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别浪啊,我的哥 > 第二十章 隔墙犹闻燕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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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宣公二年,郑公子归生帅师伐宋,以报其围郑也。然,战于大棘,宋师败绩,获其将华元……”

田老夫子那干巴巴、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夏日午后最恼人的蝉鸣,又似寺庙里老和尚念了八百年的经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智宵耳朵里钻,却怎么也钻不进他那已经开始神游太虚的脑子里。

他强撑着眼皮,看着面前竹简上那密密麻麻、如同鬼画符般的古文字,感觉每一个字都在跳动、旋转,最后糊成一团浆糊。

他娘的!《春秋》!这玩意儿谁写的?!干巴巴就几句话,谁谁谁干了啥,谁谁谁又死了,连个形容词都不带多用一个的!比后世的新闻通稿还简洁!就这破玩意儿,田老头愣是能就着一句“宋师败绩”,引申出什么“骄兵必败”、“仁者无敌”、“天道好还”之类的玩意儿,洋洋洒洒讲上半个时辰!

大哥!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比如,宋国为啥败了?是装备不行?将领太菜?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郑国那边用了啥战术?有没有啥黑科技?这些才是重点好不好!

智宵在心里疯狂吐槽,眼皮却越来越沉。他偷偷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剧痛传来,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不行,不能睡!这老头儿眼睛毒着呢!而且据阿旁打听,这老头儿还是他便宜老哥智瑶少年时的启蒙老师之一,忠心耿耿,最是看不惯“纨绔子弟、不思进取”。自己要是在他课上睡着了,回头告到智瑶那里,怕是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忍!

他开始强迫自己思考一些严肃的问题,以抵抗睡意。

比如,祁三娘收到他那三件礼物后,到底会不会用?用了之后,会不会觉得真香?

她会不会一边用着那软握笔,一边享受着阅读架带来的舒适,一边在心里骂“这智家二子果然是个只懂享乐的俗物”?

这女人心,简直比《春秋》还难懂!

“……二公子!”

一声略显严厉的呼唤,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智宵一个激灵,差点从靠椅上弹起来。

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田老夫子那双虽然浑浊、却带着审视光芒的老眼。

坏了!刚才走神被发现了!

“呃……夫子……夫子何事?”他赶紧站起身,努力做出虚心求教的模样。

田老夫子捋了捋他那几根山羊胡,慢悠悠地问道:“老夫方才所讲,‘获其将华元’。华元乃宋国上卿,位高权重,缘何兵败被俘?依汝之见,其过在何处?”

卧槽!还真提问啊?!刚刚光顾着想祁三娘了,鬼知道你讲到哪儿了!华元?谁啊?很有名吗?

智宵脑子里一片空白,冷汗都快下来了。他眼珠子飞快地转着,试图从刚才那零星听到的几个字里,拼凑出点什么。

“呃……华元……兵败……”他支支吾吾,看到田老夫子眉头微蹙,知道不能再拖了,心一横,干脆结合自己对历史战争的朴素理解,瞎蒙道:“依……依孩儿愚见,华元将军兵败,恐……恐非战之罪?”

“哦?”田老夫子眉毛一挑,“此话怎讲?”

“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智宵开始了他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两军交战,非只凭将士勇武、兵器精良。后勤补给、粮草调度,亦是重中之重。想那宋师……呃……劳师远征?亦或是……粮道被断?若军中断粮,则士气低落,纵有良将,亦……亦无力回天?所谓‘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失了粮草,便失了军心士气,败……败局或早已注定?”

他越说越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声音也大了起来。毕竟,后勤决定战争胜负,这在哪个时代都适用吧?

田老夫子听完,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缓缓点了点头:“粮草军心,确乃兵家要害。你能思及此点,尚算……尚算有几分见地。”

呼——蒙对了?!智宵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赶紧趁热打铁:“皆赖夫子教导有方,令孩儿茅塞顿开!”

田老夫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挥挥手:“坐下吧。用心听讲,莫要再分神!”

“是!是!”智宵连忙坐下,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好险!差点又翻车!这老头儿,看着迷迷糊糊,心思精明着呢!以后上他的课,看来是真不能摸鱼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去瘫着!

刚进院门,就看见阿旁跟个猴儿似的蹿了出来,脸上那表情,既兴奋又神秘,还带着点做贼似的小心翼翼。

“公子!公子!”阿旁把他拉到僻静处,压低声音,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有……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智宵精神一振,疲惫感瞬间被驱散了大半,“快说!”

“是……是韩平公子派人悄悄递进来的!”阿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塞到智宵手里,“韩公子说,这是他一个常去祁地贩货的远房亲戚,昨天刚回来,带回来的……关于祁家那边的最新动静!”

韩平?那小子路子还挺野!智宵心中一动,赶紧打开布包。

里面没有书信,只有几样……零碎的小东西。

一块拇指大小、色泽温润、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的青石碎片,看起来像是……砚台的边角料?

一小撮柔软的、处理过的白色羊毛,跟他那改良毛笔握柄处的皮子里的填充物有点像?

还有……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废弃缣帛,上面隐约能看到几个娟秀的字迹,但因为揉搓和污渍,已经完全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智宵拿着这几样莫名其妙的东西,一头雾水。

阿旁也是一脸茫然:“小的也不知道啊!韩公子的亲戚说,他也是听祁家那边的仆役私下议论,说最近祁府里好像在到处找寻上好的青石和软羊毛,还……还说三娘子院里最近废弃的缣帛好像比以前多了不少,练字似乎更勤快了。他觉得奇怪,就顺手……弄了点样品出来,让韩公子看看是不是什么稀罕物……”

青石?软羊毛?练字更勤快了?废弃缣帛增多?

智宵拿着那几样东西,脑子里仿佛有电光石火闪过!

砚台!他送的那个带盖砚台,就是用上好青石做的!祁家在找青石,是不是意味着想仿制?!

软羊毛!他那改良笔杆里塞的就是这玩意儿!祁家也在找,是不是说明……那笔的手感真的很好,有人想自己也弄一支?!

练字更勤快了,废弃缣帛增多……这不就是说,那位祁三娘,最近真的在频繁使用他送的那套文具吗?!甚至可能因为用得顺手了,练字都更有劲头了?!

“卧槽!”智宵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抓住阿旁的肩膀,“是她!肯定是她!她用了!她肯定用了我送的东西!而且……她还挺喜欢的?!”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但这几个间接的线索拼凑起来,指向性已经非常明显了!

终于……终于给了一点点正反馈了!虽然这反馈方式……也太他娘的曲折隐晦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这跨时代的智慧结晶,怎么可能没人识货!”智宵得意忘形,忍不住叉腰大笑起来,感觉连日来的郁闷和疲惫一扫而空。

阿旁看着自家公子那欣喜若狂的样子,虽然还是不太明白那几样破烂玩意儿到底代表了什么,但也跟着傻乐起来:“那……那这么说,祁三娘子是……是中意公子您的礼物了?”

“中意?何止是中意!”智宵大手一挥,自信心爆棚,“这说明她是个有眼光、懂生活、识货的女人!不枉我费了那么多心思!”

他把那几样“证物”小心翼翼地收好,感觉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走走走!今天高兴!”他拍了拍阿旁的肩膀,“让厨房把上次剩下的那点……呃……算了,还是让他们做点好的!弄个烤全羊!……算了,烤全羊太招摇,弄只烤鸡!对!烤得外焦里嫩的那种!再温壶好酒!今天……咱得庆祝一下!”

“好嘞!公子!”阿旁也替自家公子高兴,一溜烟跑去传话了。

智宵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感觉看什么都顺眼。

冰山开始融化了?毒舌准备收敛了?才女终于被他的才华折服了?

他感觉自己和那位未曾谋面的祁三娘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虽然还是隔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陌生和未知了。

“嘿嘿,祁三娘啊祁三娘,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嘛……”他得意地摸着下巴,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等以后进了门,看我怎么……”

“咳咳!”

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瞬间打断了智宵的美好幻想。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去。

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又站着那个熟悉而令人胆寒的身影——他的便宜老哥,智瑶!

智瑶的脸色依旧没什么表情。

“什么事……让你如此高兴?”智瑶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智宵刚刚飞上天的心,瞬间又跌回了谷底。

完了!得意忘形,忘了这茬了!他哥今天怎么又来了?!不是刚检查完功课吗?!

“阿……阿兄!”智宵赶紧收起那副傻乐的表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弟弟……弟弟是想到今日听田师傅讲学,略有所得,心中……心中欢喜……”

“是吗?”智瑶缓缓踱步进来,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我怎么看着,你像是……捡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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