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烛芯噼啪爆响时,姜九黎的指甲在《凤凰涅槃经》残卷上掐出月牙印。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摊开的密档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熬得泛红的眼尾扫过命火引导术几个字,指节抵着案几的力道重了几分——这是残卷里唯一提到能引动命数本源的法子,而谢危脊背上那九枚千机锁魂钉,恰好是用命数做锁芯的阴毒手段。
凤凰血为引......她呢喃着翻到残卷最后一页,半枚胎衣被压在纸角,表面还凝着极淡的金斑。
那是张伯说的真凤凰归位时脱落的命纹,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块被捂热的玉。
姜九黎忽然想起今日午后谢危发病时,她触到他后颈钉子的刹那,有缕极淡的金气从钉缝里钻出来,和这胎衣上的光色一模一样。
叩叩。
门环轻响惊得她手一抖,残卷险些被烛火燎到边角。
她迅速把胎衣收进袖中,转身便见赵五抱着半尺高的医典站在门口,药香混着夜露的凉,顺着门缝钻进来。
侯府藏典阁的《九曜医经》《玄铁针谱》,还有靖王府私藏的《毒经·锁篇》。赵五把医典摞在案上,竹青衫袖扫过《凤凰涅槃经》的边角,目光在命火二字上顿了顿,你从前总说这些老古董是糟粕,如今倒肯翻了。
姜九黎指尖抵着《毒经·锁篇》的封皮,能摸到上面凸起的烫金纹路。
她想起前世作为玄学大师时,为了破一个煞局在古籍堆里泡了三个月,那时总笑古代医典故弄玄虚,如今倒要靠这些糟粕救命了。
人总会变的。她垂眸翻开《毒经·锁篇》,泛黄的纸页间飘出陈墨香,赵叔,可还有关于千机锁魂钉的记载?
赵五没答话。
姜九黎抬眼时,正撞进他复杂的目光里——那眼神像在看什么陌生又熟悉的东西,让她想起前世给人看风水时,那些被算破命数的人露出的神情。
千机锁魂钉,取千机木芯,裹玄铁,以活人生魂为引......赵五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铜铃,十三年前靖王被毒杀那日,我跟着老侯爷去探病,在他床底看见半枚钉子。
后来老侯爷说,这钉子能锁人命数,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九黎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谢危发病时蜷缩成一团的模样,想起他说别过来时发抖的尾音,原来那些痛苦不是病,是钉子在啃噬他的魂。
谢了。她低头翻书,喉间发紧。
赵五站了片刻,转身要走时又停住:九黎,你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
冷漠?姜九黎替他说完,指尖划过《毒经》里锁魂钉需以命火引动,逆其纹路拔除的记载,从前的我,大概没遇到值得在乎的人吧。
赵五没再说话。
门扉闭合的轻响里,姜九黎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远,混着夜风吹动窗纸的沙沙声,像极了谢危发病时急促的喘息。
子时三刻,密室青砖缝里的寒气浸得人骨头生疼。
姜九黎把《凤凰涅槃经》和《毒经·锁篇》叠在一起,用朱砂笔在命火引导术旁画了个圈。
她怀里揣着逆命罗盘,青铜表面的二十八宿纹路贴着心口,烫得皮肤发红——这是她前世被反噬时用血养过的罗盘,此刻竟像在回应她的心跳。
试试模拟拔钉。她咬着牙把罗盘按在石桌上,取出谢危的贴身玉佩做引。
玉佩上还留着他体温的余温,触手一片温热,和钉子的阴寒形成鲜明对比。
星力顺着指尖涌进玉佩,起初是温的,渐渐变得灼烫。
姜九黎的额头沁出冷汗,眼前突然闪过刺目的白光——
谢危蜷缩在冷宫殿角,青灰色的宫装浸透冷汗,双手死死抓着床沿,指节泛着青白。
他额上的汗滴落在地,摔成细碎的水痕,嘴里不断呢喃:师父......救我......
阿危!姜九黎脱口而出,眼前的画面突然碎裂。
她踉跄着撞在石墙上,喉间一甜,黑血溅在罗盘上。
密室烛火呼地窜高,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姜九黎瘫坐在地,看着罗盘上的黑血缓缓渗入纹路,耳边还回响着谢危带着哭腔的师父。
她这才明白,钉子不仅锁着他的命,更锁着他最脆弱的记忆——那个被囚在冷宫里,哭着喊人救命的十三岁少年。
原来你说的别过来,是怕我看见这样的你。她伸手抹掉嘴角的血,指尖在发抖。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攥紧的《凤凰涅槃经》上,但这次,我偏要看见。
后半夜的风裹着露水钻进窗缝,谢危的寝殿里却暖得像春夜。
姜九黎推开门时,他正蜷在锦被里,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水痕——大概是睡前又用了药浴,祛钉子带来的寒。
她轻手轻脚坐在床沿,看着他熟睡的模样。
十三岁的少年褪去了病弱时的苍白,眼尾还留着白天发病时的红,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姜九黎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比钉子暖,比月光暖。
这次换我来守护你。她低声道,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了月光。
谢危在睡梦中动了动,手指反握住她的,像只无措的小兽在寻找依靠。
姜九黎喉间发紧,低头吻了吻他手背——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是前日她替他煎药时,他非要帮忙被药罐烫的。
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沉,姜九黎望着谢危熟睡的脸,眼底的光越来越亮。
她想起密室里那两卷重叠的书,想起钉子里藏着的记忆,想起逆命罗盘上自己的血和谢危的命数纠缠成的结。
千机锁魂钉,命火引导术......她喃喃着站起身,把锦被给他掖好。
月光落在她腰间的罗盘上,二十八宿的纹路泛着幽光,像在应和她心跳的节奏,明天,我要在密室布下归元逆阵。
她转身走出寝殿,脚步轻得像片云。
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袖中半卷泛黄的《凤凰涅槃经》——上面用朱砂写着命火引,逆纹拔,九钉尽,魂归涯。
密室的青砖缝里,不知何时渗进了极淡的金气,像根细细的线,从谢危寝殿的方向,一直延伸到密室中央的石桌前。
那里摆着两枚罗盘,一枚是逆命罗盘,一枚是谢危从不离身的青铜小罗盘,此刻正微微发颤,像是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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