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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乡里回来，方远脑子里那根弦就绷得更紧了。供销社那笔大订单，像一堆火，烧得他浑身都是劲儿。林舒雅那边虽然还没给准信儿，但他预感八九不离十。
眼下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把生产的摊子搭起来，不然三天后拿啥给刘主任交差？
他揣着那三百块订金，脚底生风地直接奔了村大队部。赵建国正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看见方远火急火燎地过来，眼皮抬了抬：“咋了，方小子？供销社那边，事儿办妥了？”
“赵叔，妥了！刘主任痛快人，先订了五百斤货，这是三百块订金！”方远说着，从兜里掏出那沓“大团结”，在赵建国眼前晃了晃。
赵建国眼睛猛地一亮，手里的烟袋锅子都差点掉了。三百块！他当了这么多年支书，经手的钱粮也不少，可这么痛快就拿出三百块订金的买卖，还是头一遭！
他接过钱，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捻了捻，确认是真家伙，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好小子！真有你的！这下，你可给咱方家屯争了大光了！”
“赵叔，这只是头一步。”方远把钱收回来，话锋一转，“货是订出去了，可咱那小院子，顶多是小打小闹，这么大批量，根本施展不开。我想着，跟村里商量商量，租几间闲置的屋子，正经办个小作坊。”
赵建国一听，眉头微微蹙起，吸了口旱烟：“办作坊？这可是大事。村里倒是有几间空房，以前生产队的老仓库，牲口棚旁边那几间，都空着好些年了，就是不知道……”
“赵叔，我寻思着，咱这买卖要是真能做起来，不光我自个儿，村里也能跟着沾光不是？到时候忙起来，肯定得雇人，这不就给村里人找了活计？”
方远趁热打铁，“我保证，这作坊开起来，安全卫生肯定摆在头一位，不给村里添乱。”
赵建国沉吟起来。方远这小子，自从养猪开始，确实没让他失望过。这回又搭上了供销社的路子，看样子不是瞎胡闹。村里那几间破仓库，空着也是空着，风吹雨淋的，指不定哪天就塌了。租出去，多少还能给队上添点进项。
“行！”赵建国一拍大腿，“这事儿我应了！那几间旧仓库，原来是堆放农具和粮食的，地方倒是够大。你打算出多少租金？”
方远心里早有盘算：“赵叔，您看这样成不？头三个月，我先不交租金，算是我给村里探探路。要是这买卖真成了，能稳定下来，从第四个月开始，我每个月给村里交二十块钱租金，您看咋样？”
二十块一个月，对于几间破屋子来说，不算少了。赵建国心里盘算了一下，点了点头：“行，就这么定了！不过你小子可得给我立个字据。这事儿我明儿就在村委会提一提，大伙儿应该没意见。”
他看着方远，眼神里多了几分期许，“方远啊，你这可是咱方家屯头一份‘企业’，可得好好干！”
“赵叔您就瞧好吧！”方远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事情一定下来，方远立马拉着王大柱去看场地。那几间旧仓库，果然是有些年头了，屋里黑黢黢的，积着厚厚一层灰，墙角结满了蜘蛛网，一股子霉味儿。王大柱瞅着直咧嘴：“远哥，这…这能行吗？跟个破庙似的。”
“收拾收拾就行！”方远倒是不嫌弃，这地方够宽敞，比起他家后院那小棚子强太多了。
他当即从订金里拿出几十块钱，让王大柱去镇上买石灰、扫帚、水桶，又找了村里的木匠，简单打了几个大案板，买了些大铁锅、大盆子。
接下来的一天，方远和王大柱一头扎进了仓库里。扫灰、刷墙、盘炉灶、修补漏雨的屋顶。
李秀云知道了，也过来帮忙，带着小满和小荷一起，洒水、擦洗。很快，原本破败的仓库焕然一新，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亮堂了不少。
靠墙盘起了几个新灶台，中间摆上了崭新的大案板，一口口大锅擦得锃亮。一个简易的“方氏食品作坊”，就这么搭起了架子。
看着初具雏形的作坊，方远把王大柱拉到一边，拍了拍他肩膀，郑重其事地说：“柱子，这作坊往后，你就是生产上的‘总管’！带着人干活，原料进出、生产流程，你都得给我盯紧了！”
王大柱愣住了，一张黑脸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远…远哥，俺…俺哪儿行啊？俺就会出傻力气，当啥‘总管’……”
“咋不行？我信你！”方远语气坚定，“你踏实肯干，对咱这摊子也上心，这就够了。技术上的事儿有我，你就负责把人管好，把活儿干好，别出岔子就行！这可是咱自个儿的买卖，得当回事儿！”
王大柱被方远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他用力点了点头，眼圈都有点红了：“远哥！你放心！俺保证把这‘总管’当好！谁要是敢磨洋工，俺第一个不答应！”他感觉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这“总管”俩字，沉甸甸的，让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就不是那个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傻柱子了。
就在作坊拾掇得差不多的时候，林舒雅找上门来了。她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辫子梳得整整齐齐，只是脸上的愁云散了不少，眼神也亮堂了些。
“方远同志。”她走到正在指挥王大柱摆放工具的方远跟前，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方远心里一喜，知道有戏，他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问：“林同志，想好了？”
林舒雅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方远同志，我想好了，我愿意来试试。就是…我没干过这些，怕给你添麻烦。”
“麻烦啥！你肯来就行！”方远大喜过望，“我跟你说，你来了，可就是咱这作坊的大功臣！以后这账目往来，原料采购的核对，还有写个啥单子收据的，就都拜托你了！这些我跟大柱可都是睁眼瞎。”
他指了指角落里用几块木板临时搭起来的一个小桌子和凳子：“那就是你的办公桌。笔墨纸砚，我一会儿就去供销社给你买最好的！”
林舒雅看着那简陋的“办公桌”，又看看热火朝天的作坊，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想到，自己真有一天会离开学校，到这么一个地方来。但方远眼里的信任和那句“大功臣”，让她心里暖烘烘的。她点点头：“我会努力学的。”
方远看林舒雅答应下来，心里更是踏实了不少。他对林舒雅的定位可不仅仅是个记账的，这姑娘脑子活，有文化，将来用处大着呢。
人手还是不够。方远琢磨着，杀猪、切肉、绞肉、灌肠、熏烤、熬煮，一道道工序下来，光靠他们几个，三天五百斤货，不眠不休也够呛。
他跟李秀云商量了一下，李秀云在村里人头熟，很快就物色了几个手脚麻利、平日里爱干净、嘴巴也还算严实的妇女。
方远把她们叫到作坊，开门见山：“婶子大娘们，我这作坊刚开张，接了供销社的单子，活儿紧，缺人手。
我也不跟大伙儿绕弯子，在我这儿干活，不白干。暂时先按天算，一天干下来，十个小时工，我给一块钱工钱，管一顿晌午饭。
要是活儿干得好，以后订单多了，我再给大伙儿涨工钱。大伙儿要是乐意，明儿就能上工。”
一天一块钱！还管顿饭！这条件一说出来，那几个妇女眼睛都亮了。一块钱，在农村可是个大数目，壮劳力在生产队干一天，也就挣十个八个工分，年底分红还不一定能见到几个钱。
“远子，你说的可是真的？”一个年纪稍长的张大娘试探着问。
“张大娘，我方远说话算话！当着赵支书的面儿我也敢这么说！”方远拍着胸脯保证。
“那俺们干！”“就是，有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几个妇女当即就拍了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方氏食品作坊”就正式开张了。方远指挥，王大柱带着刚招来的三个妇女忙活开来。洗肉的洗肉，切肉的切肉。李秀云也主动过来帮忙，负责烧火做饭，顺带着打理一些杂务。林舒雅则坐在她的小桌子旁，拿着方远刚从供销社买来的新本子和钢笔，开始笨拙却认真地记录着进料和开销。
方远亲自调配香料，这是核心技术，他不假手于人。各种香料在他手里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散发出奇异的香味。
看着这初具规模的团队，闻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肉香和烟火气，方远知道，他的事业，从这个简陋的仓库里，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第一笔大单，必须漂漂亮亮地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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