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黎替谢危掖好被角时，烛芯噼啪爆了个灯花。
少年蜷缩在锦被里，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后颈那枚锁魂钉的红痕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
她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指尖沾了层薄汗——这已是他今日第三次高热。
等我回来。她对着他发顶轻声说，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王府后墙的狗洞是她昨夜用星力震开的，青石板上还留着焦黑的痕迹。
冷风灌进袖口时，她才惊觉自己只穿了件月白中衣，可这冷意比起心尖的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方才替谢危渡星力时，她分明听见了命盘碎裂的轻响，阳寿正像沙漏里的沙，细而密地往下漏。
冷宫旧址在宫墙最东侧，她踩着碎砖往里走时，残垣上的野藤勾住了她的裙角。
月光把断瓦照得发白，像极了前世师父墓前未化的雪。
小心。她踢开脚边半块刻着慎德二字的门槛石，青苔混着腐土的腥气突然涌进鼻腔。
就是这里了。
谢危说过，十三岁那年他被关在暗室，老鼠在梁上跑，墙缝里渗着锈水。
她蹲下身，指甲抠进青石板缝隙——果然，第三块砖下有松动的痕迹。
咔嚓。
石板被掀开的瞬间，冷风裹着阴寒的潮气扑面而来。
入口处的砖墙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姜九黎凑近辨认，瞳孔猛地一缩——那是她前世师门秘传的凤凰封印咒，笔画间还凝着未散的戾气。
怎么会......她指尖抚过符文，掌心的热意触到阴寒的石面，像被烫了似的缩回。
地窖的台阶覆着厚灰，她扶着墙往下走，每一步都能踩碎几片风干的蛛网。
最深处有团幽蓝的光在晃，等看清那光的来源，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一块半人高的青石墓碑立在中央，碑身爬满暗红的血痕，凤凰姜氏之墓六个大字力透石背，下方一行小字被血污糊了半，她用袖子擦净，命格已夺，魂魄永镇八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这是......我的墓？她的声音在发抖，指尖刚触到碑面，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雷雨中，她被按在祭坛上，九千岁的拂尘尖挑开她的衣襟，凤凰命格，正好镇我大昭龙脉。
骨刀划开脊椎时的剧痛，魂魄被抽离身体的眩晕，最后一刻她看见自己的罗盘坠在谢危腰间，泛着妖异的光...
原来是你！她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石壁上。
前世被雷劈死的真相，竟藏在这冷宫的地窖里——九千岁为夺凤凰命格，不仅抽了她的骨，还镇了她的魂，连墓碑都刻在这里，当真是要让她永无轮回之日。
咔嗒。
声响从碑后传来。
姜九黎抹了把脸上的泪，绕到碑后，只见一块凸起的石砖下卡着个青铜匣，匣身刻满凤凰衔珠的纹路，正是前世师父传给她的涅槃匣。
匣内躺着两卷泛黄的帛书，最上面那卷封皮写着《凤凰涅槃经》，下面压着枚乌木命纹锁，锁身上的纹路与谢危后颈的锁魂钉竟有七分相似。
她翻开经书，第一页便写着：凤凰涅槃，需以自身命格为引，燃尽三魂七魄，方得新生。
代价是斩断天地因果，永为无命之人。
无命之人......她盯着烛火里跳动的经卷，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
可当她想起谢危高热时攥着她手腕的手，想起他说等了十年时发红的眼尾，那丝犹豫便像春雪般化了——只要能护他周全，无命又如何？
姜姑娘好兴致。
阴恻恻的男声从地窖入口传来。
姜九黎猛地抬头，只见李七带着十余个黑衣卫从台阶上鱼贯而下，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九千岁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李七指尖漫不经心转着枚淬毒的银针，凤凰命格，锁魂钉，再加上靖王的七杀破军......他突然笑了，你以为自己是来查秘密的？
你才是秘密本身。
姜九黎把经书往怀里一揣，左手摸向袖中的双盘互转。
她能看见李七身上缠着的黑气——那是言灵咒术的反噬，看来九千岁为了镇龙脉，连自己人都没放过。
试试这招？她猛地将双盘抛出，玄铁盘相撞发出清越的鸣响，归元逆阵，启！
地窖里的阴气突然倒卷，墓碑上的血痕泛起红光。
李七的银针刚要掷出，突然瞪圆了眼——他引以为傲的言灵咒术竟顺着逆阵的方向反噬回来，黑紫色的气团裹着咒文，直往他面门撞去。
你......他踉跄着后退，嘴角渗出黑血。
姜九黎趁机抓起青铜匣，往他腿弯处踢了块碎石。
李七惨叫着栽倒，玄铁盘擦着他发顶飞过，在墙上砸出个深洞。
九千岁想要的，我偏不给。她踩着满地碎砖往台阶跑，月光漏进来，照得她怀里的经书泛着暖黄的光。
等她翻出冷宫废墟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王府的檐角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她摸了摸怀里的经书，又摸了摸后颈——那里有个浅浅的红印，是方才逆阵反噬时被凤凰火灼的。
谢危。她对着王府方向轻声说，这次，换我来护你。
推开房门时，谢危正蜷在床头，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
见她回来，他猛地扑过来，带着病气的身子撞得她后退半步。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他埋在她颈窝里闷声说，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的纸。
姜九黎摸着他汗湿的背，目光落在妆匣上——那里躺着她方才写的纸鹤，还好好的，没被拆开过。
她低头吻了吻他发顶，掌心悄悄覆上他后颈的锁魂钉。
月光不知何时又爬上了窗棂，照得她怀里的《凤凰涅槃经》泛着诡异的红。
下一章悬念：当姜九黎将经书摊开在烛火下时，一道赤金色的火纹突然从经卷里窜出，在她手背上烙下只振翅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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