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开始稀稀拉拉地散去，议论声低低响起，再无之前的喧嚣和高亢，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对力量差距的敬畏。铁塔青年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狠狠瞪了萧林消失的方向一眼，眼神复杂，既有不甘，也有被彻底碾压后的茫然。面具少年擦去嘴角血迹，舔了舔嘴唇，那抹邪笑更深了，眼神却更加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背负巨剑的云铮则是最快恢复平静的一个，他默默背起巨剑，目光再次扫过凌晨，这一次，那份“看磨剑石”的平静中，似乎多了一丝……兴趣？
凌晨没有立刻离开。他盘膝坐在地上，默默运转着刚刚听来的吐纳法门，感受着天地间稀薄的元气被艰难地引入体内，缓慢冲刷着受损的经脉。庞长老最后那句“人身一小天地”和“吐浊纳清”的法门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他能感觉到，这看似简单的呼吸法，似乎蕴藏着沟通内外、引气入体的关键，只是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和境界，还无法真正抓住其中精髓。
“小娃娃，还不走？等着老夫送你？”庞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在空旷下来的演武场上响起。
凌晨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体的酸痛，恭敬地站起身，对着庞长老深深一揖：“弟子凌晨，谢长老传道之恩，谢长老疗伤之德。”
庞长老挑了挑眉：“哦？倒是个懂礼数的。还有事？”
凌晨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丝渴望：“弟子愚钝，今日蒙长老当头棒喝，深知己身渺小，前路艰难。长老言‘先天之下，皆为蝼蚁’，弟子……弟子想知道，如何才能……不再是蝼蚁？”他问得很直接，话语间还带着受伤后的虚弱，但那想要变强的决心却无比清晰。
庞青山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夕阳的余晖将老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他脸上的皱纹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深刻。
“蝼蚁？”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想脱离蝼蚁之境，便要明白什么是‘先天’。”
他踱了两步，目光投向远方仿佛隐没在暮色中的巍峨山峦：“一流武者，锤炼筋骨皮膜，搬运内力，力贯全身，开碑裂石，已是凡俗顶峰。然其力，终有穷尽；其气，驳杂不纯，如无根之萍，只能存于己身，难以勾连天地。”
他转向凌晨，目光如炬：“而先天之境，其根本在于一个‘通’字！”
“通？”凌晨下意识重复。
“不错！”庞长老颔首，“打通天地桥！人身小天地，要与外界大天地真正沟通！你今日所闻‘吐浊纳清’乃是引子，关键在于引外界天地元气入体，洗髓伐毛，淬炼己身之‘气’。将后天真气，转化为先天罡气！此罡气，精纯凝练，生生不息，与天地共鸣，举手投足间，便可引动外界元气为用，不再仅仅拘泥于自身血肉之力的藩篱！”
凌晨听得心神震动。引天地元气入体？转化先天罡气？他回想起萧林那看似平凡一拳引动的恐怖天地之力，原来根源在此！
“那……如何才能打通这天地桥？”凌晨追问，这是他最迫切想知道的。
庞长老捋了捋胡须：“法门各异，殊途同归。关键在于‘感悟’与‘积累’。感悟自身窍穴经络与天地元气流转的契合点；积累足够精纯浑厚的元气，如同筑坝蓄水，水满则溢，强冲堤坝！元气越精纯，感悟越深，冲击天地桥的把握越大，成就的先天真元也越强固。”
他顿了顿，看着凌晨若有所思的样子，补充道：“此事急不得。万丈高楼平地起。你刚修习的炼气之法，便是筑此根基的关键。根基越牢，冲击先天时反哺给你的潜力才越大。若根基虚浮，纵使侥幸打通天地桥，成就的先天也是最低劣的‘伪先天’，潜力有限，终生难窥更高境界。”
“伪先天？”凌晨心头一凛。
“不错。根基不牢，强行突破，如同沙上筑塔，倾覆只在旦夕之间。”庞长老语气严肃，“这便是为何萧林那一拳，能轻易碾压你们这些所谓天才。他的先天根基，是在无数次生死磨砺、内力千锤百炼、感悟水到渠成后铸就的，真元浑厚凝练，引动天地元气的效率远非伪先天可比。你要走的，是这条踏实的路，而非投机取巧的歧途。”
仿佛一道惊雷在凌晨脑海中炸开！他瞬间明白了庞长老今日安排这场“下马威”的深意。不仅仅是打击傲气，更是为了让他们看清真正的力量源泉和前进方向！根基！积累！感悟！缺一不可！
“弟子……明白了！”凌晨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加沉稳，眼神中的浮躁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磐石般的坚定和前所未有的清明。
“明白就好。”庞长老眼中那丝赞许终于清晰了些许，“回去吧。用心锤炼你此刻的元气，让它精纯如一。用心体悟今日所闻的道法，感受你体内气血流转、呼吸吐纳与外界气息的微妙联系。路，就在脚下。至于何时能踏上先天之桥……”他微微抬头，看向夜幕降临的星空，“看你自己的造化。”
说完，庞长老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演武场上，只剩下凌晨一人独立。夜风微凉，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审视的目光，不再为暂时的挫折而沮丧，不再为所谓的排名而分心。脑海中只剩下庞长老的话语，以及萧林那石破天惊、引动天地的一拳。
他缓缓抬起手，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内力——它们原本在他眼中已是登峰造极的力量，此刻却发现其中蕴含着太多的杂质和散乱。他尝试着运转刚刚记下的吐纳法门，放空心神，努力去捕捉空气中最原始的、游离的能量粒子……这个过程艰难而晦涩，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绳索，但他毫不气馁。
远处，演武场边缘的阴影中，一道背负巨剑的身影静静伫立。云铮看着场中那个闭目凝神、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少年，平静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名为“期待”的光芒。他轻轻抚摸着背后的巨剑，低语无声：
“磨剑石……似乎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一些。”
另一边，半张邪魅面具在月光下半隐半现，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根基？积累？呵……条条大路通大道，走着瞧吧，凌晨。”
夜色深沉，武帝城的第一课，对凌晨而言，不再是天赋的展示场，而是蜕变的开端。前方是名为“先天”的高耸龙门，而他要做的，是沉下心来，打熬筋骨，纯化元气，感悟天地——从今日起，为鲤跃龙门而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