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吱呀声,南芝跟着洛晏舟拐过转角,鼻尖先撞上了旧书特有的纸墨香。
靠墙的阅览区摆着深褐色书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投下细密的金格子,洛晏舟挑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把怀里的《老城建筑志》往桌上一放,书页哗啦摊开。
“你查民国时期的商铺结构,我找园林元素的衔接案例。”他低头翻书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昨晚你说想加月洞门,我记得这本书里有……”
南芝应了声,指尖刚触到书页,余光突然扫过斜对角的展示架。
玻璃罩下的档案册封皮泛着旧黄,最上面那页标题栏用毛笔写着“校园文化墙设计草案”,右下角署名“赵明”两个字像根细针扎进她眼睛。
“洛晏舟。”她的声音发紧,手指无意识抠住桌沿,“你看那个。”
洛晏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原本垂着的肩线陡然绷直。
两人同时站起身,脚步声在空旷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
南芝凑近玻璃罩时,后槽牙咬得发酸——那草案的配色方案和她上周被撕的半张草图如出一辙,连月洞门旁点缀的桂花枝都画得分毫不差,只不过她草稿上的桂花是水墨晕染,这里用了更鲜亮的水彩。
“他什么时候交的?”南芝的指甲掐进掌心,“文化墙项目上周才招标,我和张瑶的方案还在修改,他怎么会有完整草案?”
洛晏舟没说话,指节抵着玻璃罩边缘轻轻叩了两下。
展示架下方贴着张便签,墨迹未干的“优秀草案展示”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
他侧过身挡住南芝的视线,声音放得很轻:“先别急,去问他。”
赵明的教室在二楼最东边。
南芝攥着手机里拍的草案照片冲进去时,他正趴在桌上用修正液画卡通图案,听见动静抬头,修正液“啪”地掉在地上。
“南同学?”他慌忙弯腰去捡,后颈的薄汗在灯光下泛着光,“找我有事?”
南芝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这是你的设计?”
赵明的瞳孔缩了缩,手指无意识揪住校服下摆:“什、什么啊?我没交过文化墙的草案……”
“那为什么展示架上有你的名字?”洛晏舟站在南芝身侧,声音像浸了冰碴,“需要我调监控看看你上周三晚自习有没有进过图书馆吗?”
赵明的喉结动了动,突然笑起来:“可能是老师弄错了?我连招标通知都没看过。”他伸手要碰南芝的手机,被洛晏舟迅速挡住,“真的,我对设计一窍不通,怎么可能……”
“够了。”南芝后退半步,胃里泛起酸意。
她想起上周被翻的课桌,想起王晓说赵明跟着张瑶去厕所,想起草案里那枝和她草稿如出一辙的桂花,“你最好说实话。”
赵明的耳尖红得滴血,忽然抓起桌上的书包:“我要去厕所!”他挤开洛晏舟往门外跑,校服拉链刮过桌角,发出刺耳的声响。
“追吗?”洛晏舟望着他的背影皱眉。
南芝咬了咬嘴唇,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便签纸——是今早洛晏舟贴在她铅笔盒里的,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小桂花,旁边写着“月洞门试试圆角”。
“不用。”她把便签纸攥进手心,“去电脑室查提交记录,学校系统应该有存档。”
电脑室的空调开得很足,南芝搓着胳膊看洛晏舟输入管理员账号。
荧光屏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文化墙项目的提交记录……看,这里有赵明的文件。”
南芝凑近屏幕,心跳声盖过了风扇的嗡鸣。
赵明的文件名显示是“文化墙设计v1.0”,提交时间是上周五凌晨两点十七分,撤回时间则是同一天凌晨三点零五分。
“他半夜提交又撤回。”洛晏舟的拇指关节抵着下巴,“可能是发现抄得太像,怕被查?”
南芝盯着屏幕上的时间戳,突然想起上周五她和洛晏舟在教室改稿到凌晨一点半。
那天她走后,洛晏舟说要再检查一遍图纸,结果等她到家时,手机里多了条消息:“你画的桂花太淡,明天带水彩笔来。”
“他那天……”她的声音发颤,“可能在教室外偷听。”
洛晏舟的手指猛地顿在键盘上。
电脑室的挂钟敲响六点,管理员抱着保温杯从门口探出头:“要关门了,两位同学。”
两人收拾东西往外走时,夕阳把走廊染成蜜色。
南芝望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抓住洛晏舟的袖子:“明天找陈飞帮忙吧,他总说自己会修电脑,说不定能恢复撤回的文件。”
洛晏舟低头看她,耳尖在夕阳里泛着薄红。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往自己袖子里拢了拢,风掀起两人的校服下摆,像两片要飞起来的云。
第二天课间操的广播声刚停,南芝就拽着洛晏舟往教室后排挤。
陈飞正把篮球往课桌里塞,见两人过来,立刻勾着椅子转了半圈:“哟,咱们班两大卷王凑一块儿,是要请我喝可乐还是——”
“帮我们恢复文件。”南芝直接把手机里的提交记录截图推到他眼前,指节因为攥了太久泛着青白,“赵明上周撤回的文化墙设计稿,能弄回来吗?”
陈飞的笑意瞬间收了,凑近些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这孙子抄袭?”他伸手抓了抓翘起的短发,又重重拍了下桌子,“早看他不对劲!上回我借他笔记抄,他连我错题本上的红笔圈都照搬——说吧,要我怎么做?”
洛晏舟从书包里抽出个U盘推过去,指腹蹭了蹭杯壁上的水珠(他今早特意买的冰可乐):“学校服务器的备份在D盘第三分区,管理员密码是美术组的生日,618。”
陈飞接过U盘时挑眉:“可以啊洛哥,连管理员密码都搞到了?”见洛晏舟耳尖微烫,又立刻打了个响指,“十二点午休我去机房,三点前准把文件发到你手机。”他晃了晃U盘,篮球从课桌缝里滚出来,“不过先说好,要是查到实锤——”
“请你喝一个月可乐。”南芝攥着校服口袋里的便签纸(上面是昨晚洛晏舟重新画的桂花,比昨天更圆润些),声音突然稳了,“只要能证明他抄我的。”
陈飞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指尖上顿了半秒,突然咧嘴笑:“成交!”上课铃恰在这时炸响,他把篮球往洛晏舟怀里一抛,“走了走了,美术课可别迟到——你们组不是要展示文化墙方案么?我等着看那孙子脸绿。”
美术教室的石膏像在窗台上投下细长阴影,南芝站在投影仪前时,掌心的汗把教案纸洇出个小团。
洛晏舟站在她右侧,校服第二颗纽扣没扣(他今早说“显得不那么严肃”),此刻正用指节轻轻碰了碰她手背——是他们昨晚约好的“别紧张”暗号。
“我们的设计核心是‘旧校新韵’。”南芝点开PPT,月洞门的线稿在白幕上展开,“主墙用民国时期商铺的砖雕纹样,配现代的渐变色玻璃;转角处的桂花枝……”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最后排的赵明——他正低头转笔,笔帽上沾着修正液的蓝点,和上周她被撕的草稿上那团蓝渍一模一样。
“桂花枝采用水墨与水彩结合。”洛晏舟突然接话,声音比平时清亮些,“水墨表现传统意境,水彩提亮层次感——这是参考了《老城建筑志》里的园林衔接案例。”他侧过身,投影光在镜片上碎成星子,“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所有元素均为原创,设计过程有完整的时间线记录。”
教室里突然响起抽气声。
张瑶第一个举起手:“南芝,你这桂花的叶脉走向……和我上周看见的草稿不一样?”
“因为改了三版。”南芝调出时间轴截图,上周二的铅笔稿、周三的水彩试色、周四的最终线稿依次闪过,“第一版太淡,第二版太艳,洛晏舟说‘要像晨露刚凝在花瓣上’——”她余光瞥见赵明的笔“啪”地掉在地上,“所以第三版用了渐变叠色。”
掌声突然炸响。
陈飞在第三排吹了声口哨:“这才叫设计!比某些人半夜偷摸交的‘v1.0’强多了!”
赵明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呀。
他的脸白得像美术纸,指尖掐着桌沿泛出青灰:“你、你们乱说!”
“乱说?”洛晏舟摸出手机,屏幕上正是陈飞刚发来的文件预览图——桂花枝的水彩晕染,和展示架上的草案分毫不差,“赵明同学,需要我帮你回忆下,上周五凌晨两点十七分你在做什么吗?”
下课铃救了赵明。
他抓起书包就往门外冲,帆布包带勾住桌角,把颜料盒撞得稀里哗啦。
南芝弯腰帮同桌捡撒落的彩铅时,后颈突然一热——是洛晏舟的校服外套披了上来,带着点洗衣粉的青柠香。
“南同学。”
赵明的声音从走廊转角传来,带着被掐住的哑。
他背对着夕阳,影子像团化不开的墨,“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南芝把彩铅递给同桌,转身时故意撞响了墙边的画架。
石膏像“咚”地晃了晃,赵明下意识后退半步:“我爸是校董,你以为——”
“我以为抄袭的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南芝向前半步,洛晏舟的外套滑下肩头,露出里面印着“市青少年设计大赛金奖”的徽章(她今早特意别上的),“赵明,你偷的不只是我的设计,是你自己的未来。”
赵明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书包砸过来。
洛晏舟眼疾手快捞住,帆布包砸在他胸口发出闷响。
“够了。”他把书包甩在地上,声音冷得像美术教室的瓷砖,“再闹,我现在就带南芝去教务处调监控。”
赵明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瞪了南芝两秒,又狠狠瞪了洛晏舟两秒,最后弯腰捡起书包,跑的时候撞翻了走廊的绿萝盆。
泥土溅在南芝鞋尖,她低头掸土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用白手帕轻轻擦去鞋面上的泥点。
“陈飞说文件恢复了。”洛晏舟的手帕带着点薄荷味,“放学后去图书馆?把最终版再核对一遍。”
南芝望着他睫毛下的阴影,突然笑了。
她伸出手,掌心还留着今早他画的桂花印子:“好。”洛晏舟的手指裹住她的,体温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不过先说好——”她晃了晃交握的手,“今晚你得帮我改月洞门的弧度,上次你说的圆角,我总画不好。”
图书馆的闭馆铃在远处响了半声。
洛晏舟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把差点说出口的“我教你”咽了回去。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绿萝枝,插回花盆里:“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株缠在一起的藤蔓,“先去买杯热奶茶——你手凉。”
楼梯转角的公告栏上,“优秀草案展示”的便签不知被谁撕了一角。
风掀起碎纸,露出下面隐约的“赵明”二字,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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