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如洗,天寒水冷,夜风吹得人骨头发颤。
江无羡站在黑水湖边,手里提着一盏铜灯,身后跟着姒流烟,还有两个由他临时忽悠来的“杂役弟子”。
“这湖底埋着什么?”姒流烟开口,语气淡淡,却明显压着一丝紧张。
江无羡轻笑一声:“埋着一条命,也埋着一个答案。”
他将铜灯挂在腰间,从背后取出一串黑铁链,像是准备下水捞尸。
那两个杂役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忍不住问道:“江师兄,我们……我们真下去?”
“你不下,我下。”江无羡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到时候有人死了,我可就把你的尸体先挂出去。”
“我……我下,我下!”
江无羡满意地点点头,拎着铁链走近湖边。
黑水湖,湖如其名,水色黢黑,照不出月影。传说这里每十年沉一次船,湖底埋满了水尸,且有巫师以此炼魂。
当然,那只是传说。
江无羡不信传说,他只信尸体。
“姒姑娘。”他忽然回头喊她。
“嗯?”
“你留在岸上。”江无羡笑着眨了眨眼,“我怕你那张脸在水里被水鬼看上,拖下去配冥婚。”
姒流烟冷哼一声:“本宫不信鬼。”
江无羡摇摇头,蹲下身,手指沾了点湖水抹在眼皮下:“我信。”
说完便一跃而入,激起一阵水花。
湖水冰冷刺骨,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江无羡动作极轻,顺着水底一处凹陷的岩口潜下去,铁链缠绕在手臂上。
很快,他摸到了“它”。
一具尸体,被铁刺钉在湖底,面目模糊,身穿巫国密探衣袍,胸口还残留着一块破损的玉牌。
江无羡将尸体轻轻拉开,翻到背后,果然看到一排特殊纹路。
“封魂术……”他目光微凝。
这一具尸体不是简单的密探,而是巫王亲手用来“封信”的死信使,死前会将所有机密刻入骨中,一旦启动血咒,就会以魂言重述所知。
江无羡从怀中掏出一小瓶红血,滴在尸骨上。
“说吧。”他在水下低语。
一声幽幽的喘息响起,尸体口中竟传出模糊语音:
“巫王……要借尸反生……借北荒战乱……以尸换国运……”
话音未落,尸体猛然剧烈颤抖,仿佛有无形力量撕裂它的魂魄。
江无羡冷哼一声,一掌按住尸体眉心。
“想跑?晚了。”
下一刻,他从水底猛然跃起,将那具尸体拽出水面,砸在地上。
岸边三人吓得脸色惨白,姒流烟第一个冲过来,脸色凝重:“你……你把他弄醒了?”
“他已经醒不来了。”江无羡拎着尸体,眼神冰冷,“但他说了一句我等了很久的话。”
“巫王,要借尸反生。”
他环顾众人,嘴角扬起:
“而我,要让他,尸借不成,魂也飞。”
尸体被江无羡丢在地上,胸膛上还带着一道掌印,像是被人生生从死境里捞出来,又打回去的。
杂役弟子早吓得站不稳,姒流烟盯着那具尸体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你打算怎么用它?”
江无羡转过身,满脸都是算计得逞的笑意。
“这东西本来沉在湖底,谁都不碰它,就像一封没人敢拆的信。”
“但现在,我替他们拆了。”
“你疯了。”姒流烟眼角微抽,“这要是被南疆那些巫师知道…”
“他们会来杀我。”江无羡替她说完,“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一定会来。”
“来的人越多,我就越容易找出谁是内鬼。”
“这叫以尸引蛇。”
他一边说,一边从尸体上取下那枚破玉牌,玉牌断成三截,却仍有微弱的灵力残留。
“我要的不是这具尸体的秘密,而是它身上背的命。”
说罢,江无羡一脚踢起尸体,将它踹进岸边的白布裹尸袋中:“走,抬回去。”
杂役弟子哪敢不从,连滚带爬地照做,江无羡则一边走一边转头看向姒流烟:“你想不想看宫里那些老家伙今晚睡不睡得着?”
“怎么?”她问。
江无羡嘴角翘起:“我打算在明早朝会上,亲手把这具尸体扔在陛下面前。”
“到时候,谁的腿发软,谁的脸色变,就有戏看了。”
姒流烟深吸口气,忽然笑了:“你就不怕你这个杂役,一尸未抛,先被满朝弹劾?”
“弹劾我?我巴不得。”
江无羡甩甩衣袖,“一个杂役,搅动满朝风云,岂不快哉?”
……
夜深。
王都,内宫,御书房中灯火未灭。
江无羡扛着尸体大摇大摆走进宫门,守卫原本不敢让进,但他一句话就把人震住了。
“尸体来自黑水湖,巫国密探,朝会前必须验尸封口,谁拦我,谁担责任。”
于是,他拎着尸体进了宫,连陛下都惊动了。
第二天一早,朝会如期而至。
殿门打开,群臣肃立。
而在群臣面前,江无羡竟带着两名杂役抬着尸体,站在殿中中央。
“这是何人!”一位老臣大怒,“杂役不得擅闯朝堂,这是要犯上作乱吗?”
“不是犯上。”江无羡笑着行礼,“是来给陛下送一封信。”
“尸体,是信。”
说着,他揭开尸布,露出尸体的脸,一瞬间,大殿内空气都凝固了。
有人呼吸急促,有人眼神惊惧,有人眼角一颤。
江无羡全看在眼里。
而他忽然转头,看向站在三排之后的一位穿青衣、戴玉冠的侍郎,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青大人,你额头怎么冒汗了?”
青侍郎脸色一变。
江无羡慢条斯理道:“莫不是昨夜失眠?听说巫国密探死后会托梦,青大人……梦到了什么?”
那一瞬,满朝目光全看向青侍郎。
而江无羡只是微笑。
殿中死寂。
江无羡站在尸体旁,像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可他嘴角的弧度,却像一把刀。
“青大人?”他再次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在大殿中炸开。
青侍郎眼皮直跳,手心渗出冷汗,嘴角颤了颤:“江无羡,你不过是个捞尸的杂役,竟敢妄议朝政?”
“我确实是杂役。”江无羡叹了口气,一脸诚恳地看向皇帝,“陛下,我也不愿上朝堂啊,可问题是……死人找上我了。”
“我问尸体,你是谁?他不答。”
“我查玉牌,才知这位大人,十年前还是巫国的军师。”
“现在,死在我大梁境内,还身穿朝服。”
皇帝的脸色一沉,身旁几位老臣相顾失色。
“混账!”其中一位黄袍老者大喝,“你胡言乱语,污蔑朝廷重臣,此等妖言,岂能……”
“我没说是青大人。”江无羡眼一眯,笑意收敛,“青大人为何急成这样?”
全殿再次死寂。
江无羡顿了顿,然后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还有个小事。”
“此尸,胸口一枚伤痕,明显是巫术反噬造成。”
“在座几位老臣中,精通巫术者,不过寥寥几人。”
“但…”
他回头望了一眼站在朝堂最后一排、素来沉默的左侍御,道:“左大人,您二十年前曾远赴南疆求学,跟过祝融巫师修行,可有此事?”
左侍御脸色瞬变:“胡说八道!”
“是我胡说,还是您不想人知道?”江无羡忽然上前一步,逼视那老者,“这尸体,怕不是您十年前就认识吧?”
左侍御面色铁青,身子微微发颤,却强撑着道:“一派胡言,尸体是谁,如何与我有关?”
江无羡却笑了:“好,那我就说个故事。”
他扫视满殿,缓缓开口:
“十年前,巫国派出一支密探小队,伪装成商人潜入我大梁腹地,试图在王都布下巫术阵眼。”
“结果行动失败,那支密探队全军覆没,仅一人逃脱。”
“而那位逃脱的,恰是眼前这具尸体。”
“他逃出大梁,却又在三年前神秘‘回归’,摇身一变,成了内宫司事。”
“是巧合吗?”
众臣沉默。
江无羡看着左侍御,道:“更巧的是,此人曾在南疆与你同门,你们曾共修七年,关系亲密。”
“那你说,他为何死前,会来黑水湖,而不是回你府上?”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来过?”
左侍御身子一颤,终于,哇地一口鲜血喷出!
场面炸了。
皇帝猛然起身,大喝:“来人,左侍御通敌叛国,即刻拿下!”
侍卫冲上,左侍御嘶吼着:“是你!是你陷害我!江无羡你不得好死!”
江无羡面不改色,只淡淡开口:
“我不过是个捞尸的。”
“尸,是你丢下的。”
……
朝会散后,江无羡站在御阶前吹着风。
姒流烟站在他身后,忍不住问:“你知道不是他,对吧?”
江无羡笑了:“他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但他是颗棋。”
“今天,不是为了找出幕后主使。”
“是为了告诉对方我来了。”
他仰头看天,阳光下,目光冷冽。
“以后,没人能藏得住了。”
“江某不是针对谁,只是全都拉出来晒晒”
“我会把每一个人,从湖底拉出来,晒干,曝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