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智宵的书房里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景象。
这位被兄长勒令闭门思过、加倍抄书的二公子,确实是埋首于竹简之中了,可那眼神,那状态,却完全不像是在潜心研读圣贤文章。
他一会儿对着“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傻笑,心说:“嘿,看来古代搞对象也玩捉迷藏这套嘛,还‘搔首踟蹰’,急得抓耳挠腮,挺形象!”
一会儿又对着“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眉头紧锁,嘀咕道:“好家伙,以物易物是假,借机搭讪泡妞是真?这手段,放现代也是个撩妹高手啊!不过后面怎么就成了‘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的渣男了?啧啧,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渣男得人心!”
他看得津津有味,时而拍案叫绝,时而摇头晃脑,仿佛不是在读《诗》,而是在看一部跨越千年的狗血八卦连续剧。旁边负责监视的侍从一开始还以为二公子是读书入了迷,可看着他那变幻莫测、时喜时忧的表情,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二公子读的真是圣贤书?怎么看着跟中了邪似的?
然而,理论研究终究是理论研究。当智宵试图从这些诗句里提炼出什么“春秋时期夫妻相处之道”、“搞定冰山才女一百零八式”之类的实战指南时,他悲哀地发现——卵用没有!
诗里写的,要么是男耕女织、相敬如宾的理想状态,要么是怨妇弃妇的血泪控诉,要么就是各种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热恋片段。真正涉及到婚后日常、尤其是如何跟一个有文化、有主见、还可能看不起你的老婆和谐相处的干货,几乎为零!
“坑爹啊!”智宵把一卷写着“女曰鸡鸣,士曰昧旦”的竹简往桌上一摔,“这不就是鸡汤文和秀恩爱吗?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古人也太不实在了!”
就在他对着《诗经》抓狂,感觉自己“理论武装”计划彻底破产之际,阿旁那边总算带回了消息。
“公子……”阿旁哭丧着脸,一进门就差点跪下,“小的……小的问了好多人,托了好多关系……那,那婚前见面、私下通信的事儿……是万万、万万行不通的啊!”
“行了行下,知道了。”智宵摆摆手,对此结果早有预料,倒也没太失望,只是心里更烦躁了,“礼教森严,规矩大过天,我懂!”
阿旁擦了把汗,继续道:“不仅如此,小的还听说,祁家那边家教极严,尤其这位三娘子,自幼便以端庄守礼闻名,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侍候的都是些老成持重的仆妇,别说是外男,就是族中兄弟都少有能见到她面的。想……想跟她提前说上话,简直是……是难于登天!”
“得得得,知道了,冰山嘛,还是个宅女冰山,了解了。”智宵感觉自己头都大了。这祁三娘,简直就是个铜墙铁壁、油盐不进的设定啊!
直接沟通的路彻底堵死。那还能怎么办?
智宵烦躁地在屋里转圈,目光下意识地又落到了那张高桌和靠椅上,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小火苗,在他脑子里“噗”地一下冒了出来。
直接沟通不行,那……间接的呢?
我见不到她,说不上话,但我送出去的东西,她总能看到吧?
对!礼物!
按照规矩,订婚之后,男方是要给女方送聘礼的(纳征)。这聘礼单子,虽然是爹妈和宗族长辈定,但……他作为当事人,是不是可以……稍微“掺和”一下?
比如,在那些金银玉帛、绫罗绸缎之外,加上一两件……特别的、能体现他品味和想法的私人物品?
他摸着下巴,眼睛开始放光。
送什么呢?不能太出格,否则老爹老哥那边就过不去,还可能被当成轻佻无礼。得是那种……看起来挺正经,甚至有点雅,但实际上暗藏玄机,能巧妙地传达出他“注重舒适”、“讲究实用”、“不是个只懂礼教的呆子”的中心思想?
有了!
智宵猛地一拍大腿,把旁边打瞌睡的阿旁吓了一跳。
“阿旁!”
“公子!小的在!”
“快!马上去!再去把鲁老丈给我请来!”智宵压低声音。
阿旁一听又要找鲁老丈,脸都白了:“公……公子?您……您又要……”上次摇椅的残骸可还没彻底从院子角落清理干净呢!
“废话!让你去就去!”智宵瞪了他一眼,“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正经事!关乎我下半辈子幸福的大事!”
看着公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阿旁知道,拦是拦不住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受命去了。
不得不说,阿旁虽然憨厚,但在为主分忧的小动作上,还是有几分天赋的。他先是找了个借口,说是公子的笔杆裂了,需要找木匠修补,然后到鲁山平时干活的工坊附近,如此这般地把话传到。
没过多久,鲁山就揣着工具箱,低着头,一副前来“修笔杆”的模样,被阿旁“掩护”着进了智宵的书房。门口的侍从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毕竟二公子最近表现“良好”,他们也无谓多事。
“鲁师傅,又得麻烦你了!”书房门一关上,智宵就搓着手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鲁山心里直打鼓,上次那摇椅的下场他可是听说了,这位二公子又憋着什么惊世骇俗的主意呢?
“公子有何吩咐?”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鲁师傅,你放心,这次绝对不是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智宵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次,咱们做点……雅致的玩意儿!”
他把自己的想法如此这般一说。
原来,智宵琢磨着,既然那位祁三娘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送她一套特别的文房用具,总不会错吧?既显得有品位,又符合对方的喜好。
但普通的文房四宝有什么意思?要送,就得送点不一样的!
“鲁师傅,你看啊,”智宵拿起一支普通的毛笔比划着,“这笔杆,要么是竹子,要么是木头,硬邦邦的,写久了硌手。咱们能不能……给它弄得软和一点?比如,在握笔的地方,用柔软的细皮子包裹一下?”
鲁山听着,眉头微动。这个想法……倒是不算太离谱?
“还有这砚台,”智宵又指向那块粗糙的石板,“磨墨费劲不说,还容易溅得到处都是。咱们能不能设计一个……带盖子的?或者旁边有个小凹槽,专门用来放水和调墨?再或者……用更好的石料,打磨得更光滑细腻一些?”
鲁山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些改进,虽然新奇,但都属于优化细节,技术上也完全可行。
“最重要的是这个!”智宵拿起一张用来试笔的废弃竹简,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这竹简,写字费劲,翻看麻烦,储存占地方!咱们能不能……弄点别的书写材料?”
他话一出口,就看到鲁山和阿旁的脸色都变了。
“公子!”鲁山连忙道,“这……这可使不得!书写用简,乃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制,哪能轻易更改?而且,除了竹简木牍,就是缣帛,那可是极其贵重之物……”
“我知道缣帛贵!”智宵赶紧打断他,“我没说要用缣帛。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用些……便宜的、常见的材料,处理一下,让它也能写字?”
他脑子里想的是纸。但他知道,这个时代造纸的条件还没成熟,直接说出来肯定不行。他得换种方式引导。
“比如……像那些破旧的麻布?或者沤烂的树皮?渔网?能不能把它们捣碎了,压平了,弄成薄薄的一片,也能写字?”他试探性地问道,心里也没底。这涉及到复杂的化学和物理过程,他一个文科社畜哪懂这个?只能提供个大概方向。
鲁山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苦笑着摇头:“公子恕罪,小人只是个木匠,对这些……实在是一窍不通。这捣碎布絮树皮制成书写之物……闻所未闻,恐怕……难以实现。”
智宵也知道这事儿强求不来,心里暗叹一声可惜。看来造纸这条路,暂时是堵死了。
“行吧行吧,这个先不说。”他退而求其次,“那……就先从笔和砚台下手!鲁师傅,你给我用心做一套出来!笔杆要握着舒服,材质要好,但不能太华丽,要低调奢华有内涵!砚台要设计精巧,实用方便!再配上最好的墨!我要把这套东西,放到聘礼里,送给……送给那位祁三娘!”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再给我做一个……嗯……小巧玲珑的书箱!不用太大,刚好能装下几卷竹简和这套文具就行。但是!这书箱的设计,也要花点心思!比如,打开之后,盖子可以翻起来,正好当个小小的阅读架?或者里面多分几个格子,方便分类存放?”
鲁山听完,总算松了口气。这些要求虽然新颖,但都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而且听起来……确实挺“雅致”的,不像是要惹祸的样子。
“公子放心,小人明白了!定当尽心为公子打造!”鲁山躬身应道。
“好!那就拜托鲁师傅了!记住,此事要保密!千万不能让我兄长知道!”智宵再三叮嘱。
“小人省得!”
送走鲁山,智宵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虽然婚前沟通的计划泡汤了,但希望这份别出心裁的聘礼,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想象着,那位冰山才女祁三娘,收到这份与众不同的文房四宝和小书箱时,会是什么表情?是会觉得他俗不可耐,还是……会对他产生一丝好奇?
“嘿嘿……”智宵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这就叫“于无声处听惊雷”!咱虽然人被困在方寸之地,但咱的智慧可是无限的!
他心情大好,连带着看桌上那些竹简都顺眼了不少。他拿起笔,蘸饱了墨,意气风发地准备继续他的“抄书大业”。
而就在此时,书房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以及阿旁略显紧张的通报声:
“公子!宗主……宗主请您过去一趟!”
智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爹?他爹智申找他?
这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家之主,突然找他所谓何事?
难道是……联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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