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黎推开门时，绣金门帘被穿堂风卷起半幅。
床幔在晨雾里晃得发虚，谢危蜷成的那团影子没了动静。
她心尖猛地一揪，经书啪地摔在妆台上，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少年额角的冷汗正顺着下颌往枕套里渗，睫毛抖得像被雨打湿的蝶翼，先前扑过来时攥着她衣角的手指还保持着蜷缩的弧度，却没了半分温度。
谢小危？她跪坐在床沿，掌心贴上他后颈。
锁魂钉的位置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都能灼得她手背发疼。
黑气正顺着他锁骨往心口钻，在皮肤下翻涌成狰狞的纹路——是七杀命格又开始反噬了。
妆匣里的电吉他突然嗡地轻鸣。
那是她从现代带来的老物件，琴身被她用朱砂画满镇厄符，此刻弦线震颤的频率竟和谢危紊乱的呼吸同频。
姜九黎瞳孔微缩，突然想起前世在直播间用低频摇滚安抚过被厉鬼缠身的粉丝——那些被怨气搅乱的魂魄，正是在失真和弦里慢慢归位的。
委屈你了。她把吉他横在膝头，指尖扫过琴弦。
烛火滋啦一声矮了半截，暗黄的光晕里，低沉的贝斯音像块温热的磁石，裹着她刻意压低的哼唱，缓缓漫进谢危发紧的神经。
少年眉心的黑气松动了。
他喉结滚动两下，沾着冷汗的嘴唇开合：师父......别走...
琴弦铮地断了一根。
姜九黎手指发颤，前世记忆突然涌上来——她在现代开玄学直播时，总爱抱着吉他唱改编的《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弹幕总笑她是摇滚天师。
可谁能想到，这被当成噱头的安魂曲，此刻竟成了救命符？
她扯断断弦，换了首更激烈的曲子。
扫弦的力度加重，金属音混着她带着沙哑的吟唱，像把烧红的刀劈开黑雾。
谢危的手指突然攥住她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皮肉里，眼尾的泪痣被冷汗晕开，整个人开始剧烈颤抖。
别怕，跟着琴音走。她凑到他耳边，吉他的震颤透过身体传到他背上，你记得的，你都记得......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
赵五端着青瓷香炉站在门口，药香混着檀香涌进来：王妃，小人新制的镇魂香，能......
拿走。姜九黎头也不回，指尖在琴弦上划出尖锐的泛音，他需要的是唤醒，不是压制。
赵五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谢危扭曲的脸和姜九黎发白的指节，到底没再坚持。
他把香炉轻轻搁在门槛上，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吹得妆台上的《凤凰涅槃经》哗啦翻页。
经卷翻到某一页时，谢危突然发出破碎的呜咽。
姜九黎低头，正撞进他骤然睁开的眼睛——那不是十三岁少年的清澈，而是被岁月浸泡过的沉郁，像是有另一个灵魂正透过这双眼睛看她。
雷......劈下来了......他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师父站在雨里，罗盘......罗盘吸走了你的命......
窗外竹影突然剧烈晃动。
姜九黎手指一僵，吉他弦崩地断了第三根。
她猛地抬头，正看见道青影从院墙上掠过，腰间玉佩在月光下闪了闪——是九千岁身边的音灵使特有的九鸾纹。
张伯！她扯过被子给谢危盖上，抄起玄铁双盘就要追，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
老仆人从廊下转出来，腰间短刀在夜色里泛着冷光：王妃。
盯住那个青衣的，我要知道他背后是谁。她把双盘塞进张伯手里，别打草惊蛇。
张伯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玄铁盘，又抬头看她：是。话音未落，人已经像片影子融进了夜色里。
等姜九黎转回床边时，谢危又闭上了眼，呼吸却比先前平稳许多。
她抹了把额角的汗，刚要去倒茶，心口突然像被人攥住狠狠一拧。
她踉跄着扶住妆台，铜镜里的脸白得像张纸——阳寿透支的反噬，到底还是来了。
你回来了......
沙哑的呢喃惊得她手一抖。
谢危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十三岁的少年眼里还蒙着层水雾，却固执地盯着她：我梦见你死了，被雷劈成......
胡说。她坐回床沿，把他凉丝丝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丢下你？
谢危没接话，只是盯着她泛青的唇。
月光漏进窗棂，恰好落在她手背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赤金色的印记，像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院外传来更漏声。
姜九黎正想哄他再睡，窗外突然掠过阵极轻的风声。
她侧耳听了听，低头在谢危发顶亲了亲：睡吧，天快亮了。
可她知道，这夜，注定不会太静。
毕竟张伯去追的那个青衣人，身上带着九千岁特有的沉水香——而九千岁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镇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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