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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如何言喻这如同悲剧般的世界?陆如云想,也许回答只有沉默。她无法再在空荡的房间待上片刻,稍微恢复,便急促的套上衣服赶去学校。

她只是突然很想余怀瑾,很想很想。

她想起前几天慕佳问她,余怀瑾对她而言算什么?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好朋友,心中酸涩委屈的感觉又在叫喊着不止如此。她努力转动生锈的大脑,终于想出该在好朋友前下什么定语。

“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她语气诚挚又坚定。

因为重要,所以在每个想要哭泣的时刻,她只想飞奔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委屈的告诉他。

“余怀瑾,我今天很不高兴。”

她站在班门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边的同学看见她,下意识就转头叫出余怀瑾,很快,这个人就来到了她面前。

“怎么了?”他眼中的关怀不似作假,只是身体却僵硬的和她保持着距离。

陆如云委屈的想去扯他的袖子,却被他后撤半步躲开。她讶异的抬头,余怀瑾瞥了一眼她,就不自然的躲开视线。

“有人。”他的声音低低的,混在走廊的喧嚣中几乎分辨不出。可陆如云的心一下子就掉入了冰窟。

她望着那双回避她的眼睛,缓缓收回伸出的手。陆如云在等,等余怀瑾能给她一点回应,只要他再望向她一眼,她就会装作嘻嘻哈哈的将话题转移。

然而什么都没有,就像那个未接通的电话,她的一切期望只会落空。

她垂下眼眸,不再试图寻求任何答案。余怀瑾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关心的询问着她的近况,可陆如云却觉得他的声音来自天外,虚假又飘渺。

她总以为自己在乎的人会同等在乎自己,是否这样的想法也是一种奢望呢?

她曾经从未怀疑自己是被爱的,可一件件事,一个个人,她才不得不哭泣着承认:她永远不是第一选择,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个。

她的理智已经到了极点,整个人走到悬崖边,任何人一个人轻轻的话语都足以让她坠落。她只能死死掐着自己的指尖,祈求能从中获得一丝清明。

“陆如云,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假?”她从未听过余怀瑾这样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和嘲弄。

她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余怀瑾这次未曾回避她,他明明在笑着,却像是在嘲弄着某人。

“既然我的安慰没有作用,你何必假装开心。你看现在,你还在掐着自己的指尖。”

陆如云慌乱的将手往身后藏,下意识回避余怀瑾的视线,但接踵而来的,是一种被拆穿的恼羞成怒。

她愤恨抬头的盯着他的眼睛,一步步后退,而余怀瑾紧紧抿着嘴未曾避让。

她猛地回头向教室跑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很快停下。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陆如云坐在窗沿上,身后呼啸的晚风将她的发丝吹起,她环顾着教室里众人脸上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

他们的脸变得扁平模糊,只有嘴一张一合,重复着一句话。

“快跳,快跳!”

月光被乌云遮住。

从那晚后,陆如云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她的故事还在进行,而余怀瑾也未曾缺席。

他比以往还要小心百倍的注意她的情绪,可陆如云再也不能从中汲取任何力量。

他未曾解释那天的异常,只留了一句简单的抱歉。而陆如云早就无力追究,无论余怀瑾如何关怀,她能回复的只有一句简单的嗯。

对于生命,她似乎丧失了所有气力。

她去了医院,和父母一起。看着母亲的泪水,她本该开心,开心母亲仍然在乎自己,可她如今只是一个提线木偶,随着身边人摆弄,那颗敏感的心变成了石头,再也不会跳动。

余怀瑾知道后倒是沉默了许久,在电话中,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坚定的告诉她:“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的。”

陆如云没有回答,她不知该如何说了。如果非让她回答,她只能说一切都糟透了,只希望能早点结束,可余怀瑾不会爱听这些。她自然可以撒谎安慰他说当然会好,可那天他那双嘲弄的眼睛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好像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对任何人都是这样。陆如云一岁的时候咿呀学语,在十七岁时学会缄默。

那些内心的伤痕逐渐显露在肌肤上,鲜红与褐色交织,一道道是她无声的呐喊。

陆如云已经记不清故事的细节,可却清晰记得最后的句号。

余怀瑾对她的关怀与日俱增,甚至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只要他有片刻喘息时间,就会跑到学校公用电话前询问她的状况。从每天的睡眠再到吃饭喝水,无微不至。

陆如云想不明白他何至于此。可每当心中生起片刻暖流,那双嘲弄的眼睛就浇灭了所有的希冀。

是愧疚,愧疚使他做到如此。陆如云一遍遍坚定这个信念,嗤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其实他不必如此,因为在内心深处,她做不到责怪他。

结局就像是某部古早小说,余怀瑾的母亲给她发了消息。

“这位同学,你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生活了。女孩子应该有点家教,不要随便缠着男孩子撒娇卖痴,你也不想让他变成你那样的人吧。”

陆如云看到这句消息时,羞愧与委屈让她浑身发抖,她几乎爬着,去拿起藏在床下的利刃,狠狠扎在自己的腿上让自己稍微镇静下来。

她颤抖着打出一句又一句的话,有理有据的反驳,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红色感叹号。

她放下手机,抬头望着天花板,沉默不语,直到母亲冲进房门哭着求她松开手。

她低头看着掌心,指甲已经掐进肉里,红色的液体在不断漫出。她后知后觉才感受到一丝痛意,可这痛意不来源于掌心,而来源于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

她蜷缩在母亲怀中,死死咬着嘴唇泪流满面,母亲一句句的呼喊让她觉得如在梦中,她的灵魂早已不知飘荡去了何方。

从那以后,陆如云彻底让自己消失在余怀瑾的世界中。

后来,余怀瑾联系不到她也打过几通电话,她一次次听着铃声响到最后,直到房间最终沉寂下来。

她也听说余怀瑾打听过她的消息,消息不知转了几手,再听到时已经不像他的语气。

“他问你最近如何,然后好像还有什么作息吃饭规律吗……嘿,你说这个谁知道啊?”朋友的声音嘟嘟哝哝,她听着,就好像看见余怀瑾站在她面前,神色如往常般担忧,碎碎念念说着关心的话。

“啰嗦死了。”她晃了晃头,嘴角带笑的抱怨。

“什么?”朋友的声音将她从幻觉中拉出,她摸了摸心脏,空落落疼的麻木。

“没什么。”她长久的望着天上的云,近乎呢喃的回答。

他们从那再无交集,尘归尘土归土。

陆如云休学了一年,也不怎么踏入学校,偶有听闻余怀瑾的事迹,大多也只是些官方的话。像是又得了什么奖项,或者被老师拿来当例子激励学弟学妹。

“天呐,咱百日誓师把毕业的学长都请回来了,这个叫余什么瑾的学长太厉害了,回班里老师整整夸了他半节课呢!”新班级里的同学在电话里碎碎念念。

“余怀瑾。”她下意识的纠正,再念出这个名字时,就好像心也跟着颤了下。

“对对对,你也听说过他?可惜你没来学校,不认识他,他长得……”同学的声音仍在耳边,她嘴角含笑,耐心的听着长篇大论,再不言语。

她很高兴听到他的境况,只是有些感叹,时间不停的转,两个形影不离的人,在旁人口中,竟是从不相识了。

陆如云站在镜子前,几年时光让她的脸褪去青涩,人也变得沉静。她低头抚摸着小巧的首饰盒,在空荡的房间中,钟表转动的声音清晰,混着她轻浅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别无任何声响。

她似有所感的回头,分针正巧转动到十二,如今正是八点整。该出门了,她深吸口气,将首饰盒收在抽屉中,再次在镜子前整理着装,走出了房门。

关门的瞬间,陆如云的脑海闪过了太多画面,有阴沉的天,飘过的云,两个人一同向上望到的伞面,还有她笑着回眸,余怀瑾含笑的眼。有真有假,有现实有梦境,唯一不变的,是陪在身边的人。

她戴着耳机走在去往公园的路上,本该胡思乱想的头脑随着路程却愈发清醒。她繁杂的心绪逐渐被抚平,脑海中空空荡荡,所注重的,只有下一步要踩的砖。

“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她的心境愈发平静,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这句。

顺着这句诗,她想到了个画面,一只小麻雀被放出笼子,气恼的绕着笼子叽叽喳喳,然后使劲的拍了拍翅膀,向天空飞去了。

她被自己想象的画面逗笑,刚捂着嘴轻笑几声,左肩就被拍了下。

她回首摘下耳机,是余怀瑾站在她身后,他嘴角微微翘起,酒窝不听话的显现在脸颊上。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他熟稔的开口,就好像时间从未将他们分隔,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只不过是眨了下眼。

她轻轻眨了下眼,他仍在眼前,不再是白日里的幻想。她转头,是公园的大门,不知不觉之中,原来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