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飞将虎子 > 第十八章 沂山驿双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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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鲍家宅邸的角门轻响,家丁缩着脖子退出,从袖中掏出桑皮纸卷。他在阴影里展开纸卷,鲍邵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持戟之人姓吕,身形高大有巨力......”笔尖在纸上飞掠,指尖夹着一条用来栓纸卷的绳子,绳头分别挂着两个小小的木质吊牌,吊牌上“兖”“陈”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墨光。

转过两条小巷,青石板路被积雪映得发白。他敲响斑驳的木门,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惊飞檐角寒鸦。门扉开了条缝,他迅速将纸卷塞入,转身时草鞋在雪地上踩出急促的脚印。半盏茶后,木门再次打开,一名黑衣人悄悄走出来,前后看看确认没人,又折回去牵出一批黑马,只见黑衣人翻身上马,马蹄声碾碎了夜的寂静。

城郊的树林被夜风刮得窸窣作响,远处一抹黑影,迅速地向这个方向疾驰。林间小路上,一根麻绳突然绷直。战马嘶鸣着栽倒,马上的黑衣人落在地上不断翻滚,数不清翻了多少圈,终于停在地上,前胸贴着地面,头却仰面朝天,已然没了气息。又有两道黑影自树丛中闪出,仔细摸索着刚刚摔落下马的黑衣人,从靴筒里摸出纸卷,绳头的“兖”“陈”二字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两日后,徐州陈氏书房。陈珪捏着泛黄的桑皮纸,目光扫过“背戟”“姓吕”等字眼:“并州细作回报,吕布在熹平六年倒是有一子,传言早夭却无实证。”他指尖敲打着案头的兖州地图,“若此子确为吕布之子,当能换来天大的好处。”

陈登盘腿坐在陈珪对面,眼神平静中闪着狡黠,嘴角勾起冷笑:“泰山羊氏需要陪我们演场戏。”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儿有一计,可借羊家的宴席......”话未说完,窗外忽有北风掠过,将案头的密报掀起一角。

草鞋陷进初春的泥泞时,我终于看见泰山的界碑。路边的柳树刚冒新芽,土墙上贴着的榜文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两名甲胄兵丁正扯着嗓子唱榜:“羊家定亲大喜!三日后于泰山郡沂山驿宴请本地百姓及过往客商,无需备礼!”

“宴请百姓?那沂山驿听说是咱们泰山最大的逆旅。”我驻足倾听,身旁的老农用木杖敲了敲土筐,“这些有钱人都好摆这虚面子,去年俺去了,只得了半碗稀粥。”

“去凑个热闹也好,总比在这儿喝西北风强。”挑柴的汉子咧嘴一笑,肩头的扁担压得竹筐吱呀作响。竹筐里露出半块发黑的饼子,边缘露出麦麸的细渣——那竟是用麦麸和着黏土做的,土竟然也能用来充饥?

按脚程估算,到泰山郡还需三两日。接下来的路上,每过一村必有榜文。兵丁们穿着半旧的铠甲,手里的竹帮已经开裂,却仍用尽全力敲打,喊声中带着讨好的尾音:“沂山驿设流水席,羊肉管够,肉汤随便喝!”百姓们围拢过来,有人咽着口水,有人小声嘀咕:“羊肉?怕是连羊骨头都见不着。”

路过第三个村子时,我看见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蹲在榜文下,孩子的手正往嘴里塞着什么。走近才发现,竟是从地上捡的宴席榜文碎片,边角还沾着面糊——她在教孩子辨认“羊”字,指望能蹭口热汤。

第三日黄昏,余晖打在城门守卫手中的“鲍”字腰牌上,木纹闪着日落的红霞。“原来是新度亭侯的朋友,”守卫将腰牌递还给我,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大人背着这重器,真是风姿……呃……风姿……呃……里面请。”他的目光在我背后的长戟上停留片刻,喉结滚动,却没再多说什么。

街角传来推搡声时,我正低头查看磨破的鞋底。穿白色长衫的书生被熟面铺老板按在墙上,看起来有个四十多岁的样子,眼角已经带起细密的皱纹,两个冷硬的炊饼滚落在地:“没钱还敢冒充萧县刘家!”老板的唾沫星子喷在书生脸上,后者拼命护着怀里的半卷书,书页边缘已经磨得毛糙,露出里面的《谷梁传》内容。

“住手!”我拽开熟面铺老板,递给他一个铜钱。熟面铺老板掂量着铜钱,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转身时我看见他腰间别着一根擀面杖,擀面杖上还沾着黍子粉末。书生趁机捡起炊饼,袖口露出洗得发白的青布中衣,肘弯处的补丁却用的是士族才有的缎子边角料,针脚细密如星。

“多谢小恩公。”书生作揖时,书卷掉在地上,他又慌忙把书卷捡起。

“不打紧。”我抱拳还礼,“看兄台的样子可是个读书人,怎竟一个钱都没有?”

“哎!”书生叹一口气,“家道中落,竟至如此。敢问小恩公高姓大名?”

“鄙姓吕。”我又仔细打量着书生,眼角有意无意地瞥向旁边,眉头跟着轻颤,抿得极薄的嘴唇总带着一点刻薄的感觉,嘴角微微一点上翘,似乎总是挂着诡异的笑,“先生怎么称呼?可举茂才?”

“嗨,寒门子弟哪有那个机会。”我分明看见他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好像想起来些什么,“在下刘渊,表字潜之。”

次日清晨,沂山驿前的小广场挤满了人,松木长桌一直摆到街角。刘渊昨日没随我同住,我只身一人挤进长桌旁,挑了个位子坐了下去,羊肉汤的香气混着人声扑面而来。邻桌的汉子用筷子敲着粗瓷碗:“羊家这宴席,比郡守府的还热闹。”

“能不热闹吗?泰山首屈一指的大户呢。”有人往嘴里塞了块萝卜,“听说新娘子是陈留卫氏的姑娘,光聘礼就拉了十三车,光是装聘礼的箱子,都是镶着玉的上好木料。”

旁边有人轻轻推了我一下道:“你倒是自己拿碗去盛饭啊,还等着端上桌不成?”我这才发现,所谓的流水席,不过是几大桶肉汤摆在角落,旁边码着好多栗米饼,百姓们拿着自备的碗碟排队,队伍里还有人带着瓦罐,打算接些汤回家给孩子喝。

东侧突然传来女子的怒喝:“小贼!光天化日就敢行窃!”穿白色劲装的少女拧着一个人的手腕,粉色袖口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她马尾辫梢系着银铃,每动一下便叮当作响:“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说?”

我仔细一看,被扭着的人正是刘渊。只见他疼得龇牙,掌心躺着个绣着并蒂莲的粉色荷包:“女侠明鉴!在下见荷包掉落,正要归还......”他的声音发颤,额角沁出冷汗,却仍死死护着袖中的书卷。

“掉落?”少女指尖运力,刘渊的膝盖顿时弯成虾米,“本姑娘明明看见你从袖中摸走!”她的靴子碾过地面,我注意到鞋底绣着双蛇纹——那精细的绣功绝不是寻常百姓能有的。

我急忙上前想伸手劝阻:“姑娘且慢……”话未说完,少女突然旋身出掌,指尖直取我手腕。我本能闪避,却发现她招式利落,每一招都带着工整的章法,肯定是严加练习出来的结果。

“住手。”旁边一名戴面纱的女子突然伸手,轻轻按在少女肩上。她袖口飘过沉水香气,身着淡紫色长衫,衣料上的缠枝纹绣工精美,光看颜色就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指尖在刘渊掌心的荷包上拂过,便将其收进袖中。少女虽满脸不甘,却乖乖退到一旁。

“多谢姑娘手下留情。”我抱拳致谢,面纱女子颔首示意,腕间的玉镯闪过半道弧光——仅看那玉的色泽,定然价值不菲。只是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怎屑于这种流水席?

我拽着刘渊回到位子坐下,两人四目相对却谁都没有说话,刘渊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怯生生的打量着我,周围的喧闹声此起彼伏。有人因为抢一块肥肉大打出手,有人捧着空碗到处转悠,想再讨些汤喝。

二女远远离席后,少女开始抱怨:“为何拦我?他俩一看就是一伙的,我非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她摘下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的几颗宝石颜色各异,凸显出这把刀也必非凡品。

“他没有还手。“面纱女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而且......他颈间的玉璜,你不觉得奇怪吗?”

少女呆愣半晌,似乎是想起些什么,急声道:“快走!我们得回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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