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缺回到宿舍时,月光正漫过窗棂,在床板下的暗格处投下一片银白。
他后颈的灼痛不知何时转为温热的痒,像有蚂蚁在皮下爬动。
指尖刚触到暗格木楔,窗外突然传来巡夜梆子声——戌时三刻。
他想起与林渊的暗号:窗台上摆半块冷馍,便是今夜有紧要消息。
粗陶碗倒扣在窗台上,碗底压着半块硬邦邦的冷馍。
陈缺蹲下身,指甲扣住床板缝隙一扳,暗格里的拓纸与半块石碑残片露了出来。
拓纸上的古字在月光下泛着青灰,锁魂二字尤其清晰——这是他昨夜在地道最深处墙缝里拓下的镇狱文。
叩叩叩。
三声短促的轻响从门后传来。
陈缺浑身一紧,抄起床头铜盆作势要砸,门闩却被从外拨开。
老狱卒李伯的灰布衣角先探进来,烟杆在门框上敲出火星:臭小子藏什么宝贝?
赵典狱改了丙字号巡夜签——今夜子时,你去地道口守着。
陈缺手指在怀里攥紧拓纸。
地道口是赵严前日调来生面孔的地方,昨夜刚有三个狱卒被邪祟伤得浑身青肿。
他盯着李伯鬓角新添的白发:伯,您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李伯没接话,摸出个油纸包丢在桌上,油星子渗进纸里:趁热吃。他粗糙的手掌突然按上陈缺后颈,指尖刚碰到那片发烫的皮肤便猛抖:这红印子...又大了?
陈缺这才惊觉后颈暗红印记已蔓延至耳后,触感像活物般蠕动:许是地道霉气熏的。
放屁!李伯烟杆重重砸在桌上,那地道连先天境典狱长都不愿多踏,你最近总往那跑当老子眼瞎?他突然压低声音,喉结滚动,昨夜我替你巡了半宿,听见石门里有动静——不是风声,是...人说话。
陈缺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昨夜门缝渗出的腐朽甜香,像烂透的桃花,又像...血。伯,我
别说了。李伯抓起他的手,塞进半块黑黢黢的铁牌,当年守死牢得的,辟阴邪。
子时去地道口,不管听见什么,别往里走。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那林渊...你小心些。
门吱呀合上,陈缺摊开手,铁牌上镇字边缘有咬痕,像被什么撕过。
他将铁牌塞进腰带,摸出拓纸。
亥时已过,该去老槐树下见林渊了。
老槐树影里,林渊的灰布囚衣闪过墙角。
他左眼刀疤泛着青白,脚镣拖在地上却没声响。
陈缺递上拓纸:赵严让我子时守地道口,李伯说石门里有人说话。
林渊指尖划过拓纸,突然用力一捏,纸页发出脆响:锁魂阵,镇压邪物的核心。
赵严调你守地道口,不是防邪祟,是防你。刀疤随着嘴角扯动,但他算错一步——你腰间的锁链。
陈缺摸向腰间青铜锁链,这是狱卒标配,却比寻常狱具多了精细纹路,夜里还会泛微光:这锁链有什么名堂?
玄铁狱魂所铸,能引锁魂阵灵气。林渊声音突然沙哑,囚衣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暗红咬痕,今夜子时三刻,用锁链砸地道口第七块龟纹青石砖。
砸开后,把拓纸塞进去。他猛地拽住陈缺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不管看见什么,必须塞进去。
远处梆子声响起——子时到了。
陈缺攥紧铁牌与锁链往地道口走。
灯笼摇晃的光影里,三个新狱卒瘫在墙角,伤口泛着青黑,正渗绿水。
其中一个突然抓住他裤脚,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别...别进去...里面有...
闭嘴!陈缺踹开那只手,心跳如擂鼓。
第七块龟纹青石砖在灯笼右侧,被磨得发亮。
他举起锁链,青铜链头砸在砖上,当的一声,砖缝渗出暗红液体,像血。
叮——寿元面板激活。
检测到锁魂阵碎片,是否消耗寿元加速融合?
系统提示在耳边响起,后颈红印突然灼痛。
陈缺咬了咬牙默念是,眼前浮现属性面板:生命87/100,寿元32年。
蓝光闪过,寿元骤减5年,后颈红印却淡了些,锁链在掌心发烫,像活了过来。
接下来三天,陈缺几乎泡在修炼室。
天罡剑法剑谱是林渊传的,说是专破邪祟。
他按系统提示将寿元灌注进剑法:每练一遍,消耗1月寿元,熟练度 1。
第一遍,剑穗缠在手腕,剑招歪扭;第十遍,剑尖挑落灯芯;第一百遍,剑气刮得墙面掉灰。
当熟练度跳到小成时,他的寿元已少了8年,眼窝凹陷、两鬓泛白,可握剑的手稳如磐石,连李伯都惊道:你莫不是偷学了先天境的剑法?
陈缺知道这是拿命换的。
镜中他眼底的光却更亮了——体内有团火在烧,只要挥剑,那火便顺着手臂窜到剑尖,烧尽一切阴邪。
轰!
一声闷响从地牢深处传来,震得窗纸簌簌掉落。
陈缺抓起剑冲出门,就见丙字号牢房方向腾起黑雾,囚犯尖叫穿透夜色:邪祟!
邪祟又出来了!
他跑过走廊,血腥味撞进鼻腔。
这次的邪祟与以往不同,青面獠牙、背后拖着锁链,数量比上次多了一倍。
最前面那只额头长着独角,指甲半尺长,一爪便掀翻个狱卒。
陈缺的手按在剑柄上,天罡剑法的剑招在脑海里流转。
后颈红印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痛,是痒,像在催促他——该挥剑了。
独角邪祟突然转头,腥风裹着腐臭扑来。
陈缺迎上它的视线,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却异常清晰地想:天罡第一式,破邪。
独角邪祟的独角在夜色里泛着幽蓝,腥风刮得陈缺眼角生疼。
他后颈红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天罡剑法的剑招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演练都清晰——不是刻在剑谱上的死式子,而是顺着血脉窜上来的活杀招。
破邪!
陈缺低喝一声,手腕翻转。
青铜剑出鞘的刹那,他分明看见剑身上浮起淡金色纹路,像是被锁魂阵拓纸里的古字点燃了。
剑尖直取邪祟咽喉,这一式他练了三百二十七遍,每道弧度都刻进了骨髓。
邪祟爪子扫来的速度比他预想中更快,带起的风刃割破了他的衣袖。
陈缺不退反进,左肩硬挨一记,痛意却像被体内那团火烧化了,反而催得剑势更猛。
剑尖刺破邪祟咽喉的瞬间,腐绿色的血溅了他满脸,那股甜腥气撞进鼻腔,竟让他后颈红印猛地一缩,像是在吞咽什么。
嗷——邪祟发出刺耳尖叫,独角突然爆出幽蓝光芒。
陈缺瞳孔骤缩,直觉这一击若接实了,怕是要被撕成两半。
他足尖点地,借着邪祟踉跄的力道向后翻跃,青铜剑在地面划出火星。
余光瞥见右侧又有三只邪祟扑来,獠牙上还挂着狱卒的碎布。
第二式,荡浊!陈缺咬着牙旋身,剑花如轮。
这次他看清了——剑刃过处,邪祟身上的黑雾竟被剑气绞散,露出底下腐烂的皮肉,甚至能看见白森森的骨茬。
一只邪祟被削断手臂,断臂处没有血,只有黑沙簌簌往下掉。
好小子!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陈缺分神的刹那,独角邪祟的尾巴突然扫来,重重抽在他腰上。
他闷哼一声撞在墙上,青铜剑当啷落地。
后颈红印却在此时剧烈跳动,他分明听见脑海里系统提示音炸响:检测到邪祟本源,寿元面板自动吸收。
当前寿元:27年( 2)。
剧痛瞬间减轻,陈缺弯腰拾起剑,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血痕,正渗出淡金色的血珠。
他突然明白林渊说的锁链引灵气是什么意思了——这血,是锁魂阵在帮他洗练肉身。
拿下陈缺!
冷喝声炸响。
陈缺抬头,就见典狱长赵严提着九环刀站在走廊尽头,身后跟着四名持长枪的狱卒。
赵严腰间的玄铁令牌泛着冷光,脸上的肥肉因愤怒而抽搐:私练禁武,勾结邪祟,你当本典狱瞎吗?
陈缺心里一沉。
赵严来得太巧了——邪祟刚被击退,他就带着人堵在这里。
他余光扫过倒在地上的邪祟,突然发现那些黑沙正在往赵严脚下汇聚,像被什么吸引着。
上!赵严挥刀,最前面的狱卒举枪刺来。
陈缺旋身避开,剑鞘砸在狱卒手腕上。
那狱卒吃痛松手,长枪落地的瞬间,陈缺看清了他脖颈处的青斑——和之前地道口受伤的狱卒一模一样。
你们也被邪祟侵蚀了?陈缺瞳孔微缩。
赵严的刀风已经到了头顶,他矮身翻滚,青铜剑挑开赵严的刀锋。
金属相击的脆响里,他听见赵严咬牙:这剑法...是林渊那老东西教的?
典狱长好眼力。陈缺擦着赵严的刀背窜出,反手一剑划向他的腰腹。
赵严显然没料到这个平时唯唯诺诺的小狱卒能接下他三招,慌忙后退,九环刀在地上拖出火星。
都发什么呆!
围起来!赵严吼道。
四名狱卒立刻呈扇形包抄,长枪尖泛着幽蓝——竟是淬了邪祟的毒。
陈缺后背抵着墙,看着越来越近的枪尖,后颈红印突然窜起一股热流。
他感觉自己的五感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左边狱卒枪尖微颤,是要刺他右腿;右边狱卒呼吸急促,下盘不稳;赵严握着刀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愤怒,是因为...恐惧?
第三式,焚心!陈缺暴喝。
这一式他只练了八十遍,本以为火候不够,可此刻剑势却如有神助。
他往左虚晃一剑,诱得左边狱卒收枪,趁机抓住枪杆往前一送,那狱卒直接撞进右边狱卒怀里。
两人摔倒的瞬间,陈缺踩着他们后背跃起,青铜剑直取赵严咽喉。
赵严瞳孔骤缩,九环刀勉强架住。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陈缺能感觉到剑刃下的颤抖——赵严的内力竟在溃散!
他想起李伯说地道石门里有人说话,想起林渊腰间的咬痕,突然明白赵严为什么急着抓他了。
你在养邪祟。陈缺盯着赵严发白的嘴唇,用狱卒的命喂它们,再用它们守锁魂阵。
赵严的脸瞬间惨白。
他突然弃刀后退,吼道:撤!四名狱卒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赵严最后看了陈缺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陈缺,你最好别再往地道里钻。
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话音未落,他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缺喘着粗气倚在墙上,看着地上歪七扭八的枪尖,又看了看自己掌心淡金色的血。
远处传来杂役收拾尸体的声音,有人低声说:邪祟又退了...这小狱卒怎么比典狱长还能打?
深夜,陈缺摸黑来到林渊的牢房前。
牢门的锁孔里透出一点火光,是林渊在烧什么东西。
见陈缺来,他用脚镣敲了敲地面:赵严动手了?
他带人围我,说我私练禁武。陈缺蹲下来,把今晚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我看见他的内力在溃散,那些狱卒脖子上有青斑,和地道口受伤的一样。
林渊的刀疤动了动,从怀里摸出半块焦黑的布:这是我从赵严房里偷的。布上绣着半朵黑莲,花瓣里隐约能看见养魂二字,锁魂阵镇压邪物,养魂阵喂养邪物。
赵严在拿狱卒当养料,让邪物替他守阵。
陈缺后颈红印又开始发烫,这次他没躲。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寿元增加的提示,突然问:那我吸收邪祟本源...是不是坏了他的阵?
是。林渊的声音低了些,锁魂阵需要纯阴之气滋养,你的红印...是阵灵认主的征兆。
赵严怕的不是你,是阵灵。他突然抓住陈缺的手腕,明天亥时,地道口第三块砖下有密道。
带上你的锁链,我要你去阵眼。
陈缺看着林渊眼里的光,想起李伯给的铁牌,想起赵严警告的眼神,喉咙发紧:伯说让我别往里走...
你以为他为什么调你守地道口?林渊冷笑,因为只有你能进阵眼。
陈缺,你要明白——这九重天,从来不是规规矩矩走出来的。
夜风卷起地上的灰烬,飘进陈缺的衣领。
他摸了摸后颈的红印,那里还残留着邪祟本源的温热。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听见自己说:好。
我去。
林渊松开手,刀疤在火光里像条活过来的蛇:记住,阵眼里有口棺材。
不管里面是谁,别碰他的手。
陈缺站起身,青铜剑在腰间轻响。
他望着地牢深处的黑暗,突然觉得那黑暗不再那么可怕了——反正,他有命可氪,有剑可挥,有真相要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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