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玉真公主密信的那个午后,太真观后院的竹林沙沙作响。杨玉环跪在蒲团上抄写《道德经》,墨迹突然在宣纸上晕开,洇湿了“上善若水“四个字。绿萼举着刻有莲花纹的竹筒冲进禅房时,她正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出神,道袍袖口被山风掀起,露出腕间未愈的鞭痕——那是三日前丽妃派人寻衅留下的印记。
“王妃!玉真公主的信!“绿萼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兴奋,竹筒里的素绢展开,一行小字跃入眼帘:“七月初七,别苑夜宴,着清雅舞衣,携《霓裳羽衣》而来。“杨玉环的指尖轻轻抚过绢纸,想起初入寿王府时,李瑁为她庆生的那个夜晚。那时的她身着新裁的襦裙,在王府花园里跳了整夜的舞,月光洒在身上,李瑁的眼神比星辰还要明亮。
“绿萼,把压箱底的云锦取出来。“她突然起身,声音里带着久违的坚定。藏经阁后的暗格里,藏着李瑁出征前送来的礼物——一匹从波斯商人手中购得的月白鲛绡,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上面用银丝绣着流云纹,是李瑁亲自设计的纹样。展开布料的瞬间,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杨玉环的眼眶微微发热。
裁剪衣料时,道观的老裁缝颤巍巍地递来一把金剪:“太真娘子,这针线活,老身帮您吧。“杨玉环摇头微笑,素手翻飞间,银针在鲛绡上穿梭如蝶。她特意在袖口缀上百颗珍珠,走起路来叮咚作响,恍若清泉击石;又将红绸裁成飘带,系在腰间,舞动时如流云飞霞。每一针每一线,都寄托着她复杂的心情——既是对命运的抗争,也是对未知的期许。
筹备舞乐的过程却充满波折。观中原本擅长弹奏《霓裳羽衣》的乐师,竟在次日离奇失踪。杨玉环站在空荡荡的琴房里,望着落满灰尘的琵琶,心中寒意顿生。“定是丽妃的人。“绿萼气得跺脚,“我们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灰袍的小道士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太真娘子,我...我曾听师父弹奏过此曲,或许能...能一试。“少年道士的手指粗糙,虎口处结满老茧,显然是常年练琴所致。杨玉环眼睛一亮,当即让他坐下试音。当第一个音符从少年的指间流淌出来,虽略显生涩,却依稀是《霓裳羽衣》的韵味。
接下来的三日,琴房里日夜回荡着练习的声音。杨玉环亲自指导,从指法到节奏,一一纠正。她想起李龟年教她音律时的严苛,此刻竟不自觉地将这份严谨用在少年身上。夜深人静时,她会独自坐在观前的石阶上,望着满天繁星,心中默默祈祷这场夜宴能顺利举行。
筹备妆容时,她摒弃了艳丽的胭脂,只以清水洁面,用黛石轻描蛾眉,再将捣碎的桃花敷在唇上,透出自然的嫣红。发髻也未做过多修饰,只松松地挽成一个云髻,插上一支白玉兰簪——那是李瑁在洛阳郊外为她采摘的玉兰,风干后制成的簪子。
夜宴前一日,玉真公主派来的马车到了。车厢里不仅送来了精美的头饰、绣鞋,还有一封密信:“放心,一切有我。“杨玉环将信笺贴在胸口,深吸一口气,踏入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打破了道观的宁静,她透过车窗回望,太真观的飞檐渐渐消失在暮色中,仿佛是与过去的自己做最后的告别。
马车行至半途,突然遭遇暴雨。杨玉环掀起车帘,看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心中却异常平静。她知道,这场雨不仅是对她的考验,更是命运的洗礼。当马车再次启程时,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横跨在长安城的上空,绚丽夺目。
抵达别苑时,夜幕已经降临。玉真公主亲自在门口迎接,看到杨玉环的装扮,眼中闪过赞赏:“果然没有选错人。“她拉着杨玉环的手,走进内院,“乐师们都已就位,羯鼓是从宫中特意运来的,音色绝佳。“
在更衣室里,杨玉环最后一次整理舞衣。镜中的自己,褪去了寿王妃的华贵,也没有女冠的素净,而是一种独特的气质——既有历经磨难的坚韧,又有对未来的期许。她轻抚过腰间的红绸,想起玉真公主信中的话,暗暗下定了决心。这场夜宴,不仅是一场表演,更是她向命运宣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