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海风裹着鱼腥味灌进码头仓库,林远坐在椅子上。
侍应生被绑在冷冻海鲜箱上,牙齿打战的声音比冰块碎裂还响——阿豪往他脖子上贴了块冰砖,说这样醒酒快。
阿斌到哪了?林远摸出怀表。
三天前阿杰盯着油麻地地图红圈时,也是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喉结动得像吞了只活蛤蟆。
刚过海关桥。阿豪扯了扯枪套,枪管在衬衫下顶出硬邦邦的轮廓,那小子嘴硬,说杰哥只让他偷账本,没说下毒。
林远没接话。
他弯腰扯掉侍应生嘴里的破布,对方立刻干呕着吐出水和碎冰:真...真就偷账本!
杰哥说林探长要吃独食,我们天网帮着查账,油麻地货仓...货仓
够了。林远直起腰,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庆功宴上阿杰碰杯时,酒杯沿儿在自己手背压出的红印——那杯酒他根本没喝,全顺着袖口渗进了地毯。
铁门被风撞得哐当响,阿斌裹着件旧风衣挤进来,眼镜片蒙着层雾气:听说钓到条大鱼?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目光扫过侍应生青灰的脸,天网的人向来惜命,这模样...阿豪下重手了?
醒酒而已。阿豪闷声笑,踢了脚地上的冰砖。
林远从西装内袋抽出张皱巴巴的地图,摊在满是水渍的木箱上:油麻地货仓是条饵,我要让阿杰自己咬钩。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用红笔圈住的码头区,明天放消息出去,说联盟三天内要清剿天网在油麻地的场子。
阿斌的手指在地图边缘轻叩:打草惊蛇?
要的就是他惊。林远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腥气——那是阿杰衬衫上晕开的酒渍味儿,像腐了的梅子,如果天网今天下午就调动人手,说明消息从阿杰那儿漏的。
阿豪突然攥紧拳头:直接做掉他省事!
做掉他,天网换个线头,我们还是瞎子。林远抬头时眼里像淬了冰,我要他心甘情愿当这条线。
凌晨三点,仓库外的汽笛长鸣。
阿斌把伪造的电报副本塞进牛皮袋时,侍应生已经被阿豪用麻袋装走——按规矩,这种小角色该沉海,但林远留了活口,他需要有人把林探长要清剿天网的消息传给阿杰。
次日清晨,林远在警署办公室接到线报时,正往咖啡里加第三块方糖。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天网的人凌晨四点开始往油麻地调枪,码头堆了五车沙袋。
他捏着咖啡勺的手顿了顿,糖块咔地碎在杯底。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过,影子掠过桌上摊开的《南华早报》,头版标题是《油麻地商埠即将易主?》——这是他让阿斌买通的报馆,配合假消息撒的饵。
阿豪。林远对着内线电话说,备车,去废铁厂仓库。
废弃仓库的铁皮屋顶漏着光,几束灰尘在光柱里打转。
阿杰的黄包车迟到了十分钟,他掀开门帘时额角挂着汗,藏青唐装的领口湿了片:林探长,这么急叫我来...是不是庆功宴的事?
林远没接话,把牛皮袋啪地拍在锈迹斑斑的桌上。
阿斌站在他右侧,指尖敲着袋口:昨天下午三点,你让账房的阿福去了皇后大道电报局。他推了推眼镜,发报内容是油麻地清剿改三日。
阿杰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手指下意识去摸袖扣——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林远记得三天前在仓库谈地图时,他也是这样把翡翠袖扣转得飞旋。
我...我给老家发的家书!
家书?阿斌从袋里抽出张纸,字迹被蒸汽熏得模糊,但发报时间和接收方号码清晰可辨,天网在九龙的联络点,号码是2357,对吗?
阿杰的喉结上下滚动,唐装前襟的盘扣崩开一颗。
林远看着他发颤的指尖,突然想起庆功宴上那杯泼在地毯上的香槟——当时阿杰的手也抖得厉害,酒液顺着杯壁往下淌,像极了现在他额角的汗。
杰哥。林远向前倾身,声音突然放软,油麻地货仓我给你三成,比天网许的多一倍。他指腹蹭过牛皮袋边缘,但要是让我查到你把联盟的货卖给跛豪...
我没!阿杰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天网...天网说只要我透点消息,等他们拿下油麻地,货仓归我管!
林探长,我就是鬼迷心窍...我改!
林远盯着他发红的眼尾,那抹红从庆功宴一直烧到现在。
他伸手把牛皮袋推过去:今晚十二点,把天网的布防图送到我码头仓库。
一定!
一定!阿杰抓过牛皮袋,转身时撞翻了椅子,铁皮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落。
仓库外传来黄包车铃铛的脆响,阿豪从墙角阴影里闪出来,冲林远比了个ok的手势——他早就在附近盯梢。
回程的轿车里,林远摩挲着怀表链,表盖内侧的纸条被体温焐得发皱。
阿斌望着窗外倒退的骑楼,突然说:他会反水吗?
会。林远把怀表扣进背心口袋,但足够我们用了。
车载电话突然响起,阿豪从驾驶座递过来:阿明先生的电话。
林远接起来,听筒里传来阿明标志性的雪茄香:林探长,听说你今天钓了条大鱼?对方低笑两声,我手头有点闲钱,想往联盟里投。
轿车拐过弯,霓虹灯开始在车窗上流淌。
林远望着车外渐次亮起的灯牌,阿明私人俱乐部的鎏金招牌在街角若隐若现:阿明哥要是愿意,明晚八点,俱乐部顶楼见。
挂断电话时,晚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怀表里的纸条轻轻颤动。
他望着车外飘起的细雨,突然想起阿凤的珍珠胸针——那抹冷光,像极了俱乐部顶楼那盏永远亮着的水晶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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