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荒林的薄雾尚未散尽，宇文朱鹤已悄然回到书院。他换下沾染尘污的外衫，掩去袖口撕裂的痕迹，但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左手虎口处新添的细微擦伤，却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比如，早早就在讲堂外徘徊、忧心忡忡的陈灵雨。
“你受伤了？”
她一眼便瞧见，急急递上纸条，眼神里满是关切与不安。
“小事。”
朱鹤避开她的视线，语气平淡，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他需要尽快整理思绪：王府的爪牙来得比预想更快、更狠辣，那枚预警玉符的碎裂，说明对方有备而来，且力量不弱。脉承石的线索依旧渺茫，而林施……她昨日那掩饰的眼神，又意味着什么？
讲堂内气氛微妙。几个以李衙内为首的锦衣少年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不时扫过朱鹤，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和一丝忌惮。陈灵雨的存在感似乎也被刻意放大了，偶尔有同窗与她擦肩而过，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辨，夹杂着探究、怜悯和疏远。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挡住。整个讲堂瞬间安静下来，连最聒噪的李衙内也收敛了几分。
来人一袭月白儒衫，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唇边噙着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他步履从容，自带一股令人心折的清贵气度。正是书院所有学子敬仰的“白举师兄”——张白举
“诸位同窗早。”张白举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他的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在朱鹤身上略作停顿，又落在林施身上时，那笑意似乎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熟稔与欣赏。林施原本清冷的侧颜，在触及张白举目光的瞬间，如冰雪初融，绽开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仰慕光芒。
“今日晨课，由我代夫子讲一段《庄子·说剑》。”张白举走到前方，姿态优雅。他不仅学识渊博，更以一手精妙剑法闻名书院，是无数闺秀的梦中人，也是诸多学子仰望的标杆。
他侃侃而谈，引经据典，将剑道与哲理融会贯通。讲到兴起处，他信手拿起夫子放在案上的一柄装饰用的木剑，手腕轻抖。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起！木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剑光流转，矫若游龙。没有杀伐之气，只有行云流水般的韵律美感，一招一式都透着深厚的功底和从容的气度。讲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优雅而充满力量的剑舞所吸引。
陈灵雨看得目不转睛，满是钦佩。李衙内等人更是满脸崇拜。
唯有宇文朱鹤，瞳孔猛地一缩！他死死盯着张白举手下的剑路，那看似飘逸的剑招轨迹中，竟隐隐透着一丝极其熟悉、却又被刻意柔化掩盖的锋锐之意。这感觉……像极了宇文家的“流云十三式”的基础变招！虽然被改得面目全非，融入了更多花巧，但那筋骨脉络，骗不过他的眼睛！
一股寒意从朱鹤脊背窜起。张白举……此人绝不简单！他为何会使宇文家剑法的影子？是巧合？还是……与当年的变故有关？他与王府又是什么关系？朱鹤的心沉了下去，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讲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
晨课结束，张白举收剑而立，气定神闲，赢得满堂喝彩。
“林师妹，听闻你近日得了一本前朝孤本《漱玉集》？不知可否借愚兄一观？”张白举径直走向林施，声音温雅。
林施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轻轻颔首：“自然可以，白举师兄稍后请随我来。”两人并肩走出讲堂，言笑晏晏，郎才女貌，引得众人又是一阵艳羡低语。
朱鹤冷眼看着他们离开，心中疑窦丛生。林施对张白举的态度，与对他的冷漠否认，判若两人。
“看什么呢？”
陈灵雨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林施与张白举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她咬了咬唇，将一个小巧的瓷瓶塞进朱鹤手里，纸条上写着：“金疮药，家传的，效果很好。”
朱鹤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瓶，再看向陈灵雨眼中纯粹的担忧，心头微动，低声道：“多谢。”这份善意，在危机四伏的此刻，显得格外珍贵，却也让他更加警惕——他不能连累她。
王府深处，密室之中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室内的阴冷。
王莽靠在太师椅上，听着张白举的汇报。此刻的张白举，脸上温润的笑意早已褪去，只剩下沉静与精明。
“宇文朱鹤……身手确实不凡。”
张白举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城郊一战，我们折了四个好手，他虽受了点轻伤，但行动迅捷如鬼魅，术法路数极为驳杂，难以判断师承。所用剑招……快、狠、准，带着一股亡命徒的决绝，与书院里那个沉默寡言的穷书生判若两人。”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今日在书院，倒是察觉他对我似乎……格外留意。”
“哦？”王莽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他认出你了？”
“未必，或许只是对我晨课时展示的剑法起了疑。”张白举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有意思。看来他对宇文家的东西，敏感得很。”
“脉承石呢？可有线索？”王莽更关心这个。
“暂无确切消息。林施那边，我旁敲侧击过几次，她对脉承石似乎一无所知，反应自然。她对我的仰慕不似作伪，这层关系可以利用”张白举分析道，“至于陈灵雨……此女心思单纯，对宇文朱鹤情愫暗生，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她父亲陈员外虽非我们的人，但在镇上颇有产业，或许……蕴灵珠就在他府中。”
“蕴灵珠……”王莽眼中闪过贪婪，“传说此珠能感应脉承石的气息。务必盯紧陈府！至于宇文朱鹤……”他脸上浮现狠戾，“既然硬的不行，就给他下点‘软刀子’。他不是在意那个陈哑巴吗？还有那个林施……想办法，让他自顾不暇！白举，你在书院，方便行事。”
“学生明白。”张白举垂首应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书院之中，夜阑人静……
宇文朱鹤并未回住处。他换上夜行衣，如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潜向书院后山禁地——书香阁。这里典藏着书院历代收集的典籍，或许能找到关于脉承石或宇文家旧事的蛛丝马迹。
他避开守夜的老仆，身形灵动地翻上阁楼。借着透窗而入的月光，他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间快速搜寻。指尖划过蒙尘的书脊，带起细微的尘埃。
突然，他的手指在一本名为《禹州山川异石考》的古旧册子上停住。他心中一动，正要抽出……
“宇文家的剑法，讲究的是心随意动，意与气合。这般鬼鬼祟祟，可不是宇文家的风骨。”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阁楼中响起！
朱鹤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
只见一道月白身影不知何时已倚在楼梯口的阴影处，手中正随意把玩着一柄出鞘的、寒光闪闪的宝剑——正是张白举！他脸上再无白日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张白举？！”朱鹤瞳孔骤缩，手已按上腰间的软剑。
“正是。”
张白举缓缓站直身体，剑尖斜指地面，一股凌厉的剑意无声弥漫开来，瞬间锁定了朱鹤，“深夜造访书香阁，宇文兄……在找什么？”
月光透过窗棂，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长，投在层层叠叠的书架之上。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无声的杀机在流淌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