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车酒店门口，赵倩快步迎上来：“来得可真快，我才下来没多久呢！你开一下后备箱，我先把行李箱搬进去。”
赵倩估摸着他会下车搭把手，不料司韫只是揿下车窗，探头说：“小倩，我今日有事，很急，明日再陪你吃饭。”
说完没待赵倩回话，车子已绝尘而去，赵倩拖着行李箱，愣在原地许久。
司韫边开车边快速搜索“娇玉岛”，无论怎么搜索，都找不到有这地方，连挨边儿的都没有。
他把车停靠在路边，低头抵压方向盘，脑子里飞速运转，找不着具体位置，他就什么都做不了，再看时间：10:12。
他咬咬牙拨通郗若电话，嘟声响起，她很快接了：“义兄，我上班呢！没事别老打我电话。”
司韫以为她没留意看来电显示：“郗若，是我。”
郗若不耐烦道：“嗯，知道了，我穿厚实了。”
司韫立时反应过来：“你不方便接电话？已经出发前往娇玉岛了？”
郗若耐心即将耗尽：“嗯。”
司韫拣紧要的问：“地图上没娇玉岛，是刑弘购入的海岛吗？在哪处码头上的船？”
郗若语气不善：“不知道，你自个儿不会找吗？又不是我的东西！”
司韫攥着拳头：“那你自己小心些，”随后补充了句：“我过去找你，等我。”
郗若语气淡淡的：“好。”
司韫愣愣看着黑屏的手机，像是脑袋随着手机一同下线了，该怎么找？
车子突然启动，朝着公司方向疾驰，司韫疾步走进办公室，在钱包取出把钥匙，旋开办公桌的密码柜，打开密码箱，自里头取出一叠资料。
他横臂旁拨办公桌上的物什，把资料搁在桌面，快速浏览，抽出其中两张，执笔在上头重重圈下几处，而后收起全部资料急步离开办公室。
车在途中，他无比庆幸，先前古舒失踪后，他曾找私家侦探调查古舒，没找到古舒及失踪缘由，却查到一个人，是古舒失踪前最后接触的人，那会儿查不出他与古舒失踪有直接关联，这会儿应当用得上。
到地方已12点过半了，那人住在城郊的一座单层式老房子里，像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房子，外墙是朴实无华的红砖，每户人家隔着3、50米，出事了喊一声都不定有没人听见。
司韫在房子前的空地停车，一把抓起搁在副驾的资料，下车敲门，说是敲门，莫若说是砸门，门板要是如今的空心门或是模压板，指定被他砸烂了。
但房子里无人应门，司韫正要上脚踹，身后有道颤巍巍的声音：“小伙子，你找老张啊？他平日里这时候都上河边钓鱼，天不擦黑人不回来。”
司韫压下满腔焦躁，快步上前：“婆婆，老张平时钓鱼的河边怎么走？”
老婆婆摇摇头：“不知道咧，他今日上这条小河，明日又上那条小河，每日钓起的鱼只留一点儿，其他都分给我们了，哎，好人呐！”
司韫可没心思琢磨他是不是好人：“婆婆，河在哪个方向？”
老婆婆颤抖着手遥遥一指：“那儿呢，好远咧，路不好走，都是山疙瘩。”
司韫谢过老婆婆，朝着所示方向疾趋，山路是真不好走，所谓的路，不过是人在山间踏出来的道，往往走着走着就断开了，除了来路，再无前路，像是冥冥中对他的一次次温言劝返，他须得依着周遭的痕迹判断甄别前路在哪个方向。
有好几回走出近百米，才发现路的尽头是绝路，惟有原路折返，十冬腊月，他的衬衫都汗湿透了。
接近下午3点，他才远远望见在河边钓鱼的老张，也顾不上歇息了，边跑过去边喊：“老张，娇玉岛在哪？”
老张头也没回，像是没听见他喊话，司韫临到他跟前，双手支着膝盖俯身粗喘：“老张，我有急事必须上岛，看在我们结识一场的份上，给我说说。”
老张像是老僧入了定，对外间不闻不问，司韫本打算先礼后兵，以礼相待，既然礼不管用，只能上兵了：“古舒失踪前最后见的是你。”
老张终于转头抬眼迎上他的目光：“你有证据证明古舒失踪与我有关，报警好了。”
司韫吃老张一呛，险些背过气去，他是没证据，有证据早报警了，还爬半天山到老张跟前与他对峙，自己闲的没事干吗？
司韫咬咬后槽牙：“你刺杀的政客，背后财主是刑弘。”
老张身体僵滞，许久后才沉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语气压抑且克制，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竭力维持面上的平静。
司韫在手上的资料里抽出两张，送到老张面前，老张过了须臾才抬手接过，上头密密麻麻全是政客参选时背后各金主的政治献金，其中有几处被圈划起来：
2016年参选市长，海烆鑫出资200万。
2019年参选市长，海烆鑫出资500万。
2021年参选高官，海烆鑫出资800万，刑弘个人出资1000万。
老张刺杀政客就是在他参选高官之际，两页纸被他死死攥着，几乎揉作一团。
司韫又递了页资料过去，老张没接：“是什么，直接说。”
司韫收回手：“开枪射击你的保镖，是刑弘专门雇来保护那名政客的。”
刑弘在政客身上投入了1800万，不上份保险他如何安心。
老张冷笑，越笑越怆恨，笑过后冷声问：“你有快艇吗？”
司韫心下稍安：“我有艘游艇。”
游艇还是赵倩缠着他购置的，他统共也没用过几回，几乎都是赵倩约她朋友出海游玩时使用。
老张嗤笑：“游艇？现在过3点半了，到码头起码6点，开游艇到娇玉岛没一个小时下不来，你是准备去收尸？再说了，游艇那么打眼，隔着老远就能瞧见，没靠近岛花生米就招呼上来了，你活腻了，我还得报仇。”
司韫听得“收尸”两字，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懵了，恍惚间见到老张起身疾跑，他想也没想随即跟上，许久才开口问：“那我让人立刻租艘快艇？”
老张没搭理他，待回到老房子，老张开门进去，在客厅饭桌抄起手机拨打电话，那头很快接听了：“锋子，2号码头给我备艘快艇，6点前到位。”
那头该是应诺了，老张勾唇：“赶明儿请你喝酒。”
老张把手机信手抛进沙发里，擦过司韫时撂下一句：“带上门。”
司韫跟上反手带上门，心里有隐忧：老张手机不带上，待会儿锋子没及时备好快艇可不好办。
果如老张所料，司韫紧赶慢赶，到老张指定位置时已过6点，冬日的夜黑得早，此时视物已经颇为困难。
老张下车撞上车门，快步朝码头走去，司韫略后他一步，只见他在码头边的石堆附近观察了一阵，随后蹲身掀开其中一块掌宽的石头，从下头摸出把钥匙，石头随手抛到一旁。
司韫估摸着这是老张和锋子间的暗号，瞅见老张跨上快艇，他也迅速迈了上去。
司韫怎么也想不到，老张直接摸黑开快艇，这艘快艇还是改造过的，时速达200码，一旦前头撞上些什么，两人直接报废。
其实他也明白，要是打灯，临到娇玉岛附近，夜里简直就是枪靶子，是以他什么都没说。
老张突然开口：“那是……火光？”
司韫立即循向望去，目之所及，幽暗的海面突兀出现簇簇苍白灯光，其中有一缕红焰，肆意而猛烈往上蔓延。
老张朝着火光处驶去，有两团影子嗖的闪到飞艇前头，司韫和老张同时骇了一下，老张正要减速，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别减速！”
司韫看向声音的主人——江炽，他认出这嗓音，清朗阳光，他与郗若通话时曾听过。
一道女声响起：“司韫，我们是郗若助手，我们登不了岛……”
江炽打断她，急声说：“若若不会水，她落入水里只会抱成一团，你要尽快救她上来！”
女声没好气道：“江炽，早前我教郗若游泳，你诸般阻挠，让你教你又狠不下心，你和郗毓一个不舍得、一个不忍心，眼下着急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郗若迟早会折在这上头！”
江炽也动气了：“季靓姝，你那是教吗？随便讲几句，然后推若若落水，她险些淹死了你知不知道！”
季靓姝气焰上涨：“我那叫经验之谈，什么随便讲几句？那都是我用血汗积累的经验，你不懂别乱讲！再者，我小时候也是被堂哥这么丢进水里，扑腾几下就学会了，谁晓得郗若进了水里像刺猬受惊似的抱作一团，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江炽脱口而出：“你压根不知道，若若她小时……”
他们出现到消失前后不到半分钟，司韫朝后头望去，哪还有江炽和季靓姝的影子，司韫很想听完江炽的话，郗若小时候……怎么了？
江炽和季靓姝应当是被阻截在适才江炽声音中断那里，这么说来，岛上只有郗若一人，那火是她放的吗？她人……会没事的吧？
距离娇玉岛尚有50来米远时，老张开口：“司总，得停在这儿了，再靠近就到射程范围，岛上有狙击枪，但全被锁进库房，一时半会他们指望不上，可手枪是人手一把，我顶多到30米左近。”
司韫把大衣脱了，扔进艇舱，乘着飞艇行进的惯性，跃进海里，撂下一句：“行，留神！”
司韫朝着火光处潜泳，他尽量不浮上水面，省得被岛上的人发现，可不知是岛上出事还是夜里视物不清的缘故，他潜行过半，竟无一人发现。
司韫又一次浮出水面换气之际，忽然听得有人疾呼：“若若！”他辨出这嗓音的主人是刑弘，郗若怎么了？
司韫尚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噗通落水声响起，火光映照下，海面漾起圈圈涟漪，司韫不管不顾朝着涟漪的中心潜泳，他已顾不上被人发现或是刑弘就在上头，只觉得自己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动，脑子里像是很空，又像很乱，只下意识朝着水声响起处靠近。
他心里越是着急手脚越是失调，明明想的是即刻游到郗若身边，却感觉越游越慢，半天都没凑近半分。
司韫心脏即将过载的当口，终于游到郗若落水处，他一个猛子扎进海里，估摸着她下沉的深度，不住下潜。
一路往下，没找着她的身影，楼阁高度不超过15米，她必定是从最高处跳下来，否则可能跳不进海里，海岸约莫5米高，也就是说她从20米处落水，论理入水深度在6、7米间，可他已经下潜了至少10米，难道他与她错过了？她已经浮出水面了？
还是他记岔了？她落水的方位不是这儿？极有可能，方才一切发生得太快，只一瞬间，她就没了踪影，保不定他还没游到她的落水处。
他突然慌了，该怎么办？是继续下潜还是往前游？郗若会沉得那么深吗？他心口像是囚禁着一只野兽，它狂躁地叫嚣着欲冲破牢笼。
他竭力想稳定心绪，却做不到，他的心脏、他的大脑，乃至他的身体，似乎全脱离了他的管控，他对它们束手无策。
末了咬咬牙决定朝前潜行，突然脑海掠过江炽的话：郗若不会水，她掉进水里只会抱成一团。
他身体比脑袋反应迅捷，大脑尚未下达指令，身体已猛然下坠，离海面愈深，视物愈困难，他无法确定这种情况下能不能看见郗若。
突然稍远处有什么闪烁了下，他循向望去，见是几点小小的幽光，像是一排明明灭灭的萤火虫光点，司韫脑中一个激灵，急速朝幽光趋近。
随着距离缩短，他看得越来越清晰，郗若紧紧抱着自己，像是睡着了一样蜷缩在海底。
司韫把她整个拢进怀里，一手搂紧她，一手快速压水，他得尽快把郗若带出海面。
等两人终于浮出水面，司韫才抬手探触她颈动脉，还好，虽然弱了些，但应当没什么大碍。
他携着郗若游向飞艇，司韫此刻只一门心思想着带郗若离开，早把刑弘等人抛诸脑后了，只他无意识地护郗若在身下。
突然身后传来刑弘的声音，音量不大却足以让司韫字字听清：“阿韫，我早提点过你，看清楚哪个是我的女人！”
司韫脊背发凉，他没有放慢速度，头也不回说：“刑哥，郗若……不是你的女人。”
刑弘冷笑两声，司韫暗道不妙，果然下一刻，离他不足半米处，噗的子弹入水声穿透他耳膜，刑弘是疯了吧！？
司韫一手捂住郗若口鼻，一手搂着她潜入水中，在水里，子弹的威力会大打折扣，AK-47突击步枪在空气中射程可达400米，但在水中的射程不足1米，何况射程不过百米的手枪。
司韫估算了下与飞艇的距离，大略剩下不足10米，但他两手都指望不上，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下来，正心急如焚之际，有发动机的轰鸣声趋近，随后听得老张扭曲怪异的嗓音大喊：“上来！”
司韫立时浮出水面，老张近前帮他把郗若拽拖上艇舱，司韫撑着艇沿翻身越上飞艇，老张扫了眼郗若，怔了一下，旋即笑道：“哟！是这小妞啊，挺带劲的，败她手里，我服气。”
老张疾步坐回驾驶台，在刑弘等人愤恨的目光中启动发动机，驾驶着飞艇越去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