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烟头按灭。
阿雄被押走时撞翻的椅子还倒在墙角。
他伸手扶了扶镜框,玻璃上倒映着窗外尖沙咀逐渐亮起的霓虹灯,却照不见眼底翻涌的暗潮——阿雄的背叛只是撕开了一道口子,里头的烂肉还没剜干净。
头。
门被叩了两下,阿亮的声音带着点发紧的尾音。
林远没回头,盯着墙上的香港地图:进来。
阿亮抱着个牛皮纸袋跨进来,鞋跟在地上磕出轻响。
林远余光瞥见他指节泛白,知道这小子熬了整宿——从昨夜截获阿虎的船开始,阿亮就带着情报组翻查所有中立派的通讯记录。
查阿龙的结果。阿亮把袋子放在桌上,抽出一叠打印纸推过去,最近半个月,他和阿虎的卫星电话通了七次。他指尖点在一张通话记录上,地点全在观塘道废弃发电厂附近,每次都是凌晨两点到三点。
林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停在观塘道那个被红笔圈住的小点。
阿龙是中立派里最会打太极的,上次联盟会议还拍着胸脯说绝对中立,转头就在酒局上跟雷洛旧部碰了杯。
现在想来,那杯酒里怕不是掺了阿虎的美金。
发电厂的结构图。阿亮又抽出一张泛黄的图纸,十年前停的产,主车间有三个通风口,后巷有个锈死的铁门——适合碰头,也适合埋伏。
林远捏着图纸边缘,指腹蹭过那些褪色的蓝线。
他想起阿雄被带走时喊的你以为就我一个?,当时只当是垂死挣扎,现在倒像根刺扎进后槽牙。
阿强呢?他突然问。
在楼下检查装备,阿亮看了眼手表,十分钟前还问我要了三副窃听器。
林远扯了扯领带,起身走向衣架。
深灰色风衣搭在椅背上,前襟还留着阿雄挣扎时蹭的褶皱。去告诉他,今晚八点,发电厂后巷。他把风衣披在肩上,让阿俊把微型麦装在第三根通风管里,电池换最新的。
阿亮应了声要走,又被林远叫住。再加一句,林远摸出怀表晃了晃,秒针正指向4,让阿玲去《大公报》登个消息——联盟下周三开战略会,重点讨论中立派资源分配。他的拇指摩挲着表盖,要登在社会版最下角,别太显眼。
阿亮愣了两秒,突然笑了:明白。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把桌上的通话记录吹得哗啦响。
林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阿玲,他对着话筒说,今晚去浅水湾的事取消,但有新活——明早帮我在《大公报》塞条消息,内容我稍后发你。电话那头传来翻书的声音,阿玲的声音温温柔柔:需要加些细节吗?
比如会议地点在中环文华东方?
林远低笑一声:聪明。挂断前补了句,记得让排版的老张把字调小,像讣告似的。
夜色渐浓时,林远蹲在发电厂外的废弃卡车后。
阿强蹲在他左边,黑色战术服裹着紧绷的肌肉,手里的望远镜反着月光。后巷铁门开了道缝。他压低声音,阿龙的车,车牌3689。
林远摸了摸耳麦,阿俊的声音立刻传进来:窃听器已激活,频道二。他调了调耳机,听见金属摩擦声——是铁门被推开的动静。
阿虎哥,阿龙的声音带着讨好的颤,林远那消息我可打听清楚了,周三上午十点,文华东方顶层,说是要给中立派拨三百万
三百万?阿虎的声音像砂纸擦铁板,他当老子是要饭的?
林远捏紧了拳头。
阿虎的声音他熟,上个月截的那批捷克造,就是这把嗓子在电话里跟阿雄谈的价。
可...可他还说要给码头优先权...阿龙的声音突然变虚,我听说雷洛旧部最近在湾仔活动频繁,林远怕中立派倒向那边...
够了。阿虎打断他,今晚十二点前,把会议流程给我。
林远对阿强使了个眼色。
阿强打了个手势,埋伏在四周的手下立刻散开。
林远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脚步声在空荡的厂区里格外清晰。
阿虎哥要流程?他的声音混着穿堂风飘过去,我这儿有全套,连茶歇菜单都有。
后巷的灯光刷地亮起,阿龙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
他后退两步撞在铁门上,钥匙串哗啦掉在地上。
阿虎倒是镇定,手往怀里摸,却被阿强从背后制住——阿强的胳膊像铁钳,直接把他的手腕反扭到后颈。
林先生好手段。阿虎扯着脖子笑,嘴角咧得老大,用假消息引我上钩?
不是假消息,林远弯腰捡起阿龙的钥匙串,金属钥匙硌得手掌生疼,是给你的请帖。他转向阿龙,后者正盯着脚边的窃听器,喉结上下滚动,阿龙哥不是想知道联盟怎么对待中立派吗?
现在知道了——背叛者,就地正法。
阿龙突然跪下来,膝盖撞在水泥地上闷响:我...我是被逼的!
阿虎说要烧了我老婆的美容院,要把我儿子的成绩单寄到学校...他拽住林远的裤脚,境外的人给了我五百万,说只要煽动中立派退盟,还能再拿两百万...
林远抽回腿,阿龙的手指在他裤管上抓出几道褶子。
他看向阿强:带下去,隔离审查。又对押着阿虎的手下说:交给特别组,连夜审。
阿虎被拖走时还在笑,笑声撞在厂房的铁皮墙上,碎成一片刺啦声。
凌晨四点,林远回到办公室。
他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湾仔区的灯火——那里是雷洛旧部的老巢,现在还亮着几盏灯。
怀表在口袋里发烫,他摸出来打开,秒针正指向12。
雷洛离开前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香港的江湖,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舞台。
林远对着玻璃上的倒影笑了笑。
他想起阿雄被押走时的喊叫声,想起阿龙崩溃时的眼泪,想起阿虎被带走前那声冷笑——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首杂乱的曲子。
但这次,他对着渐白的天空轻声说,规则由我来定。
窗外的风掀起桌上的通话记录,最上面那张纸飘起来,打着旋儿落在垃圾桶里。
晨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阿龙两个字上镀了层金边,像道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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