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三件凝聚了他“跨时代智慧”的宝贝,被便宜老哥智瑶勉强通过,塞进了纳征队伍里送走之后,智宵感觉自己就像是刚参加完一场极其重要的考试,交了卷,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得多少分。
这滋味,挠心挠肺的,简直比让他一天抄十卷竹简还难受!
他现在看谁都觉得对方可能知道点内幕消息。看到阿旁端水进来,他就忍不住问:“哎,队伍走了两天了,按脚程……是不是快到祁家地界了?”
阿旁也是一脸“公子您别急,急也没用”的表情:“公子,这纳征队伍人多物重,行程自然慢些,而且还要讲究礼数排场,哪能跟咱们平日里快马加鞭似的?估摸着……怎么也得三五日才能到吧。”
“三五日……”智宵掰着手指头算,感觉度日如年。
更让他心烦的是,他那个便宜老哥智瑶,或许是觉得这弟弟最近心思活络,需要加强思想教育,抽查他功课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这不,这天午后,智瑶就跟幽灵似的,又一次驾临了他这小破院子。
“抄得如何了?”智瑶的声音跟淬了冰似的,人还没进书房,那股子低气压已经先一步弥漫进来。
智宵一个激灵,赶紧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姿态。
“回……回阿兄,弟弟正抄到《小雅·鹤鸣》。”他低眉顺眼地回答。
智瑶踱步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桌面,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正在抄写的那片竹简。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嗯?”智瑶突然发问,“此句何解?”
卧槽!还搞突然测验?!智宵感觉自己的CPU都要干烧了!这诗他刚抄没几句,还没来得及细看呢!
他脑子飞速旋转,努力回忆着模糊的印象和之前看《诗经》时的零星感悟,结合着字面意思,硬着头皮开始胡诌:“呃……此句……大约是说,那仙鹤即便身处深泽(九皋),其鸣叫之声,也能远播于旷野。意指……意指贤才即便身处偏僻之地,其声名……其才华,也终究难以掩盖,会被人知晓?”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智瑶的脸色。嗯,没皱眉,看来没跑偏得太离谱。
“那下一句,‘鱼潜在渊,或在于渚’,又作何解?与上句有何关联?”智瑶追问,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这……”智宵心里叫苦不迭,这他娘的是现场答辩啊!“呃……鱼儿潜藏于深渊,却也可能……可能浮现于水边浅滩。这……这大约是与上句形成对比?鹤鸣高亢远扬,鱼潜深沉内敛。但……但无论是显露于外,还是内藏于渊,其……其存在,都是真实不虚的?或者说……贤才或是隐居避世,或是出仕入朝,其……其价值,都……都自在?”
他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感觉自己快要编不下去了。
智瑶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尚算知其意,然未得其髓。”
得,评价不高,但好歹没骂。智宵暗暗松了口气。
“《诗》三百,非只识字背诵便可。”智瑶的声音带着教训的意味,“其微言大旨,关乎人伦、邦国、兴衰之道,需反复体悟,用心揣摩!似你这般浮于表面,何时才能有所长进?!”
“是是是,阿兄教训的是!弟弟一定……一定用心揣摩,深刻领会!”智宵赶紧表态,姿态放得极低。
智瑶冷哼一声,似乎也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只是临走前,又丢下一句:“明日起,每日午后,去文事房,听田师傅讲授《春秋》经传一个时辰!”
“啊?!”智宵脸瞬间垮了下来。《春秋》?!那玩意儿不是更枯燥、更晦涩难懂吗?!而且那个田师傅,他有点印象,是府里有名的老古板,讲课能把人直接催眠过去的那种!
“怎么?你不愿意?”智瑶眼神一厉。
“愿意愿意!弟弟……万分愿意!能得田师傅教诲,乃是弟弟三生有幸!”智宵立刻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心里却在疯狂呐喊:放过我吧!我只想当条咸鱼啊!
送走了煞神老哥,智宵感觉身体被掏空。他瘫坐在靠椅上,生无可恋。
“完了完了,这下真没好日子过了……”他哀嚎着,“抄书就算了,还要去听那老古板念经……”
阿旁在旁边也是一脸同情:“公子,要不……小的到时候替您在门口守着?您……您偷偷打个盹儿?”
“打盹儿?”智宵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哥派我去听课,是为了让我学知识?他那是派了个人形紧箍咒盯着我!田师傅那老头儿,眼睛毒着呢!我要是敢走神,他回头就能捅到我哥那儿去!”
想到未来一个时辰如同坐牢般的学习时光,智宵就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唯一的指望,似乎就只剩下……那远在祁家的回信了。
“阿旁!”他有气无力地吩咐,“派人!给我盯紧了!纳征队伍一有消息传回来,不管是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公子!”
接下来的几天,智宵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白天,大部分时间耗费在枯燥的抄书上。下午,要去文事房接受田老夫子那缓慢悠长、抑扬顿挫、自带催眠效果的《春秋》经传洗礼。智宵强打精神,眼皮子却重得像挂了铅块,好几次差点一头栽到桌案上,全靠掐大腿才勉强撑住。田老夫子那双浑浊的老眼,似乎总能在他最困的时候,精准地扫过来,让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晚上,回到自己的小院,他累得像条死狗,连琢磨新菜的心情都没了。
唯一的乐趣,就是每天雷打不动地追问阿旁:“有消息没?有消息没?”
阿旁的回答也从一开始的“还早呢公子”,变成了“快了快了,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了”,再到后来的“小的已经派人在府门口守着了,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就在智宵望眼欲穿,感觉自己快要变成望夫石的时候,这天傍晚,阿旁终于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书房,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公子!公子!回来了!纳征队伍派回来报信的人,回来了!”
“什么?!”智宵“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因为起得太猛,差点撞翻了桌上的砚台,“快!快说!怎么样?!祁家那边怎么说?!礼物……礼物他们收下了没?!那位……那位三娘子,她……她什么反应?!”
他一口气问出了一连串问题,心脏砰砰直跳,感觉比刚才被智瑶抽查时还紧张。
阿旁喘匀了气,连忙道:“公子您别急!听小的慢慢说!回来报信的是队伍里的一个副使,小的刚才悄悄塞了点好处,跟他打听了几句!”
“别废话!说重点!”智宵急道。
“是是!”阿旁赶紧组织语言,“副使说,纳征过程一切顺利!祁家宗主和几位族老亲自出面接待,态度……态度很和气,对咱们智氏送去的聘礼也都表示满意,当场就收下了!”
“收下了就好,收下了就好……”智宵松了口气,这是意料之中的,大家族之间,面子上的事肯定要做足。
“那……那我送的那几样私礼呢?他们……他们怎么说?”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阿旁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这个……副使说,当时咱们送去的私礼,是单独呈上去的,由祁家的管事转交给了祁夫人的贴身侍女,据说是要先给祁夫人过目。祁夫人当时看了,好像……好像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点了点头,就让人收起来了。”
“没说什么?”智宵愣住了,“就点了点头?”
“是……是的。”阿旁挠挠头,“副使说,当时场面人多,他也离得远,没看太清,也没听到具体说了什么。不过……他说他后来好像看到……看到那个装着书箱和笔砚的盒子,被人送往了祁家三娘子所住的院落方向。”
“送去她院子了?!”智宵眼睛一亮,这算是个好消息吧?至少没被当场扔出来!
“那……那她本人呢?那位三娘子,露面了吗?有没有什么话传出来?”他追问道。
阿旁摇了摇头,脸上带着遗憾:“这个……副使就不知道了。他说,按规矩,待嫁的女子是不能轻易露面的,更不可能对聘礼指手画脚。自始至终,都没人见到祁三娘子,也没听到任何关于她对礼物的评价。”
“……”智宵彻底没词了。
搞了半天,就这?
礼物是收下了,也送到她那儿去了,但她本人什么态度,完全不知道!
这跟没消息有什么区别?!
“妈的,这跟开盲盒有什么区别!”他在心里疯狂吐槽,“还是个防沉迷、不给反馈的盲盒!”
“公子……”阿旁看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算是好消息还是……”
“算个屁的好消息!”智宵没好气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厨房给我弄点……弄点带劲的!”他现在需要点刺激的东西来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
阿旁应声退下。
书房里又只剩下智宵一个人。他烦躁地在屋里转了两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收下了……送进去了……没评价……
这祁三娘到底会怎么想的?是对那些东西不屑一顾?还是觉得新奇?还是她根本就没看?
无数种可能性在智宵脑子里盘旋,让他抓心挠肝,却又无从得知真相。
他突然有点后悔,当初是不是应该再大胆一点,在礼物里夹带点私货?比如,在书箱的夹层里藏一首他“原创”的打油诗?或者在笔杆上刻一行现代的火星文?
算了算了,以他哥那疑心病,估计早就把东西里里外外检查八百遍了,真夹带了私货,根本不可能送走。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感觉心累。
这该死的春秋!这该死的包办婚姻!这该死的……让人猜不透的女人!
他拿起桌上那卷刚抄了一半的《鹤鸣》,看着上面那句“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只鹤,发出了自以为独特的鸣叫,但这声音能不能传到对方耳朵里,传到了,对方又是什么反应……
全他娘的是未知数!
“算了!不想了!”智宵把竹简往桌上一扔,“爱咋咋地!反正东西送出去了,心意也算到了!她要是真不识货,以后有她后悔的!”
他决定暂时把这烦心事抛到脑后,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明天田老夫子的催眠和《春秋》轰炸吧。
不过,在郁闷之余,他心里也隐隐升起了一丝期待。
那个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祁三娘,越是神秘,越是难以捉摸,也越发地勾起了他一点点属于雄性的挑战欲。
“哼!冰山是吧?才女是吧?毒舌是吧?”他摸着下巴,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等以后有机会……看我怎么……嘿嘿……”
至于具体怎么“嘿嘿”,他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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