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李夫人送来那碗爱心莲子羹，顺带播撒下几分忧虑的种子后，智宵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抄书依旧是主旋律，但心态上，他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里找乐子的意味了。偶尔从《诗经》里咂摸出点人性共通的喜怒哀乐，或者对着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疯狂进行现代视角的吐槽解读，倒也勉强能打发这漫长又无聊的禁足时光。
这天下午，智宵刚抄完一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正伸着懒腰活动筋骨，琢磨着是不是该让阿旁去庖厨那边“暗示”一下，晚上弄点类似“东坡肉”的玩意儿解解馋，就看见阿旁一脸神秘兮兮、还带着几分兴奋地凑了过来。
“公子！公子！”阿旁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小的……小的刚才去领月钱的时候，听到管事们在议论……”
“议论什么？”智宵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又议论我那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投壶绝技了？”那点破事儿，都过去多久了，还没完了？
“不是不是！”阿旁连连摆手，“是……是关于您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智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啥玩意儿？！你说清楚点！”
“就是……就是婚事啊！”阿旁激动得脸颊微红，“小的听他们说，宗主和夫人已经为您相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是祁氏的小姐！据说两家都看好，就等纳采问名了！”
“祁氏？”智宵眉头紧锁，努力在自己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储备里搜索这个姓氏。好像……没啥印象？不是什么特别显赫的大家族？
“哪个祁氏？干嘛的？我怎么没听过？”他追问道。
“公子您久在府中，自然不常听闻。”阿旁解释道，“这祁氏，祖上也是晋国的老牌贵族了，虽然近几代不如从前显赫，但家学渊源，族中颇出过几位有学问的大夫。如今的祁氏家主，据说为人方正，颇有清名。
最重要的是……祁氏一向与咱们智氏关系尚可，虽不亲近，但也从未交恶。而且，祁氏的封地，正好在咱们家和……和赵氏势力范围之间，有些微妙。”
智宵听着，心里大致明白了。这他娘的就是典型的政治联姻啊！找个实力不算太强、有点文化底蕴、立场相对中立，或者说可以争取的家族联姻，既能巩固自家侧翼，又能拉拢一个潜在盟友，顺便还能恶心一下隔壁老赵家？
算盘打得倒是挺精！可问题是……这跟我有啥关系？！
“我……”智宵张了张嘴，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我同意了吗？不是，他们问过我意见吗？！”
阿旁用一种“公子您是不是睡糊涂了”的眼神看着他：“公子，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宗主和夫人为您定下，那便是定了，哪……哪里还需要问您的意思？”
“我……”智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是啊，这可是春秋！别说问他意见了，估计在爹妈和便宜老哥眼里，他就是个用来联姻的工具人，跟送出去一车粮食、一批布帛没啥本质区别！
“岂有此理！包办婚姻！封建糟粕！”他在心里疯狂呐喊，脸上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那什么祁氏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事已至此，反抗是徒劳的，还不如打听点实际情况。万一……万一对方是个夜叉母老虎，那他下半辈子的生活质量岂不是要直线下降？
阿旁见公子似乎接受了现实，也松了口气，连忙把自己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和盘托出：“听说……听说这位祁家小姐，闺名叫做……叫做‘薇’，在族中姐妹里排行第三，人称祁三娘。都说她……自幼聪慧，通读诗书，还……还会抚琴作画，是祁氏有名的才女呢！”
“才女？”智宵挑了挑眉。听起来……好像还不错？至少不是个五大三粗、目不识丁的悍妇？
“不过……”阿旁话锋一转，神色又有些犹豫，“也有人说……说这位祁三娘，性子有些……有些清冷，不太爱说话，而且……而且颇有主见，寻常男子，轻易入不得她的眼……”
好家伙！BUFF叠满了是吧？才女加冰山美人加有主见？这配置……听着就不好惹啊！
智宵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冷若冰霜、才高八斗的美女，手持书卷，用一种“我看你就是个傻子”的眼神鄙视地看着他……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
“那……长得……长得如何？”智宵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嗯，这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阿旁挠了挠头，憨笑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大家闺秀，哪能轻易让人瞧见真容？不过都说是才女，想来……容貌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得，等于没说。
智宵彻底蔫了。包办婚姻，娶个有主见的冰山才女……这剧本，怎么看怎么像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完了完了，我的咸鱼生活，彻底泡汤了……”他哀嚎着，“以后家里不仅有个严兄盯着，还得有个冰山老婆管着，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智宵猛地又坐直了身体，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的光芒。虽然反抗不了婚姻本身，但……他或许可以在其他方面找补一下？
比如……立规矩？婚前约法三章？明确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阿旁！”他猛地喊道。
“公子，小的在！”
“你去！再去打听打听！”智宵压低声音，“打听一下，咱们这儿……呃……成婚之前，男女双方……能不能……见个面？或者……通个信儿？”
他寻思着，要是能提前沟通一下，哪怕是隔着屏风说几句话，至少能探探对方的底，顺便把自己的“咸鱼宣言”——比如“本人胸无大志，只想混吃等死，婚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涉”之类的核心思想，委婉地传达过去？
阿旁听得目瞪口呆：“公……公子？婚前见面？私相授受？这……这万万不可啊！于礼不合！若是传出去，不仅您要受责罚，祁家小姐的清誉也要受损啊！”
“礼礼礼！就知道礼！”智宵烦躁地挥挥手，“我就是问问！问问不行啊？你去打听！就说……就说我好奇！不行吗？”
看着自家公子那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阿旁心里直叫苦。这位爷，怎么总能想出些惊世骇俗的主意来？上次是摇椅，这次是婚前私会……再这么下去，他这颗脑袋怕是迟早要搬家！
但主命难违，阿旁只能苦着脸应下：“是……小的……小的去试试看……”
打发走阿旁，智宵一个人在书房里踱步，心里七上八下的。
娶媳妇儿……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也太坑爹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扫过桌上的竹简，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诗经》！这里面不是写了很多男女情爱、婚姻嫁娶的诗吗？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什么“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虽然是古人的玩意儿，但说不定可以至少，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婚姻观和夫妻相处模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就算要躺平，也得躺得有策略不是？
想到这里，智宵仿佛找到了新的“研究方向”，也顾不上想晚饭吃什么了，立刻坐回桌前，拿起一卷《诗》，眼神专注地开始“研读”起来。
他决定了，在那个未知的、可能很难搞的祁三娘到来之前，他要先从理论上，把自己武装起来！至少，得知道怎么跟一个春秋时期的冰山才女打交道，才能最大程度地保住自己仅剩的那点咸鱼空间！
至于能不能成功……天知道！反正，试试总比等死强！
门外，负责监视的侍从看到二公子突然变得如此“用功”，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嘀咕：看来大公子的敲打还是有用的，二公子这是真知道上进了？
若是让他们知道智宵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对付未来媳妇儿，恐怕下巴都要惊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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