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晨的目光与场中扫来的视线短暂交汇时，空气仿佛凝滞了。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数道各异的目光：审视如冰针，好奇似芒刺，轻蔑若浮尘，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灼热的战意。尤其是那个铁塔般壮硕的青年与戴着半边面具、嘴角噙着邪笑的少年，他们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稍久，探究与挑衅之意赤裸裸地弥漫开来。而那位背负巨剑的少年，则只是平静地投来一瞥，眼神古井无波，如同在打量一块沉默的……磨剑石。
就在这时，庞长老那和煦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如同洪钟大吕，瞬间压下了场中所有窃窃私语：
“好了，小家伙们。”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气盛的脸庞，脸上挂着笑意，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
“老夫庞青山，执掌此次传功。今日告诉你们的第一件事便是——尔等在世俗眼中，或许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惊才绝艳，光环加身……”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玩味
“但在老夫看来，此刻的你们，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蝼蚁罢了。一群随时随地，能被风一吹就散、脚一抬就碾死的可怜蝼蚁！”
“嗡——”话音如巨石砸入水面，激起轩然大波！不少外门弟子瞬间血气上涌，面红耳赤，愤然欲起，却又被对方外门长老的身份所慑，只能死死攥紧拳头，眼中喷火地瞪着台上。就连凌晨这等位列前十之人亦是眉头紧锁，看向庞长老的目光充满了质疑与不忿——这话，太过诛心！
庞长老脸上笑意不变，只是抬起枯瘦的手指，对着面前的空气，轻轻敲了敲。
“嗖！”
一道身影几乎在指骨敲下的瞬间便已出现，快得如同鬼魅，毫无征兆地立于庞长老身前。来人一身内门弟子特有的劲装，对着庞青山恭敬抱拳行礼：
“弟子萧林，见过庞长老。”声音沉稳。
他这才转向众人。凌晨凝神看去，此人面容极为普通，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模样，但仅仅站在那里，就仿佛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凶刃，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危险感悄然弥漫开来。凌晨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甚至注意到，那位始终淡然的首位天才，此刻也微微绷直了身体，眯起的眼眸中锐光闪烁，如临大敌。
“萧林，轮到你了啊。”庞长老微微颔首，语气平淡，“留点神，别又让药阁那老抠门肉疼。”
“是，长老。”萧林应声，随即转向台下数十名新晋天才，“师弟们，小心了。”
话音未落，他已沉腰坐马，臂如满弓，一拳轰出！
动作朴实至极，赫然是武道启蒙时便学的基础直拳！
然而，就在这平凡无奇的一拳递出的刹那——
嗡隆！！！
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气浪骤然爆发！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元气瞬间凝聚，化作一道磨盘大小的凝实拳印，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压，轰然砸向凌晨等十人所在的区域！
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凌晨的心脏！他体内的元气在本能的尖叫下疯狂运转！无需招呼，十道身影几乎在同一瞬间暴起，将毕生功力毫无保留地凝聚于双掌，拼尽全力向上推去！
噗！噗！噗噗噗——！
宛如重锤擂鼓，沉闷的爆响夹杂着刺耳的骨骼碎裂声与喷血声骤然炸开！
在台下数百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十位代表着新一届最强天赋、本应光芒万丈的身影，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毫无抵抗之力地倒飞而出，狠狠砸落在各处，人人面如金纸，口鼻溢血，或昏迷，或挣扎，狼狈不堪！整个演武场，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庞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彻骨，字字如钉：
“看见了吗？先天之下，皆为蝼蚁！你们大多不过一流武者，看似与先天只差一步，实则是天人之隔，云泥之别！莫说你们十人联手，便是台下这数百人一起上，也休想撼动他分毫！这般差距，便是你们之中绝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也无法逾越的天堑！”他目光如刀，扫过地上挣扎的身影和台下惊魂未定的弟子，“今日唤萧林来，非为折辱尔等，而是要你们亲眼看清——何谓真正的力量！何谓差距！收起你们那点可怜的自傲！武帝城内，如萧林这般内门弟子，不下百数！你们的路，才刚刚开始。好了，静心凝神，听道！”
庞长老气息一变，声音陡然变得缥缈宏大，如同九天梵音，直透神魂：
“人身者，一微小之天地也。气为阳，血为阴；骨若大地，神似苍穹；心乃通明大日，肾化静谧寒月；肝藏群山之厚重，肺纳风云之流变；脾如瀚海蕴生机，肠若江河通津液；胆蕴雷霆之威，精凝雨露之华。人之吐纳呼吸，便是天地阴阳之开阖轮转！故修道之始，在于吐浊纳清，沟通寰宇……”
传道之音如涓涓细流，又如洪钟大吕，回荡在寂静的演武场上。凌晨胸口剧痛，口中腥甜未散，却强忍着翻涌的气血，挣扎着盘膝坐起，强迫自己将所有杂念排出脑海，将全副心神都沉入那玄奥莫测的经文之中。不止是他，其余还能保持清醒的天才们，也都收敛了所有的不甘与傲气，神情肃穆，忘我地捕捉着每一个字句。方才那惊世一拳带来的毁灭感尚未散去，此刻这玄奥的道音，便成了他们唯一能抓住的、通向那个超凡世界的钥匙。
传道之音渐歇，庞长老的身影在最后一抹暮光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缥缈的意味。他并未多言，只是袍袖轻拂，一道柔和的元气如春风般拂过全场。凌晨只觉得胸口的郁结和剧痛瞬间缓解了大半，体内翻腾的气血也平复下来。其他受伤的弟子也纷纷感到一股暖流滋养着伤处，精神为之一振。
“今日讲道至此。”庞长老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尔等自行回去体悟。记住，修行之道，首重心性。莫要辜负了这副皮囊里的天赋。”他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些挣扎起身、眼神尚带惊悸却已收敛了傲气的弟子们，尤其是凌晨那强忍痛楚却异常专注的神情，让他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