忽的,余怀瑾轻笑了一声,说不清是自嘲还是什么,再扭过头时,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好吧,那确实如此。”他明明笑着回答她,陆如云却觉得心脏翻搅着更痛了。

所以他也觉得他们也是会被时间彻底划清界限的关系?陆如云知道自己本就敏感多思,但关于他的事情,她很难劝自己想开。

她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把泪水逼回,指甲狠狠掐进肉里试图逼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她在心里暗暗想:陆如云你可以的,就像是这几年每一次在镜子前练习的那样。她扯了扯嘴角,调动着脸上的肌肉才勉强笑出来。

“我累了,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她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声音却不可避免的有些颤动。

她有些不安的看向他的神色,害怕自己的脆弱被他察觉,却发现余怀瑾手揣在口袋里,专注看着旁边的湖面,余光都没在她身上。

“嗯,都行。”

湖边的草地泛黄枯燥,坐在上面并不舒适,陆如云局促的整理裙摆,可无论怎么调整都能感觉到微弱的刺痛感。

她抿着嘴唇站起来,转头看向已经坐在草地上的余怀瑾,他摆弄着手机不知在干什么。她叹了口气,准备咬牙坚持。

反正早就知道了,和余怀瑾沾边的事情哪有顺心如意的?还观察他,真以为对方还在乎自己吗?她自嘲一笑,顺了顺裙摆准备坐下。

“先别坐。”余怀瑾突然出声,她愣了一瞬,转头看向他时,他已经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放在草地上了。

“刚查完,湖边没有长椅,将就一下。”他依然低着头,声音清冷,不像过去温和。

可陆如云的心却像是在暴雪奔波一天后终于靠近暖炉,温热着胀痛,哪怕此刻只是划过火柴的幻觉,她也甘之若饴。

她不是一个容易被小恩小惠打动的人,可这是余怀瑾,有时候这三个字都足以让她触碰到幸福。

她的心里曾按捺下的波涛汹涌又开始翻腾,可她不知道该如何诉说,只能长久的凝望着他,带着爱意,歉疚与不甘。

“怎么,我们陌生到你这样都不愿……”余怀瑾见她久未应答,忍不住出声问道,说到一半,抬头正对上她的眼睛,一瞬间失去所有的声音。

他真的没怎么变,连委屈生气时抿唇的幅度都和过去一样。她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有一个声音蛊惑着她: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记在心里,这样在梦中就又能多见一面。

她不肯回避视线,余怀瑾看不懂她眼中晦暗不明的情感,可在昏黄的月光下,她眼底的泪花是那样真切。

一瞬间像是着了魔,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再回过神时,他已经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餐巾纸,纸张轻柔的拂过她脸颊,像是爱怜的吻,试图擦去她还未落下的泪水。

陆如云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直视他,她害怕自己一睁开眼再望见他的模样,眼泪会夺眶而出。感受着脸颊上轻柔的感觉,她只能浑身绷紧,微微颤抖让自己不要闪躲,克制着自己的爱恋与痛苦。

“你哭了吗?不要哭。”他像是哄着小孩子般轻声细语,陆如云的死死咬着下唇才将快要倾泄而出的情感咽下。

“没事……”这是她唯一能够诉之于口的话,其实她多想说一声对不起,尽管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道歉,是如今的失态?刚刚的针锋相对?是不经他的同意,偷偷爱了他一年又一年?还是当时太稚嫩,让缘分变成了两个人的遗憾?无论是哪种都不重要了,因为那句对不起是永远无法说出的。

陆如云此刻什么都搞不清楚了,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真的好想念这个人。

“真的没事吗?好吧……”她闭着眼睛,能够感受到落在脸颊上的触感慢慢消失,她似乎听见对方叹了口气,但又轻的像是一阵微风吹过。

她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有些哽咽还无法掩盖,只能扯动嘴角笑了笑,睁开眼睛回了一句“谢谢”,理了下裙摆,坐在他的外套上。

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又像是她的错觉,让她的心都微微发烫。

不知为何,只要得到余怀瑾释放的示好信号,无论中间经历了什么磨难与漫长的时间,她都会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两个人最好的时候,就好像时间从未将他们分开。

不要去想了,陆如云,这一切都荒谬的像个笑话。她在心底暗暗提醒自己。

余怀瑾安静的望着眼前的草地,沉默不语,听到她坐下后的动静才转头瞥了她一眼,见她没安全感的环抱着腿,将头枕在膝上,像小孩子一样,他的眼睛中多了几分怀念。没过多久,他回过神轻轻咳嗽几声,转移话题道:“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吗?总感觉你不太开心。”

不开心吗?陆如云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塞在胸腔,却一句也说不出。

好久没人问过这个问题,挚友和亲人只会关切的抚摸她的脸颊,问她是否痊愈。似乎只要病好起来,她就还能变回活泼开朗的自己。但对她而言,从阴沉的世界里找到鲜亮和快乐简直难如登天。她再也无法轻易的开心,这点她确信无疑。

“你知道我的,没什么开不开心的……”她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怀抱中,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他迟疑的伸出想要触碰她的发丝,却只克制的停留在头顶,“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开心。”

陆如云忽的抬起头,发丝从他的掌心划过,像是火苗䑛过,他猛的收回手落在身体两侧紧紧攥拳,下意识想要躲避她的视线后又僵硬着望着她的眼睛,逼迫自己与她对视。

她的眼睛还盈着刚才没留下的泪水,像小鹿一般迷茫又懵懂,只望着他,像是将自己的弱点和性命全部交付在他手中,全身心信赖。

他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如果陆如云有最讨厌的人,那一定是他。

这双眼睛从未变过,就好像这么多年她也从未变过,最亲近的人一直是他。她会笑嘻嘻揉乱他的头发,会亲近的靠近他抓住他的衣袖,会歪着脑袋懵懂的眨着眼睛。她会在害怕时抓着他胳膊躲在他的身后发抖,也会壮着胆子挡在他身前一次次维护他。

她有那么多面,在余怀瑾面前鲜活生动。这些记忆全部独属于他。

但回到现实呢?自己不过是一个把她逼上了绝路的“普通朋友”。

他始终忘不掉刚上高二时慕佳转述给他的话:“她说你是朋友。”最普通的朋友,将他为她而起千丝万缕的思绪全盘否定,他自作多情。

他不怨怼她,只是有些难过。那时他已经安慰自己,哪怕是朋友,只要有他陪伴能让小云朵多开心一点,那也值得。

可是他连让她展颜一笑都做不到,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嘲弄自己的无能。

你瞧,她的一滴眼泪就又轻易的把自己拉回这场黑色漩涡中……怎么还不肯清醒?

他垂下眼眸避开了她的眼睛,在心底嗤笑着自己刚刚波涛汹涌的心绪。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她的恨意让他痛苦,夜不能寐,怅然若失。可或许这也能证明,曾经陆如云是在乎过他的,只是他搞砸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