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灯在银戒表面流淌出细碎的光河。
林悦的指尖沿着那些凹凸纹路反复摩挲。
十年前选修课上学过的摩斯密码表在脑海里飞速翻滚。
她数着戒面的点划组合，忽然想起陆瑾曾在图书馆教她辨认星图时说过的话：“每个星座都有自己的代码，就像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的暗语。”
大二那年的深秋。
图书馆顶楼的天文望远镜旁。
陆瑾的指尖划过星图册，袖口露出的腕骨白得像月光。
“看，这是天鹅座，”他的钢笔尖点在织女星旁，“它的摩斯密码是‘···—··’，像心跳的节奏。”
那时她没看懂他耳尖的红，只记得星图册边缘夹着片干枯的樱花，和此刻戒指内侧的纹路莫名相似。
“点、划、划、点......”
她轻声拆解着纹路，唇齿间溢出的音节混着呼吸的温度。
当“LJ”两个字母在掌心拼贴成型时，心脏猛地撞向肋骨，那是陆瑾名字的缩写。
而箭头后的“Y”，无疑是她名字的首字母。
戒指内侧的“0917”不再是单纯的日期，更像是一串密钥，将十年前未说出口的情愫串联成线。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
锁屏界面跳出陆瑾的消息，简洁得像句暗号：“回头。”
奶油蛋糕的甜香先于脚步声漫过来。
林悦转身时，羊绒地毯在高跟鞋下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撞进陆瑾深褐色瞳孔里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穿着烟灰色西装，领带夹上镶着枚碎钻，正是当年她在文具店见过的那款，那时她陪他挑礼物，他在柜台前犹豫半小时，最后选了这款带樱花暗纹的领带夹，说“线条像图书馆的百叶窗”。
此刻她才明白，那抹樱花纹是他藏了十年的心事。
“生日快乐，悦悦。”
陆瑾的声音裹着夜色的温柔，蛋糕上的二十八根蜡烛将他的侧脸烘得暖融融的。
巧克力牌上的字迹是他惯用的瘦金体，“十年等待”四个字的钩画里藏着她熟悉的凌厉，末尾的句号却洇开小片糖霜，像极了当年他在情书里藏起的忐忑。
蛋糕刀切开奶油的瞬间，林悦听见陆瑾低笑一声：“试试夹层。”
当银叉挑开香草奶油，一张泛黄的照片突然滑落，照片里的自己正趴在图书馆桌上睡觉，阳光穿过樱花树的缝隙，在发顶织出金网。
她的右手边摆着半杯冷掉的拿铁，而镜头远处的书架后，隐约能看见个穿白衬衫的身影，正是十年前的陆瑾。
这张照片摄于2012年春日，那天她复习到凌晨三点，趴在桌上睡着。
后来她以为是室友偷拍，却不知道镜头后的陆瑾，曾在书架后举着相机手抖了十分钟，怕快门声惊醒她。
此刻照片边角的折痕里，还藏着当年他用铅笔写的“早安”，被岁月磨得模糊。
“那时总觉得，能远远看着你就很幸福。”
陆瑾的指尖掠过照片边缘，语气里带着释然的温柔，“后来才明白，有些心意不该被时光封印。”
他的袖口滑下寸许，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旧疤，那是大二那年，她在图书馆被掉落的字典砸中脚踝，他冲过去替她挡住二次坠落的书架时留下的痕迹。
那天她抱着一摞书踉跄后退，身后的书架轰然倒塌，陆瑾从三排书架外冲过来，用后背挡住砸下的字典。
她只看见他苍白的脸和渗血的袖口，却没看见他藏在袖口下的伤口，以及后来偷偷去医务室换药时，病历本上“暗恋”二字被泪水洇湿的痕迹。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短信闪了闪又消失。
林悦下意识攥紧手机，却只看见屏幕上陆瑾递来的香槟杯，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像极了他此刻眼底的水光，又像极了那年他冒雨买退烧药时，发梢滴落的雨水。
“尝尝看，是你当年最爱的黑森林口味。”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蛋糕叉上的樱桃在烛光下晃出红影，“奶油里加了点朗姆酒，就像......十年前那个想吻你的夜晚。”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记忆的茧房。
林悦忽然想起大四那年的平安夜，他们在图书馆整理旧书，中央空调的暖风裹着陈年老书的气息，她被吹得鼻尖发红，陆瑾突然脱下围巾给她戴上，指尖划过她耳垂时，两人同时听见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图书馆的暖气总在圣诞夜罢工，”她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蛋糕盘边缘，“那年我穿了件高领毛衣，还是觉得冷。你说‘把围巾给你’，我说‘那你怎么办’，你说‘我穿得多’，其实你的西装外套薄得能看见内衬纹路。”
后来她在他的旧日记里读到：“她的耳朵红得像樱桃，我差点就想低头吻上去，却怕吓到她。”
日记旁夹着张电影票根，日期是2014年12月24日，座位号是“5排17座”——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偶遇”看电影，她假装没发现他提前三小时排队买票的痕迹。
“为什么现在......”她的问题被蛋糕的甜腻堵住，巧克力在舌尖融化，混着眼眶里突然泛起的酸涩。
陆瑾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奶油，指腹掠过皮肤时停留了零点几秒，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让空气骤然升温。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唇角的痣，轻声说：“因为在巴黎看到樱花树时，我突然意识到，比起她的笑容，我更怕她的余生没有我。”
“因为不想再错过第二个十年。”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信封，“这是当年没敢给你的东西。”
信封边缘绣着细密的樱花，正是她大学时常用的文具款式，那时她总在午休时逛文具店，对着樱花信笺发呆，陆瑾就假装看笔记本，实则用余光记下她指尖停留最久的纹样。
抽出信纸的瞬间，陈年墨香混着雪松味扑面而来，她一眼就认出那行工整的字迹：“我怕告白像流星般短暂，却忘了真正的星光永远不会熄灭。”
信纸背面，还有行铅笔字被橡皮擦反复修改过：“你穿蓝白条纹毛衣的样子，让我想起夏目漱石的‘月色真美’。”
字迹边缘有明显的橡皮碎屑痕迹，最后一遍“月色真美”的“美”字墨水格外浓重，像是终于下定的决心。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林悦条件反射地看向屏幕，却只看见锁屏壁纸，那是去年她在海边拍的落日，橙红色的余晖铺满整个画面，像极了陆瑾此刻的眼神。
她将手机倒扣在桌上，任由蛋糕上的蜡烛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纸的樱花纹样上，仿佛时光在此刻完成了一场温柔的闭环。
“其实戒指上的密码......”陆瑾忽然开口，指尖抚过她无名指上的银戒，“完整的句子是‘Love Journey to You’。”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那里有块小时候摔出来的淡色疤痕，“十年前在图书馆，你被书架砸到的那天，我躲在安全通道里发抖了整整十分钟，怕得连报警电话都拨不出去。后来每次梦见那个场景，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大二那年她整理书架时，顶层字典突然滑落，她下意识后退，撞得整排书架晃动。
陆瑾从借阅区狂奔而来，用身体挡住倾倒的书架，右腕被掉落的铜制书挡划出深长的口子。
她只看见他苍白的脸和渗血的袖口，他却笑着说“小伤”，直到她在医务室醒来，发现他趴在床边，发梢还滴着雨水，原来他冒雨跑去买退烧药，自己却淋了半小时雨。
窗外的玉兰花又落了一片，轻轻擦过纱窗。
林悦望着陆瑾眼中的自己，忽然发现十年光阴并未改变什么，依然是那个会在她课本里夹便利贴的男孩，而她也依然会为他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心动。
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此刻都化作他眼中的星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温暖里。
“所以......”陆瑾拿起香槟杯，气泡在灯光下碎成星芒，“愿意给我一个当面说爱的机会吗？”
这句话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在林悦心口层层荡开。
她听见自己说“好”的同时，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母亲发来的生日祝福，附带一张老照片：十八岁的她站在樱花树下，身后不远处，陆瑾的白衬衫衣角被风吹起，像个未被察觉的秘密。
照片里的他，手里攥着朵刚摘下的樱花，想送却没敢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