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飞将虎子 > 第二十三章 芒砀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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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粒子钻进衣领时,我正被两把镰刀抵住后颈。刘辟的开山斧刃上的血珠顺着斧柄的黄旗往下滴,在雪地上砸出暗红的点。他忽然甩了甩头,乱草般的胡须抖落碎冰:“龚都兄弟,把那书生带过来。”

持长枪的红脸汉子应声上前,枪杆缠着半幅褪色黄巾——边角已磨得发白,看不出原本的图案。他的络腮胡结着冰碴,走到刘渊所在的车旁用枪尖敲了敲车辕道:“自己下来吧,别让老子动手。”

刘渊下车后被龚都拎着脖领子拽到我身侧,他的粗布长衫已分辨不出颜色,却仍攥着半卷残书。我这才发觉,那个持环首刀的独眼汉子正绕着我们打转,眼罩边缘渗着旧血,刀刃上还粘着车夫的碎发。?

“老子刘辟,芒砀山的。”刘辟突然开口,声音像破风箱灌进冰碴。他身高七尺有余,巨大开山斧在他手中却好似寻常刀剑,“你杀了商队的车夫——”他指地上其中一具车夫尸体,“是何用意啊?”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血腥味混着雪粒在舌尖炸开:“商队要拿我们换钱粮,车夫要逃,我不得不射。”眼角余光扫过龚都的长枪,枪头明显老旧,却仍被打磨得雪亮,“我们与商队不是一路人。”

独眼汉子突然嗤笑一声,环首刀磕在车辕上:“骗鬼呢?萧县刘氏的旗子还在车上飘着!”他转头望向刘辟,眼罩在火光下泛着幽蓝,“大哥,砍了算了。”

“何仪你急个球。”刘辟甩了甩斧头,溅起的血珠惊飞两只寒鸦,“这小子块头不小——”他上下打量我,目光落在我空荡的腰间,“倒也是个好苗子。”

龚都突然用枪杆戳了戳我肩膀,力道不轻:“你是干什么的?”

“猎户。”我没有透露身份,喉间突然发紧,“进山打猎时遭了商队埋伏。”

刘辟的眼睛突然亮了,斧柄重重砸在雪地上:“猎户好!”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敢不敢和老子比划比划?输了以后你就跟着老子,赢了——”他扫过刘渊手中的残书,“放你们走。”

我下意识摸向后背,掌心却触碰不到虓虎戟:“兵刃被抢了,没有趁手的家伙。”

何仪突然吹了声口哨,独眼在火光下泛着狡黠:“车上还有物件!”他带着几个黄巾贼冲进商队马车,环首刀劈开箱笼的声响里,混着粟米落地的沙沙声。?

不多时,何仪的喊声突然传来:“大哥!这车底藏着大家伙!”他扛着虓虎戟走出车厢,戟首的虎吼浮纹在雪地里投下森冷的影子。?

刘辟的瞳孔骤缩:“好宝贝!”他伸手要接,何仪却突然缩手:“大哥小心,沉得很!”

虓虎戟回到手中的刹那,熟悉的重量让我手腕一沉。几日未进食的虚弱感涌上来,戟杆在掌心打滑,虎口处的旧伤被磨得渗血,鲜血顺着戟身流进雪地里。?

“恩公!”刘渊关切地看着我,“你的身体如何?何必勉强自己呢?”?

众黄巾拉开架势,给我和刘辟留出打斗的空间,我伸手推开刘渊,冲刘辟道:“刘统领,你打不过我。”

刘辟却误以为我在挑衅,开山斧突然劈来,带起的风压刮得人脸生疼。我本能地横戟格挡,金属相撞的巨响震得耳膜发疼,斧刃与戟杆在碰撞间闪出火花。

“好力气!”刘辟大笑,斧头再次抡圆。我卸力后退,鞋底在泥泞的地面上打滑——几天未进食的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次挥戟都比平时慢半拍。?

战到三十合,刘辟的斧风间有个明显的破绽。我单手探向刘辟面门,却在寸许处停住,刘辟有点恼羞成怒,斧柄横扫我下盘。我举戟去挡,却因重心不稳跪倒在地,虓虎戟深深插进雪地里。?

“杀了他!”何仪的环首刀已经出鞘,被龚都的长枪拦住。?

刘辟却伸手拉住我,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老子输了。”他盯着我握戟的手,那里还缠着刘渊撕下的袖布,“你明明能一拳打中我,却收了力。”

低斜的阳光照上刘辟脸上的刀疤。他突然转身对众贼喊道:“这兄弟是条汉子,带回山寨!”

何仪的独眼闪过不满:“大哥!商队的粮食还没分——”

“分个屁!”刘辟踢了踢粟米袋,“带回去先让老弱病残吃饱!”他拍了拍我肩膀,力道大得让我踉跄,“走,带你看看俺们的‘山寨’。”

我们又坐上了商队的马车,黄巾众人有人赶着马车,有人在其它的车上闲聊着。我和刘渊单独一车,双方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我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倒是越发对刘渊的身份产生好奇。车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终于停下来,龚都掀开车帘,“到了。”

下车环顾四周,发现所谓山寨,不过是错落在芒砀山深处的数十间大大小小的木屋,与我想象中立有高大木质寨墙的山寨相去甚远。

我和刘渊随龚都走向一间木屋,期间看到生活在这里的黄巾居然还有很多老弱妇孺。推开木门时,刺鼻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十几个受伤的人躺在草席上,伤口敷着新鲜的蒲公英,墙角堆着几捆柴草。?

“别嫌弃。”龚都蹲下身,给一个孩童喂粟米粥,“官军来了几次,烧了我们的庄子。”他抬头望向我,红脸在火光下泛着暖意,“现在能吃饱饭,已是万幸。”

接下来的月余,刘渊成了山寨的“先生”。他用炭笔在木板上写“天”“地”二字,教孩子们辨认;我则带着黄巾部众练箭,用山鸡羽毛自制箭簇。唯有何仪总是阴着脸,独来独往,腰间的环首刀从不离身。?

身体逐渐恢复,身上慢慢愈合的伤疤提醒着我时间的流逝。回想下山以来,两次差点殒命的经历,与当初在太行山上的光景恍若隔世。

一个多月过去,站在木屋前,我望着远处的峰峦问龚都:“为何不去投奔刘备?他在徐州颇得民心。”

龚都擦着长枪的手顿了顿:“民心?”他冷笑一声,“当初我们也曾派老丈去求粮,刘备的卫兵说‘黄巾贼也配吃饭’。”他望向正在教识字的刘渊,“无论哪个诸侯眼里,我们都是反贼。”

我想起梦中一遍遍出现的场景:父亲亲自给受伤的百姓包扎,说“天下百姓皆大汉子民”。“去下邳吧。”我突然开口,“吕布将军出身庶民,或许会接纳你们。”

龚都摇摇头:“山寨有七百老幼,如何走得动?”

刘辟却突然插话,他正在打磨开山斧:“只带精壮去!”他斧刃剁在石桌上,震得碗碟跳起来,“若吕布肯收,再回来接家小!”

何仪的独眼突然迸出怒火:“万一吕布杀了咱们?”他猛地站起身,环首刀出鞘三寸,“我可是听说过,当年曹操招安青州黄巾,之后屠了整个村子。”

“那你说怎么办?”龚都按住他的肩头,“留在芒砀山,等着官兵时不时来烧山?”

刘辟突然锤了锤石桌:“问问弟兄们的意思吧。”他环视众人,“去把寨子里的人都喊来,愿意跟我们去下邳的,收拾行李。”

不消片刻,寨子里的三百余精壮开始回身收拾行李,最后只剩何仪一人还站在原处,独眼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三日后,当我们在山寨路口告别时,何仪始终没有再出现。众黄巾弟兄们与家人逐一道别后,我再次踏上了去往下邳的征途。?

建安三年三月,许昌司空府。?

“禀司空,有个自称何仪的人求见,说有关于黄巾贼的秘事禀报。”亲卫的声音在廊下响起。?

正在看舆图的曹操转过身,他身材矮小,却穿着剪裁合体的青缎长袍,腰间玉珏随动作轻响:“何仪?”他挑眉一笑,指尖划过舆图上的芒砀山,“没听说过。带上来——我倒要听听,黄巾余孽能有什么花样。”

烛火在风中摇曳,照不清曹操眼中的神色。唯有窗外的梅花,在寒夜里散发着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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