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饭店,林远站在二楼回廊往下看,见阿辉正猫着腰往墙角的绿植里塞微型摄像头。
那是他今早从西洋行搞来的新玩意儿,镜头小得像颗芝麻。
探长,外围四个出口都布了暗桩。阿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精瘦的汉子手里攥着对讲机,阿杰带了三个手下在楼下,说是要帮着搬酒——我让阿强盯着。
林远没回头,目光仍锁着阿辉的动作。
阿辉让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油麻地枪战里,这小子替自己挡过一刀。阿豪,他摸出怀表晃了晃,表盖内侧的纸条还在,等会儿开席后,你带两个人守在楼梯口。
记住,谁要是频繁去洗手间,或者总往后台跑,都记下来。
明白。阿豪应了声,转身时皮靴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响。
七点五十分,楼下传来喧哗。
林远整理了下袖扣,下楼时正撞见阿龙搂着个穿红旗袍的姑娘往厅里闯。
那姑娘手里捧着个锦盒,盒盖掀开条缝,露出半截翡翠镯子的绿。林探长!阿龙大着嗓门喊,酒气隔着三步都能闻见,我表姨从缅甸带回来的,说要送阿凤姐当见面礼——您给掌掌眼,这水头成不成?
阿凤正站在厅中央调试留声机,听见这话抬头笑。
阿龙哥这礼太贵重了。阿凤指尖轻轻碰了碰镯子,不过我收着,等哪天联盟里的姐妹们结婚,都借去戴戴。
厅里响起一片叫好声。
林远端起侍应生递来的香槟,目光扫过人群:阿杰缩在角落,阿明派来的小少爷正和两个马仔划拳,骰子声盖过了留声机里的《天涯歌女》;连平时最规矩的码头陈叔,此刻也搂着个端点心的小妹调笑。
探长,您说这庆功宴,是不是该说两句?阿龙拍着他肩膀,力道大得差点让香槟洒出来。
林远放下酒杯,厅里的声音像被突然掐断的留声机,霎时静了。各位兄弟,他扫过每张脸,在阿凤的珍珠胸针上多停了两秒,今天这酒,喝的是联盟的底气。
可底气从哪儿来?他指了指窗外,霓虹灯把玻璃照得通红,从咱们攥紧的拳头里来。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
阿龙第一个吼起来:探长说得对!
就像我昨天听说的——他突然顿住,灌了口酒,那啥天网的,最近老在码头发话,说要收咱们的保护费?
林远的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阿龙哥听说的,具体是哪些人?
阿龙抓了抓后脑勺:就...就码头老吴的手下阿虎,说看见天网的人跟咱们的兄弟递烟。
我揍了阿虎一顿,他说再不敢乱嚼舌根了。
厅里响起几声哄笑。
林远却看见阿凤的手指攥紧了旗袍下摆。阿凤,他端起酒杯走向她,你管着联盟的账,最近各堂口的份子钱可还顺?
阿凤抬头时眼波流转,却没急着答话。
她端起香槟和林远碰杯,玻璃杯相碰的轻响里,她轻声说:探长,我去后台看看汤炖得怎么样。转身时,旗袍下摆扫过林远的裤脚,带起阵茉莉香。
林远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屏风后。
这时,穿黑制服的侍应生托着银盘过来,盘里是瓶1928年的拉菲。探长,这是您要的酒。侍应生弯腰倒酒时,林远瞥见他虎口处的老茧——那不是端盘子能磨出来的,倒像握过枪。
这酒年份对吗?林远突然问。
侍应生的手顿了顿:是...是经理说探长要最好的。
1928年的拉菲,软木塞该是深棕色,林远捏起酒瓶,你这瓶的塞子发灰,倒像1930年的。他突然抬高声音,阿豪!
阿豪从楼梯口冲过来时,侍应生已经掀翻了银盘。
香槟酒泼在红地毯上,侍应生转身要跑,却被阿豪卡住脖子抵在墙上。
林远看着他挣扎的双腿,从他后领扯出条银链——链坠是天网的鹰头标志。
各位继续!林远拍了拍手,笑声里带着点歉意,这小子手脚不干净,我让后厨教训教训。
人群重新骚动起来时,林远已经跟着阿豪进了后厨。
侍应生被绑在储物架上,额角渗着血。说,谁派你来的?阿豪抄起把菜刀,刀刃在侍应生眼前晃。
杰...杰哥。侍应生疼得直抽气,杰哥说林探长要独吞油水,让我们天网帮忙...他说等事成了,油麻地的货仓归我们管
林远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纸条还在。阿豪,他声音平稳得像块冰,把他塞进装海鲜的箱子,运到我码头的仓库。
那厅里...
我回去接着应酬。林远扯了扯领带,阿杰不是爱喝酒吗?我陪他喝个够。
回到前厅时,阿杰正举着酒杯四处碰杯。
林远走过去,亲手给他满上:阿杰哥,这杯我敬你——感谢你上个月帮着清了油麻地的小混混。
阿杰的喉结动了动,林远看着他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三天前仓库里,这双眼睛还盯着地图上的红圈直咽口水。
留声机里的歌换到了《何日君再来》。
林远端着酒杯穿过人群,阿凤不知何时回到了厅里,正和阿明的小少爷说话。
午夜十二点,庆功宴散了。
林远站在饭店门口,看着阿杰的黄包车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对阿豪说:去把阿斌叫来。
他知道,等阿斌到了,等阿豪把那箱海鲜运到码头,真正的戏,才要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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