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南芝的运动鞋尖碾过老城区青石板上的露珠。
她攥着校服下摆的手心里全是汗，却不是因为冷——昨夜那条停止调查的短信还在手机屏保上，此刻正随着她的脚步在口袋里一下下撞着大腿。
转角的冬青丛突然发出窸窣响动，她猛地顿住。
银白尾翼在晨雾里闪了闪，是洛晏舟的飞镖。
那支他练了半周的飞镖此刻正插在冬青枝桠间，尾翼上还粘着半片新鲜的樟树叶——显然是刚被人刻意插上去的。
南芝踮脚取下飞镖，金属杆上刻着极小的Z，是她名字的首字母。
小芝。
低哑的唤声从身后传来。
南芝转身，就撞进洛晏舟带着寒气的校服里。
他手里提着两个温热的包子，雾气模糊了镜片，却遮不住眼底的紧绷：我比约定时间早到半小时，在附近转了两圈。
他伸手碰了碰她耳尖，指尖冰凉：手怎么这么凉？
飞镖。南芝把飞镖递过去，在冬青丛里发现的。
洛晏舟的瞳孔缩了缩。
他接过飞镖时指节发紧，金属杆在两人掌心压出红痕：是我今早来的路上留的。他低头用袖子擦了擦镜片，再抬头时眼底淬了冰，如果我没按时到，你就用这支飞镖扎最近的路灯，我听得见。
南芝忽然想起昨夜梦里他说的我都会在你前面。
她吸了吸鼻子，把包子塞进他手里：先去学校。
校门口的电子屏正滚动播放早间通知，南芝刚跨进铁门，后颈就被人重重拍了一掌。
南设计师查案查得挺带劲啊？赵明吊儿郎当地倚着传达室窗户，校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黑T恤，昨天跟洛大少爷蹲点的滋味如何？
南芝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想起上周被塞进储物柜的匿名短信，想起被人泼在设计图上的墨汁——所有线索都指向眼前这个笑得像只恶犬的男生。
我们只是想弄清楚，是谁总发些见不得人的短信。她迎着赵明的目光抬头，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
赵明的笑僵在脸上。
他往前逼近一步，阴影笼罩住南芝的头顶：弄清楚又怎样？
你以为
退开。
冷风卷着清冽的松木香扑来。
洛晏舟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中间，脊背绷得像张弓，把南芝完全护在身后。
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冷得能冻住晨雾：赵同学该不会忘了，上周在活动室，我飞镖扎中你鞋底时说过什么？
赵明的喉结动了动。
他扫过洛晏舟别在腰间的飞镖袋，又看了眼南芝别在胸口的校牌——那枚被改过的校牌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像枚微型的银色勋章。
算你们狠。赵明啐了口唾沫，转身时撞得传达室窗户哐当响，但老子劝你们见好就收。
上课铃救了这场对峙。
洛晏舟侧过身，这才发现南芝攥着他校服下摆的手指泛着青白。
他刚要开口，她却先松开手，从书包里摸出个温热的鸡蛋：刚才买的，趁热吃。
鸡蛋壳上还沾着早点铺的芝麻，洛晏舟捏着鸡蛋的指尖发颤。
他低头咬开蛋壳时，听见南芝轻声说：午休去仓库吧。
张瑶说赵明总在那儿...
不行。洛晏舟猛地抬头，镜片滑下鼻梁，太危险。
所以才要现在查。南芝把校牌往他面前送了送，里面有录音笔，陈飞说能录三小时。她歪头笑，眼尾的泪痣跟着晃，再说了，不是有你吗？
洛晏舟的耳尖瞬间红透。
他别过脸去看黑板，却在笔记本上写下歪歪扭扭的小心两个字，推到南芝课桌角。
废弃仓库的铁门锈得厉害。
南芝踮脚推的时候，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惊飞了梁上的麻雀。
洛晏舟立刻把她拽到身后，飞镖已经捏在指尖——直到确认没有动静，才松了手。
霉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
南芝借着手机电筒光往里走，鞋跟踢到个硬东西。
弯腰捡起时，她的呼吸猛地一滞——是半张打印纸，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警告无效。
停止调查，否则后果自负。
洛晏舟！她转身喊人，却撞进他怀里。
他的手按在她后颈，掌心的薄茧蹭得她发痒：别喊。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外面有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
南芝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她能清晰听见洛晏舟喉结滚动的声音，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是她上次借他的蓝月亮，柠檬香的。
操，这破仓库有什么好玩的？
听说赵明在这儿藏东西，我倒要看看...
说话声在门口停住。
南芝的指甲几乎掐进洛晏舟手背，却听见他在她耳边用气声说：别怕，我数到三，我们就往左边躲。
他带着她猫腰钻进堆着破纸箱的角落，两人背靠背挤在狭小空间里。
南芝能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拂过她后颈，能感觉到他的飞镖袋抵着她后腰——那是他的武器，也是她的盾牌。
脚步声最终消失在巷口。
洛晏舟先探出脑袋，确认安全后才拉她起来。
他的校服后背沾了大块灰，南芝伸手去拍，却被他抓住手腕：先收证据。
他们在仓库最里面的木箱里找到了一沓匿名短信草稿，还有半瓶没喝完的可乐——瓶身上的指纹清晰可见。
洛晏舟用校服下摆包着瓶子塞进书包，动作像在捧易碎的瓷。
去李老师办公室。他说，现在。
李老师的茶杯在桌上腾着热气。
她推了推金丝眼镜，看着两人摊在桌上的证据，眉心渐渐松开：我下午就联系片警。
小南小洛，你们做得很好，但接下来...
我想今晚去找赵明。南芝打断她。
洛晏舟的瞳孔骤缩：小芝！
我要听他自己说。南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牌边缘，那些短信里有一句提到我妈出差的时间，只有那天跟我一起值日的人知道。她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赵明那天替病假的同学值过日。
李老师的茶杯顿在半空。
她看了眼洛晏舟发白的指节，又看了眼南芝紧抿的唇，最终叹了口气：九点前必须回家，让洛同学跟着。
赵明家楼下的路灯坏了一盏。
南芝站在阴影里，仰头望着三楼亮着灯的窗户，手指悬在门铃上迟迟没按。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能听见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是洛晏舟的，他的脚步声她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洛晏舟跑得很急，校服拉链开着，露出里面的白T恤，额角还挂着汗：我在教室找了你十分钟，原来你...
我想好了。南芝反握住他的手，一起按。
门铃响了三声。
门开的瞬间，赵明的脸比墙皮还白。
他看了眼两人紧扣的手，又看了眼洛晏舟背着的书包——里面装着匿名信和带指纹的可乐瓶。
我...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他突然吼起来，凭什么你设计图拿奖，凭什么洛晏舟只帮你改作业！
那些短信是我发的，墨汁是我泼的，满意了吧？
南芝的手在洛晏舟掌心里轻轻抖了抖。
她想起上周被塞进储物柜的恐吓信，想起被人撕成碎片的设计稿，可此刻盯着赵明发红的眼眶，只觉得满心都是荒诞。
为什么？她问。
赵明的吼叫声突然卡住。
他蹲下来抱住头，声音闷得像从地底下冒出来：我爸说，想要什么就得自己抢。他抬头时眼里有泪，可我抢不过他。他指向洛晏舟，从高一他转学来那天，我就知道...我抢不过。
洛晏舟的手突然收紧。
他望着赵明颤抖的肩膀，又低头看了眼和南芝交握的手——原来那些他以为藏得很好的在意，早就在岁月里漏了个干净。
明天去办公室自首。洛晏舟的声音放软了些，李老师说会帮你争取从轻。
赵明没说话，重重摔上了门。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两人脚边。
南芝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李老师的短信跳出来：片警说明早来学校，你们收集的证据很关键。
洛晏舟低头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在她耳垂上多停留了两秒：回家吧。
南芝跟着他往巷口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谢谢。
她回头，三楼的窗户已经拉上了窗帘，只余下一盏暖黄的灯，像颗没被吹灭的星。
她握紧洛晏舟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不知谁家的窗户亮起了灯——但此刻她只看得见眼前人被路灯拉得很长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株在风里靠紧的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老师的第二条短信：警方那边说，匿名短信的IP地址查到了。
南芝望着洛晏舟挺直的脊背，突然觉得有些冷——不是因为夜风，而是因为她意识到，赵明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那些没被说出口的恶意，或许才刚刚露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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