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柏的苦香浸透了肖宇的指缝,他攥着药锄的手在发抖。妹妹的哭声已经哑成断续的嗡鸣,像只破损的铜铃在脑仁里晃荡。爷爷的枣木拐杖戳进腐殖土,带出半截弹链,黄铜弹壳上覆着的苍耳子正开着紫花。
“七叶一枝花要长在背阴处。“爷爷拨开藤蔓,露出岩壁上暗红的苔藓。肖宇看着老人残缺的小指勾住伞形花序,忽然想起停灵夜棺木里渗出的神秘汁液——也是这般猩红黏稠,在月光下泛着铁锈光泽。
山洞是随着山体震颤显露的。昨夜暴雨冲垮了老鹰岩东侧坡面,此刻晨光正舔舐着洞口“严禁入内“的俄文标牌。肖宇弯腰捡药篓时,发现三叶鬼针草丛里埋着半副防毒面具,镜片上的蛛网挂着水珠,映出妹妹烧得通红的小脸。
“抱着。“爷爷突然把襁褓塞过来。肖宇低头时,妹妹的掌心贴着他脖颈,烫得像块火炭。岩洞深处的黑暗里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那是五斗柜上消失的56式军刺,正敲击着成箱的莫辛-纳甘步枪。
药锄撞上木箱的瞬间,肖宇闻到了熟悉的血腥气。1979年产的火药混着独活草的辛味,在锈蚀的弹药箱上氤氲成青雾。爷爷的铜哨突然发出锐鸣,惊起洞顶倒挂的蝙蝠群,在纷飞的翼膜间,肖宇看见岩画上五个持枪人影——第三人拖着的右腿被新苔藓覆盖,腰间皮鞘与父亲棺材里的缅刀如出一辙。
“雨儿不哭。“爷爷突然说。肖宇怔怔望着洞外飘来的雨丝,这才惊觉襁褓里的妹妹不知何时止了啼哭。山雾漫进岩洞,缠上那些印着红星标志的木箱,将“喀秋莎“的俄文字母晕染成青黛色。
在成堆的波波沙冲锋枪旁,他们找到了真正的七叶一枝花。殷红的花瓣上凝着露水,肖宇采药时踢到的铜盒里,泛黄的《边境布防图》正标注着云梦溪沿岸七个埋雷点——其中一个就在老屋后的竹林。
归途遇上山蚂蟥群时,妹妹突然咯咯笑起来。血吸虫在触及襁褓的瞬间纷纷坠地,肖宇看见那些扭动的黑影拼出“337“的图案。爷爷的旱烟杆点燃崖柏,青烟中浮现的却不是驱虫药方,而是半张烧焦的士兵档案,家庭住址栏赫然写着邻镇桐花巷。
当夜喂药时,妹妹的瞳孔映出奇异金芒。肖宇擦拭溅在《本草纲目》上的药汁,发现被浸湿的书页显露出隐秘的等高线——正是白天山洞里军火分布图的镜像。五更时分,铜哨在窗棂上投下的光斑组成俄文字母“Дождь“,爷爷说那是“雨“的意思。
晨光中,肖卫民用军刺在门楣刻下“肖雨“二字。铁器与木头摩擦迸溅的火星里,肖宇看见父亲正骑着那辆28永久牌自行车冲进雨幕,车铃铛在妹妹的名字上撞出清脆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