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春溪破冰后漫过青石板的细流，又带着几分急雨打在松枝上的脆响。
高翔耳力本就比常人敏锐，此时连小心东侧暗桩的低喝都听得分明——是陈帮主的声音，带着常年习武的沉厚底气。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陈帮主咳着血塞给他玉简时的模样，老人掌心的温度还残留在他腰间，此刻竟比腰间发烫的玉简更灼人。
幻魔宗在玄真观布了三重暗哨。神秘剑客不知何时已站到高翔身侧，剑尖挑起一缕从地缝渗下的月光，但张大人的禁军封了北山口，青云寨的弟兄砍了西坡的藤甲兵——你带来的江湖盟，比我想得齐心。他说最后一句时，眼角极浅地弯了弯，像雪后初晴的山尖。
高翔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破庙，十八个门派的掌门把象征信物拍在他面前：青城派的青铜铃、昆仑派的玄铁符、甚至连向来避世的点苍派都递了枚刻着松纹的木牌。小友若能破了幻魔镜，我等便是把命搭进去，也护你周全。华山派的周掌门拍他肩膀时，力道重得几乎要把他骨头捏碎。
地宫深处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
幻魔尊主的身影从黑雾里浮出来，玄色大氅上绣着的血焰图腾在镜光下泛着妖异的紫。
他左手还扣着半块青铜残片，右手的幻魔镜正渗出墨汁般的雾气，将他整个人笼成一团模糊的影子：晚了！他的笑声像生锈的铁锯划过石面，镜中世界的门开了半扇，你们的皇帝、你们的江湖，很快都会变成我的玩物——
话音未落，一道青锋已擦着他耳垂劈进石壁。
是神秘剑客。
他的短剑不知何时又缩了寸许，剑身上的符文正随着呼吸般的韵律明灭，你话太多。
战斗几乎是瞬间爆发的。
老四的板斧带起一阵风，直接劈向左侧的幻魔护法——那护法脸上蒙着青铜鬼面，手中的九节鞭正缠向高翔的脚踝。奶奶的龟孙！老四吼得地宫里的石屑都往下掉，板斧磕在鞭上溅出火星，老子的斧子还没喂过魔崽子的血！他后腰的酒葫芦被鞭梢抽裂，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斧柄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杀字。
赵六的身影却比老四的吼声更轻。
高翔余光瞥见那隐世高手时，他正站在右侧护法身后，手中的铁尺点向对方后颈的大椎穴——这招是《武穆遗书》里的直捣黄龙，高翔曾在陈帮主的笔记里见过图示。义士二字不是白叫的，赵六出招收招都带着股清冽的正气，连幻魔护法身上的腐臭都被他的剑气逼得散了几分。
林兄弟！
左边的谋士！苏璃的桃木剑划出半道弧，在众人身周布下道淡青色的光罩。
她鬓角的银饰随着动作轻响，那是她游戏里冷月道士的装备，此刻却比任何法器都实在。
老大的拂尘紧跟着扫过光罩边缘，将试图钻进来的黑雾绞成碎片：小苏稳住法诀，我来补阵眼！他道袍下的婚书露了一角，是昨夜在破庙时他偷偷塞进去的——等事了，我要当着全江湖的面，把这婚书给阿芸看。
林嘉的傀儡机关从袖中簌簌爬出。
高翔见过这些巴掌大的木人，平时缩在锦囊里像堆碎木块，此刻却展开四肢攀在地宫石柱上，手里举着微型的连弩。幻魔谋士擅长控心术，别让他们眼神对上！林嘉的声音混着机关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木人眼里抹了朱砂，能乱他们的法！话音刚落，最左侧的谋士突然捂住眼睛惨叫，一支木人弩的短箭正插在他眉骨上，箭头还沾着亮晶晶的朱砂粉。
高翔的掌心被玉简烫得发红。
他能听见镜中那些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双儿的韦爷带着扬州腔的软，阿珂的小宝总带着点不情愿的娇，陈帮主的高兄弟混着血沫的腥，甚至还有赵六前日在破庙分干粮时说的吃吧，年轻人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拼命。
黑雾里的影像突然清晰起来，双儿的手几乎要从镜里伸出来，指尖擦过他手背时，他竟真的感受到了温度——是当年在丽春院，她给他擦药时的温度，带着点艾草香。
我要护着他们。他对着镜子轻声说。
这不是誓言，是刻在骨头里的执念。
玉简突然震得他虎口发麻。
两道白光从玉简里窜出来，一道钻进他眉心，一道射向悬浮的幻魔镜。
高翔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低吼，那是不属于他的声音，却又熟悉得像是从灵魂最深处涌出来的——是陈帮主临终前的遗言：归墟之钥分两片，一片在我这，一片在你心里。他这才惊觉，所谓的钥匙根本不是死物，是他想守护的人，是江湖人拼了命也要护住的那口气。
幻魔镜的黑雾开始倒卷。
镜面中央裂开道细缝，像块被敲碎的冰。
幻魔尊主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大氅下的手开始发抖：不可能！
这镜连当年的...啊！
神秘剑客的剑穿透了他的胸口。
短剑不知何时又缩了半寸，剑身完全没入幻魔尊主心口，只留刻着符文的剑柄在外。你错了。神秘剑客的声音依旧像寒潭里的冰，镜门开半时，也是它最弱的时候——而你们，等不到全开了。
幻魔尊主的身体开始崩解。
他瞪着高翔，嘴角咧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只是开始...域外的...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化作一团黑雾，连大氅上的血焰图腾都没剩下。
地宫突然安静下来。
老四的板斧当啷砸在地上，他抹了把脸上的血，骂骂咧咧：奶奶的，这就完了？
老子还没砍够——
没完。高翔的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铜锣。
他盯着逐渐碎裂的幻魔镜，镜面最后一丝黑雾里，映出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光，看不清面容，却让高翔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是比幻魔尊主更危险的气息，像暴雨前压在头顶的乌云。
苏璃的桃木剑啪地掉在地上。
她盯着镜中残影，声音发颤：我...我在游戏里见过这个影子。
上次系统更新前，新手村的老乞丐说过...说这是
别说了。老大突然按住她肩膀。
他的拂尘还沾着黑雾的残片，此刻却轻轻抖了抖，把苏璃鬓角的碎发理到耳后，先出去。
地宫外传来陈帮主的喊叫声：高兄弟！里面怎么样了？
高翔弯腰捡起玉简。
玉简便不再发烫，反而透着股阴凉，像块浸过井水的玉。
他抬头看向地宫入口，那里已经漏进天光——是清晨的阳光，带着点淡金色，照在老四沾血的斧刃上，照在赵六染尘的铁尺上，照在苏璃发白的指节上。
我们...还没赢。他低声说。
三日后的极速网吧里，空调在天花板上嗡嗡响。
高翔瘫在电竞椅上，盯着电脑屏幕里的游戏界面——《江湖录》的登录界面泛着幽蓝的光，平时熟悉的开始游戏按钮，此刻却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双儿的消息弹窗跳出来：韦爷，今天的扬州炒饭我多放了虾仁，你什么时候回来吃？
他刚要打字，屏幕突然闪了闪。
一行血红色的字浮现在界面上，不是游戏里的任何字体：
镜碎，门未关。
高翔的鼠标咔地捏碎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