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晨雾还未散尽,宁平已带着楚九娘和李铁匠穿过青石板巷。
他怀里揣着昨夜列的商户名单,墨迹未干处还沾着茶渍——那是他熬夜翻查青阳县志,把卖草药的山民、开小药铺的掌柜、甚至替绣坊送丝线的马夫名字都记了个遍。
宁公子,张记药铺的张婶说晌午来茶棚。楚九娘攥着帕子,发梢沾着露水,李记铁器铺的李二叔说...他那炉子能匀两个给咱们炼药。她声音渐低,指尖无意识绞着帕角,就是...周屠户家的小子方才跑来说,赵记药材行的韩掌柜去了南头的王记药铺。
宁平脚步微顿。
青石板缝里的青苔滑了滑,他想起前日在演武堂外,王老头蹲在草堆旁数铜钱的模样——那老头卖了三十年野山参,总把最肥的参须留给穷人家。
九娘,你先去茶棚支应。他解下外衫搭在楚九娘臂弯,铁匠,跟我去王记。
李铁匠的铁鞋钉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
王记药铺的木门虚掩着,里头传来韩掌柜阴恻恻的笑:王老哥,赵家的银子是白花花的,你跟着宁家那穷秀才能图个啥?
他说要整合商盟,说白了就是要抢你饭碗。
宁平推门的手顿在半空。
门内,王老头攥着茶盏的指节发白,茶盏里的茉莉浮浮沉沉,像他此刻的心思——柜台上摆着个红布包,棱角分明,少说有二十两。
王伯。宁平踏进门,鞋底碾过一片晒干的陈皮,您上月说,隔壁刘婶的小儿子咳得睡不着,您送了半钱川贝。他走到柜台前,指尖轻点那红布包,这二十两,够买十斤川贝。
可要是商盟成了,您进药材能省三成,一年下来能多送多少川贝?
王老头的喉结动了动。
韩掌柜猛地起身,腰间玉佩撞在柜台角上,当啷一声:宁秀才好大的口气!
赵家做了二十年药材生意,你个毛头小子
韩主管。宁平抬眼,目光像淬了冰,前日州牧大人还说,青阳县要百商共荣。
您说我抢饭碗,莫不是觉得赵家的生意,容不得旁的活计?
韩掌柜的脸涨得通红。
他狠狠瞪了王老头一眼,甩袖出门时带翻了药斗,当归、茯苓撒了一地。
王老头蹲下去捡,宁平也跟着蹲下,指尖碰到一片当归,还带着晒过的暖香:王伯,我宁平要是想垄断,昨日就应了州牧大人的官商合办。
可我图的不是钱。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是让穷人家的娃,生病时不用跪着求药。
王老头的眼眶红了。
他把红布包推回韩掌柜方才坐的位置,粗粝的掌心蹭过宁平手背:宁公子,王伯信你。
但危机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的茶棚里,原本应来的三十个商户只到了十七个。
楚九娘端茶的手在抖,茶盏碰着木桌发出细碎的响:孙记布庄说要给赵家送三个月的布料抵账,钱记米行...钱记说他儿子在赵家药行当伙计,赵家说要辞人。
李铁匠一拳砸在桌上,木渣飞溅:奶奶的!
老子带几个兄弟去赵家药行砸场子——
铁匠。宁平按住他的手腕。
他望着茶棚外飘起的雨丝,系统面板在眼前忽明忽暗,【次元进度:18%】下的推荐框闪着金光。
他想起昨夜系统提示的《商道·货殖策》,又想起方才王老头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些没到场的商户,怕的不是宁平,是赵家背后的权势。
九娘,去订醉仙楼的雅间。他忽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沾着雨珠,请所有商户今晚来吃饭。
可...可咱们哪来的钱?楚九娘急得直搓手。
用我的。宁平摸出怀里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当了。
醉仙楼的灯笼在雨里晕成橘色的团。
宁平站在雅间门口,望着陆续进来的商户:王老头攥着油纸包的药材,孙记布庄的孙娘子抱着匹蓝布,钱记米行的钱掌柜缩着脖子,目光总往门外飘。
诸位。宁平拍了拍手。
烛火晃了晃,照见他身后忽然多出的人影——那人身着青衫,手持羽扇,眉如朗月,眼若寒星,正是《三国》里的鲁肃。
在下鲁肃,见过各位。那道残影开口时,满室茶香忽然凝住。
钱掌柜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孙娘子的蓝布滑落在地,王老头却忽然直起腰,像想起了什么——他年轻时读过《三国志》,记得鲁肃单刀赴会,记得他说同心一意,共治曹操。
宁公子想做的,不是垄断。鲁肃的羽扇轻摇,是让各位的米行有更便宜的米,药铺有更全的药材,布庄有更稳的销路。
赵家能压你们三年,能压十年吗?
可要是你们联起手来...他目光扫过钱掌柜发白的脸,钱老板,你儿子在赵家当伙计,可赵家若倒了,青阳县这么多商盟的铺子,哪容不下一个管账的?
钱掌柜的喉结动了动。
孙娘子弯腰捡起蓝布,指尖抚过布面:鲁先生说得对,我孙记的布,给十个小绣坊做衣裳,总比给赵家一家当苦力强。
王老头把油纸包推到桌子中央:这是我新收的野山参,商盟的药铺都能按成本价拿。
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从窗纸破处漏进来,照在鲁肃的残影上,那影子渐渐淡去,却在每个人心里烙下了印。
宁平望着众人发亮的眼睛,摸了摸怀里空了的玉佩——值得。
明儿个,咱们签盟约。他说。
钱掌柜忽然站起身,对着宁平深深作揖:宁公子,赵某昨日托人送了五十两,我...我退了。
孙娘子跟着起身:我家那口子说,明儿个把布庄的招牌漆新些。
王老头摸出旱烟袋,火折子刺啦一声亮起:盟约上,得写清楚——商盟的药材,穷人家买,打五折。
宁平望着满室攒动的人头,系统面板里的【次元进度】悄然涨到了22%。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跳上。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而在城西赵府的阁楼里,赵承宇捏碎了茶盏。
瓷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韩掌柜呈上来的名单上——十七个商户,一个都没动摇。
去请州府的陈都头。他舔了舔唇角的血,宁平不是要签盟约么?
我让他签不成。
晨光穿透青瓦缝隙,在青阳县药铺的梨木桌上投下菱形光斑。
宁平站在铺子里,指尖反复摩挲着案头的《青阳盟约》,墨迹未干的共荣互济四字在阳光下泛着金芒。
窗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王老头的旱烟味先一步飘进来——他今天特意换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腰间别着个红布包,里头是祖传的朱砂印泥。
宁公子,钱掌柜的独轮车卡在巷口了。楚九娘掀帘进来,发间插着朵小白花——那是孙娘子布庄新染的蓝布裁的,孙娘子说要把契约抄三份,一份供在布庄神龛,一份压在米行账册下,还有一份...要给您母亲上柱香。
宁平的喉结动了动。
母亲的牌位就供在里屋,香灰落了半炉——他昨夜跪了半宿,把盟约内容一字一句说给牌位听。让钱叔慢慢来。他扯了扯皱巴巴的青衫下摆,这是特意找李铁匠媳妇借的浆洗过的衣裳,把我那方端砚摆中间,王伯的朱砂印泥要配好墨。
正说着,门帘刷地被掀开。
钱掌柜推着独轮车挤进来,车板上堆着十余个油纸包,宁公子你瞧!他掀开最上面的纸,露出黄澄澄的小米,这是我今早去南坡收的新米,比赵家卖的便宜两文——商盟的米行都按这个价走。
王老头把红布包啪地拍在桌上,朱砂印泥的香气混着旱烟味:我那野山参也按成本价,穷人家来抓药,五折算啥?
当年我媳妇难产,是个要饭的婆子塞给我半钱麝香,这情分,得传下去。
孙娘子捧着叠蓝布跟进门,布角还沾着浆糊:我让人把盟约抄在蓝布上了,等会每家发一段,缝在门楣上——风吹着布,就当是咱们商盟的旗子。
宁平望着满屋子人,喉咙发紧。
系统面板在眼前忽闪,【次元进度:25%】的提示像团暖光。
他想起昨夜具现鲁肃时,系统提示商道凝聚力可转化文气,原来这些攥着药包、米袋、布疋的手,每一次相握都在为他积累底气。
签吧。王老头掏出铜烟杆敲了敲桌角,我先来。他粗糙的拇指蘸了朱砂,在王记药铺一栏按下,红印子像朵绽放的花,我王老头活了六十岁,头回签这种把命拴在一处的约。
钱掌柜的手在抖,按印时蹭到了钱记米行的钱字,红泥晕开一片:我那小子今早跟我说,在赵家当伙计时,看见穷汉跪着求药,他连药渣都不敢多给——今儿起,他给商盟管账,能多往药罐里添把米。
孙娘子的蓝布铺在契约上,她的指甲盖染着凤仙花的红,按下时轻轻说:我男人早年间跑商被劫过,是十八个同行凑钱给他治伤。
后来他说,商道商道,人齐了才有道。
墨迹与朱砂在纸上交叠,宁平的笔尖悬在盟主二字上方。
窗外忽然传来铜锣响,三五个衙役挤进来,为首的陈都头腰刀撞在门框上,当啷一声:有人告你们私结朋党,跟我去衙门——
陈都头。王老头拄着烟杆站起来,背挺得比年轻人还直,上个月我给你家娃抓的止痢药,可还剩半副?
钱掌柜把独轮车往门口一挡:您老母亲每月要的安神米,可都是我家送的。
孙娘子抖开蓝布盟约,百商共荣四个大字被风掀起:州牧大人上月在城隍庙说的话,您老没听见?
陈都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腰刀哐当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刀时瞥见宁平袖中露出半截玉牌——那是昨夜州牧私下行里塞的商贤腰牌,刻着云州府的大印。那...那没事了。他踢了踢脚边的刀鞘,你们...接着签。
衙役们退出去时,带起一阵风,把契约吹得哗哗响。
宁平终于落下笔,墨汁在宁平二字上晕开,像滴滚烫的血。
三日后的云州府。
州牧大人的官轿停在青阳县衙门口,朱红轿帘掀开,露出五绺长须的中年男子。
他抚着腰间的玉牌,望着街道上挂着蓝布盟约的药铺、米行、布庄,嘴角渐渐扬起:好个百商共荣。
宁平跪在青石板上,州牧亲手将青年商贤的金漆木牌递给他:宁秀才,你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在江南见的商盟——那时候粮商联起手,硬是把暴涨的米价压了三成。他压低声音,赵家用州府陈都头当刀的事,我已知晓。
人群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赵承宇捏着茶盏的手在流血,韩掌柜举着帕子要替他擦,被他狠狠甩开。不过是个秀才。他盯着宁平胸前的木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敢染指我赵家的地盘...
深夜的赵府密室,烛火被风扑灭又点起三次。
赵承宇盯着案头的血书,墨迹里还沾着他方才砸茶盏的血:青阳县商盟断我财路,必除之而后快。
赵公子。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玄色锦袍的身影闪进来,斗笠边缘垂着银线,邻州万商盟听说了青阳县的事。他推过一份契约,羊皮纸泛着冷光,三倍货源,七成利润,只要宁平...
赵承宇的手指抚过契约上的火漆印——那是只衔着铜钱的玄鸟,万商盟的标记。
他抬头时,斗笠下的脸隐在阴影里,只露出半张薄唇:我们要的,是青阳县的商道,姓赵。
成交。赵承宇抓起笔,墨迹溅在杀人二字上。
同一时刻,宁平站在药铺阁楼。
系统面板突然亮起红光,【检测到外部威胁:万商盟渗透】的提示刺得他眯起眼。
他望着赵府方向忽明忽暗的灯火,摸了摸怀里的青年商贤木牌——那上面还留着州牧掌心的温度。
真正的风暴,要来了。他轻声说。
楼下传来楚九娘的轻唤:宁公子,书院的飞鸽传书到了。
月光漫过窗棂,落在书案上那封烫着云州书院金印的信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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