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你寻回我儿子的尸骨。”
许龄望着远处,陷入回忆。
“我与夫君成亲三年零七个月,成亲的第二个月我就怀孕了,次年九月启哥儿出生。他可乖了,很少哭闹,见人就笑,九个月就学会了走路,一岁时就已经会背诗了。”
“可是今年三月的时候他失踪了,他才一岁零六个月。”
“每晚我都会在梦中听见启哥儿的哭喊,他说‘好痛、好痛’。”
悲痛汹涌袭来,她心痛欲绝。
安慰的言语此刻并不能减轻一位母亲心中的伤痛,林晏端起茶杯假装赏景。
良久后,许龄的情绪平复下来。
“真是抱歉。”她擦干眼泪,“派出去了很多人,但都没有消息传回,公公和夫君接连死了心,但我不行。”
“林姐姐,我只能求你了,只要你答应,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
林晏本来还在犯愁,闻言眼睛一亮,欣喜转头。
“我尽管开口?”
“对。”
对上许龄渴望的眼神,她心中生出一丝愧疚,抿了抿唇,收敛了喜色。
“我现下就有一件事。”
“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你从前见过,妹妹是新收的。”
夏风拂过,热浪袭来,荷花轻颤,话语声被没过。
申时初,林晏拒绝了许龄留饭的提议,提着两颗甜瓜,怀里踹着启哥儿的一撮胎发,心满意足踏上了回家的路。
青石巷。
刚一踏入巷子,林晏就发现巷子里多了几个行为鬼祟的人。
真是碍眼,算了,迟些再处理吧。
她迫不及待要回家宣布好消息,继续哼着小曲儿往家去。
“桑稚、小野快开门,我回来了。”
门明明用力一推就开了,林晏非得“砰砰”地拍门叫人来开。
门从内被打开,桑稚以白眼回应。
“哎呀,可真是累死我了。”
甜瓜往桑稚怀里一扔,林晏开始作怪。
“也不知辛苦劳累的我,今晚能不能吃到心心念念、朝思夜想的荔枝酿肉呢?”
小野歪着小短腿跑出,追着林晏扇着蒲扇。
“好小野,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林晏捏着小野的脸一顿揉捏。
“你事情办好了?”
桑稚懒得跟她见识,随口问了句。
拴上门,也不等林晏回答,抱着甜瓜就往厨房去。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林晏追上桑稚,“那是自然,后天你们就直接去千山书院报道就是。”
“昨日让你们准备好,非不信,这下好了你得特地出去一趟了。”
“阿晏真厉害!”小野积极配合。
“那是自然。”
林晏骄傲,嘴都要撅出二里地了。
真是没眼看。
“行了行了,回屋歇着吧,我要开始准备你老人家要吃的荔枝酿肉了。”桑稚憋着笑,将人轰出。
“嗝~”
将最后一个荔枝酿肉吞入腹中,小野满足地打了一个响响地饱嗝。
随后他瘫倒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发呆。
桑稚坐到他身旁,替他揉着肚子,“我熬了些山楂水,一会儿记得喝些。”
“嘎吱嘎吱。”窗户被风吹得作响。
桑稚瞧了瞧外头,有些担心道:“这天上怎么一颗星星都没有,不会下雨吧?”
林晏挑眉,抬头看了看:月黑风高夜,正是办事的好时候。
“下雨好,下雨睡觉凉快。”小野接过话头,“桑稚,外头肯定很凉快,你抱我去院子里吹风吧。”
“你怎么不自己去?”林晏撇嘴。
“吃太多了,走不动。”小野不好意思,将头埋到胸口。
“哈哈~”
桑稚笑着将人抱起往院子里去。
小野瞄了一眼林晏,见她并没有不高兴,瞬间笑嘻嘻,吧唧在桑稚脸上亲了一口。
“桑稚姐姐最好了。”
“哎呀,我们家小野怎么这么可爱啊~”桑稚乐得见眉不见眼。
“好、好,都好,就我不好。”
辛辛苦苦供养这么一大家子,还落不到好。
林晏伤心:生活不易啊。
“阿晏也好,阿晏天上地下第一好。”小野连忙夸奖。
“我才不在乎你个小屁孩儿的话。”
林晏傲娇,转身回房,临走前嘱咐道:“今晚关好门窗,早点睡。”
桑稚、小野不信,齐齐摇头,对视一眼,而后笑作一团。
“嘻嘻、哈哈”
回房后,林晏坐于窗前,望天长思。
亥时二刻,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不过一炷香的时候雨逐渐变大,滂沱大雨打得窗户左右摇摆。
不时有雨水从外飘进,落在窗檐上的小坛中,坛中睡莲被惊扰,莲叶瑟缩成团,林晏将小坛子挪到桌上。
离了凡间雨水的污染,睡莲随即舒展开枝叶。
“你呀你,可真难伺候。”林晏叹气,手指拨动坛中水略做惩罚。
睡莲被搅得团团转,不满地将自己没入水中。
林晏被逗笑,决定放过她,抬头再望向外头时,就瞧见设下的结界被触动。
“啊~”一声惨叫响彻小巷。
“真烦人!”
林晏生气,飞入巷中想要教训那人一顿,结果人已不见了踪影。
她纳闷了:难道不是小毛贼?
算了,管他呢。
飞回院内,林晏望天,雨水皆穿她而过。
长夜漫漫,实在无聊,她数起雨滴。
“一、二、三……”
“铛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巡夜的更夫路过。
这突然的一下,打断了林晏的思路,她忘了自己数到多少了。
她也懒得再等了,飞上房顶,掏出胸口启哥儿的胎发一挥,然后顺应着指引向北方而去。
严府别院墙外,一和尚席不顾大雨,依着围墙打坐,嘴里一边念着心经,手上一边拨动着佛珠。
林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径直走进严府。
“启哥儿、启哥儿。”她站在屋顶上,轻声呼喊。
为什么还站着?因为这地界坐一下都脏屁股。
她的声音并不能被凡人听见,所以并未惊动严府的人。
墙外的和尚若有所感,望向她。
不多时,一个小鬼从后院跑出,停在林晏所站的房子下头,含着手指仰着头满脸疑惑地瞧着林晏。
“启哥儿?慕启泽?”林晏确认。
小鬼点点头。
林晏飞下,落在慕启泽的跟前,摸着他的头。
长得虎头虎脑的,确实是蛮可爱的。
“乖孩子,你母亲很想你,你跟我回去吧?”
启哥儿摇摇头,牵起她的手,想要带她去后面。
惨死的小孩怨气极大,怨气不消无法往生。
他的手极凉,怨气勾动着林晏体内的业火焚身。
林晏皱眉,强忍着疼痛,耐心地劝着启哥儿:“自你失踪后,你母亲日日以泪洗面,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她想你想得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可能活不长了。”
启哥儿闻言,着急地流下眼泪。伤心过后他想起那些小伙伴,满脸难色地看着后头。
林晏连忙掏出小玉瓶接住,见他心生犹豫,立即抛出诱饵。
“你带我去拾你的尸骨,我就带你回去见你母亲最后一面好不好?”
启哥儿为难,“姐姐?”
后院有锁魂阵,所有在严府惨死的冤魂都被困在其中。
也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道士干的。
若不是林晏的呼唤,启哥儿也会被永远地困在那间小屋里。
他很想她帮帮其他人。
“人不可以这么贪心哦。”林晏绝情地拒绝。
启哥儿无法,伤心地回头,点了点头,带林晏向严府的厨房而去。
林晏站在尸骨堆积成的小山前,体内业火因怨气翻涌,神魂因业火的焚烧而颤栗,她承受不住退出了厨房去。
“呕~”身体和神魂同时受难。
真的难以想象这是怎样一个恶人,居然以幼子为食,虐食幼子为乐。
林晏透过窗户看着小小年纪的启哥儿,他正压制着来自心底的恐惧,在小山里寻找着自己的尸骨。
每触碰到一次尸骨,尸骨上附着的怨气就会啃咬一下他的魂魄。
还好,因为有感应,启哥儿花的时间很短。
林晏先以灵力滋养了一下启哥儿的魂魄,再将他封印进尸骨中,最后小心用圆寂高僧的袈裟装好他的尸骨。
如此,终于能回家了。
“施主。”墙外和尚对着刚飞上墙头的林晏施礼。
“你能看见我?”林晏吃惊停下,然后打量起和尚。
好嘛,满身的功德,金光晃眼啊。
“施主,请您救救那些冤魂。”
林晏瞬间冷脸:“你怎么不去救啊?”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贫僧,十八年间虽苦习经法,但奈何天资愚钝,所悟极少。靠自己的力量难以解救这些无知孩童,所以恳请施主出手。”
“恳请?那就是能谈条件了。”
林晏故意围着和尚转了一圈,思量后道:“这样吧,那等你圆寂后把你身上的这件袈裟给我,送到青石巷第二十三户。”
给袈裟,也意味着将自己的一些功德分给林晏。
“好。”
“你的舍利子也给我。”
“好。”
“你的佛骨也给我。”
“行。”
林晏抿嘴:我这个臭嘴啊,该打。
和尚瞧着林晏,确认道:“如此,施主便答应了吗?”
“啊?下次吧,等我有空再说吧。这么晚了啊,有点困了呢,我先回去休息了。”林晏捂嘴假装打哈欠,趁和尚思考的时候直接跑路。
我就是个小人,略略略,这烂摊子谁爱收拾谁去吧。
“施主,我等你。”和尚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