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道平年龄还小,院里除了小厮,还没有女仆,乐禧是第一个去到他院里的小姑娘,女仆住的耳房,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乐禧个人的房间。
自从乐禧到他的院子里,纪道平每天想的就是下课后要跟乐禧玩些什么。
太阳快要下山,橙色的夕阳忍不住让人留恋,街上的小贩也开始变少,大家都要趁天黑前回到家中。
夕阳的橙光如融化的蜜糖,缓缓淌过雕花窗的棱格,那些不可多见的橙照在书房的地毯上,小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书桌前。
纪道平正在背诵着《论语》,年龄越长,先生布置的功课就越来越多,这让纪道平头都大了,他能玩的时间越来越少。
用手指沾上砚台上的墨水,把那些墨水抹在纸上,纪道平很快就画出了一幅简易的山水画。
端着茶水走进来的乐禧看见纪道平被墨水染黑的手,她有些无奈,纪道平总是不认真背书,每次小厮来督促,他都会闹脾气。
“少爷,你怎么又在开小差。”
听见乐禧也说自己,纪道平的顽固劲上来了,“你都叫我少爷了,难道我放松放松就不行吗?”
乐禧知道纪道平又在耍无赖了,她才不想与她争论太多,很快她的目光就被放在一旁的《论语》吸引。
乐老二买给她的那本书只是上册,还有下册她还没买到,就被拐走了。
每次看见《论语》乐禧都能想起父母,相处快两年,而且他们对自己还是好的,乐禧对他们还是有感情的。
从外面洗干净手回来的纪道平看见乐禧盯着《论语》看,他还不知道乐禧认字,“你想看?”
纪道平被水沾湿的手直接拿起了书,爱惜书本的乐禧看见纪道平的行为,那是忍受不了一点,“少爷,你的手洗干净了吗?别待会把书弄脏了。”
说着就拿过纪道平手中的书,仔细的擦拭着纪道平弄湿的位置。
纪道平却觉得乐禧大惊小怪,书在年龄还小的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倒是餐桌上的杏仁饼,他很是稀罕,每次都不舍得吃光,总要留那么一两个细细品尝。
“少爷不知道,乡下有许多人都上不了学堂,就算上得了,常用的笔墨纸砚也得省着,一张白纸反复使用,直到每一个空隙都写满了字。”
这些都是乐禧亲眼所见,许多举全家之力送一人上学的学子们就是这样的。
在纪道平的眼中这是无比稀奇的,教他的先生是纪县令专门请来的,只教他一人,他只知道先生对他严厉,在街上转悠可比读书有趣多了。
见乐禧对这本《论语》爱不释手,纪道平干脆大方的送给了乐禧。
“当真?”
乐禧的眼里充满着兴奋,这是纪道平从没在乐禧眼中见过的神情,因为她对许多事都表现的兴趣缺缺,哪怕再新奇的玩具乐禧也只是看几眼,丝毫没有要玩的意愿。
“我为什么要骗你,寻开心吗?”
纪道平还可以有很多本论语,只要他跟小厮说一句,不到一个时辰,小厮就能从书店里买回来。
拿到书的乐禧也不管伺候不伺候纪道平了,她直接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读了起来。
怪不得是县令家少爷用的书,表面的图案简朴又不失富贵,内容更是比她那边在书摊上淘的要精细的多,乐禧第一次觉得自己来到这个府还是有用的。
纪道平比她年长几岁,《论语》已经学了大半,这本书他也有了好几个月,上面写着对某些字的注解倒是全都便宜了乐禧。
夜风从窗缝钻进,残烛突然爆出灯花,放在书桌上的蜡烛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烧尽了。
纪道平抬头,他想要叫人去换,刚抬头就注意到还坐在椅子上看着书的乐禧,她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快一个时辰的书,纪道平不禁有些佩服她。
不忍心打扰乐禧,纪道平只能自己走到屋外叫来小厮去换蜡烛。
时间已经去到亥时,乐禧感觉眼睛有些酸痛才起身眨了眨眼。
她这才发现纪道平已经离开了书房,旁边的蜡烛也快要燃尽,她这是看了多久的书啊。
小暑来临,又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几个月,之前在纪道泰的吉院,乐禧只能坐在屋檐下乘凉,现在在纪道平的贤院倒是能坐在屋内扇着扇子。
但解暑还是得吃西瓜,送西瓜来的小厮带来了消息,说今天晚上老爷要回来,全家人晚上都要去主屋吃饭。
纪道平对这件事可一点都不上心,每次纪县令见到他,都要考他课文,回答不上来就要被罚跪,他偷吃东西的事,不知道纪县令还记不记得,要是连那一起罚,说不好要跪一宿。
乐禧还是像之前那样去书房看书,她经常问纪道平一些不懂的问题,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变相的在给纪道平巩固知识。
她发现今天的纪道平格外的听话,不像平常那样背几句就动来动去,经常动着动着就离开了椅子。
“这个慎终追远是什么意思?”
乐禧指着书中的一处问道。
“这是指谨慎地对待死者,追念往事。”
不单给乐禧解释词的意思,纪道平还耐心的讲解句子的意思,还会询问乐禧是否听懂,有时乐禧也会打趣的叫他“纪先生”,被夸几句,纪道平的小脸就会红彤彤的,像是个小苹果般。
“老爷很严厉吗?”
乐老大对儿子也严厉,只不过他只会打骂,大老粗根本就不会跟儿子讲道理。
“当然严厉,如果你被他问课文,你也会止不住打颤的。”
父权在这个时代的许多家庭里,还是有绝对权威的,除非家中的女子比男子还能干,官当的比男子都高,这在朝中也是极少数的。
“你的父亲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纪道平不认识府外的同龄人,只从几位兄长口中听过父亲对待他们,除了已经入仕的大哥,父亲对待儿子们都是一如既往的严厉,纪道平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父亲都是如此的。
“当然不了,我爹会给我买糖人和包子,我都爱吃。”
这倒是让纪道平十分向往,哪怕是母亲文氏都不会跟他上街,更不用说买吃的给他。
说到父母,乐禧的眼里满是伤感,还有着些许愤怒,那是对乐老大与李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