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五年七月初七,玉真别苑的暮色被宫灯染成暖金色。九曲回廊上,宫人们提着莲花灯往来穿梭,烛火倒映在荷塘中,与水面的月色交相辉映,恍若星河坠入人间。唐玄宗身着一袭玄色便袍,腰间未佩玉带,只随意系着枚羊脂玉坠,倚在水榭栏杆上,望着远处薄雾笼罩的终南山,思绪却飘向了十年前的七夕——那时武惠妃亲手为他缝制香囊,在长生殿许下“在天愿作比翼鸟“的誓言。
“陛下,玉真公主请您入席。“高力士的声音打断了回忆。水榭中央的紫檀木案上,早已摆满珍馐:冰盘里码着岭南进贡的荔枝,雪白果肉浸在寒泉中;西域胡饼撒着碎金般的芝麻,热气腾腾;最显眼的是一碟切得整齐的酸李,青绿色果皮上还凝着水珠。唐玄宗望着酸李,喉咙发紧——这是玉真特意准备的,他们兄妹年少时总爱偷摘御花园的酸李,酸涩滋味里藏着回不去的时光。
玉真公主款步而来,月白襦裙上绣着银丝竹叶,清新淡雅。“皇兄可还记得?“她举起青瓷盏,“那年我们在终南山道观,用陶罐煮茶,你说最喜茶烟缭绕时,看流云变幻。“唐玄宗饮下一口蒙顶甘露,茶汤的清苦在舌尖散开,恍惚间竟真的看见云雾在眼前翻涌。
就在这时,远处竹林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李瑁曾送她的玉镯在杨玉环腕间轻响,她提着月白鲛绡裙摆,缓步踏上九曲桥。夜色为舞衣镀上银边,银丝流云纹在灯笼下若隐若现,腰间红绸被晚风掀起,宛如一抹跳动的火焰。唐玄宗握着茶盏的手骤然收紧,茶汤泼出,在案上晕开深色痕迹——眼前人不是武惠妃,不是梅妃,却有着让他移不开目光的鲜活气息。
“民女太真,见过陛下、公主。“她的声音带着晨露般的清润,屈膝行礼时,白玉兰簪在发髻间轻轻晃动。玉真公主笑着起身相迎:“太真快些入座,今夜专为你备了杏仁酪,可是你最爱吃的。“这句话让杨玉环心头一颤,想起在寿王府时,李瑁总会记得她的喜好。
席间,玉真公主巧妙地引着话题。她说起在终南山修行时遇见的奇人异事,又拿出自己新写的诗词请唐玄宗指点。欢声笑语中,唐玄宗渐渐放松下来,偶尔露出久违的笑容。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杨玉环时,笑容总会不自觉地凝滞——她安静地坐在角落,浅尝着杏仁酪,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美得如同画中仙。
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竹林深处传来,正是《霓裳羽衣》的前奏。杨玉环放下青瓷碗,起身福礼:“听闻陛下爱琴音,民女斗胆献丑一曲。“她的眼神平静,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倔强。唐玄宗喉结滚动,挥了挥手:“开始吧。“
乐师们从竹林中鱼贯而出,羯鼓、琵琶、箜篌依次摆开。杨玉环广袖轻扬,红绸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第一声羯鼓响起时,她凌空跃起,珍珠流苏在月光下飞溅如星,裙裾展开似白莲绽放。唐玄宗的瞳孔微微收缩,恍惚间仿佛看见千万只蝴蝶从她袖中飞出,绕着水榭翩翩起舞。
舞至高潮,杨玉环突然旋身,红绸如惊鸿般掠过唐玄宗的案头。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触到一片微凉的空气。这一动作让席间众人皆屏住了呼吸,玉真公主握紧了手中的团扇——她精心策划的这场夜宴,终于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然而,暗处却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一幕。丽妃的心腹太监藏在假山后,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在心里。当杨玉环以一个高难度的下腰动作结束舞蹈时,他悄悄退入夜色,直奔丽妃宫中而去。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场看似祥和的夜宴背后悄然酝酿。
夜宴继续,唐玄宗却已无心饮酒。他望着杨玉环绯红的脸颊,听着她因舞蹈而急促的呼吸,十年前初见武惠妃时的悸动,竟再次涌上心头。玉真公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示意乐师奏起欢快的曲子,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太真这舞,比当年梅妃的《惊鸿舞》还要惊艳。“唐玄宗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杨玉环跪在地上,额头贴地:“陛下谬赞,民女不过是随心而舞。“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起李瑁曾说,她跳舞时眼里有光,那是对自由与爱的向往。
夜色渐深,荷塘中的莲花悄然闭合。玉真公主望着兄长若有所思的神情,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杨玉环,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场精心策划的夜宴,终于在暗流涌动中落下帷幕,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