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夜,未时,林晏睡眼惺忪地出了房门。
雨初停,天气凉爽,空气清新,桌上还放着正冒热气的梅干菜肉饼。
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
林晏伸了伸懒腰,坐到石桌前。
小野正蹲在墙角蔷薇旁用木棍逗弄着钻出土壤的蚯蚓玩,闻声立马将木棍悄悄扔掉。
“阿晏,你终于起床了,我好想你呀。”小野颠颠跑去,抱着林晏的腿晃来晃去。
“走开。”林晏无情驱赶。
小野噘嘴退开。
“玩了蚯蚓不洗手就来抱我,我看你是想挨打了?”
“我马上就去洗手。”小野说着就要往后跑。
“先站住。”林晏叫停他。
“桑稚呢?”
“桑稚姐姐想着你该醒了,做好饼后就出门买东西了。”
梅干菜肉饼的香味飘来,小野的馋虫被勾起,咽了咽口水。
“阿晏,好吃吗?”
林晏瞥了一眼小野,将手里最后的一块饼塞进嘴里。故意慢悠悠从碟子里拿起一张饼,凑到他的面前。
小野猛吸一口气,嘴里口水疯狂分泌。
“热气腾腾的。”说着,收回饼狠狠咬一大口,“可真香呀。”
小野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出,一下抱住林晏的腿。
“阿晏,给我吃一口吧,就一口。”
“你中午没吃啊?”
“吃了。”小野底气不足,想起中午梅干菜肉饼的美味又没脸没皮地撒起娇。
“我就吃一口,再吃一口嘛~”
碟子里三张饼,林晏只吃两张,还有一张明显是桑稚给小野留的。
林晏将手中的饼吃完,捏住小野的脸。
“好不好嘛~”小野讨好地笑着。
林晏揉了揉他的脸,将满手的油擦在他的脸上后,满意地笑起。
“好好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这两天巷子里多了些乱七八糟的人,你把门关好,乖乖在家等桑稚回来,不要到处乱跑哦。”林晏将小野抱上石凳,临走前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
“你去干嘛?”小野将饼吃进嘴里后口齿不清地问。
“赚钱养你们啊。”
“啪!”
门自动拴上,林晏悠然往西郊去。
冷脸侍卫抱着一个小盒子,笔直地站在慕府大门前张望着,瞧见林晏的身影后,眼里闪过一丝欣喜,而后大步上前将人拦住。
“林姑娘!”
林晏嘴一撇,假装没看见,绕过那人。
对这无礼的主仆二人,她可没好脸色。
“林姑娘,请留步。”冷脸侍卫说着将手上的盒子打开往她面前送。
哇~
她最喜欢金光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林晏一边说着一边将盒子往袖子里收。
“不用这么客气的,有事你吩咐,我保证圆满解决。”
林晏收了钱,憋住笑将手背在身后,装出一副高人模样。
“林姑娘,昨日我家少主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有大量,解了他的惩罚。”
昨日孟昭回府后,一直感觉有一抹寒气萦绕在颈边,初时他以为是错觉,又想着身上佩戴着云觉大师所赐的护身符,他便没在意。
谁料,夜间孟昭就感觉那抹寒气变成了利刃割向自己的脖颈,吓得他捂着脖子求救,偏旁人又瞧不见他说的。整整一夜那利刃反复割颈,那种疼痛和绝望感折腾得他心力交瘁。
林晏笑眯眯,“这种小事你说一声就好了,不必如此客气的。”
气也出了,还有金子收,真好。
“南烛,多谢林姑娘。”广白抱拳行礼。
“好名字、好名字,南烛呀,好好干,你前途一片光明啊。”林晏心情拍着南烛的肩一阵夸奖。
双方一阵友好交流后,各自满意地离开。
今日慕寒不在家,林晏又看到了那个叫月露的丫鬟。
她跟着许龄那叫一个紧呀,简直都快贴许龄身上了。
林晏跟许龄使了个眼色,许龄会意领着她进了屋里。
“月露,你去吩咐厨房做几道小吃来。林妹妹嘴刁得很,食材有一丝不好都能尝出来,你去盯着厨房的人做,不要让他们偷奸耍滑丢了我们慕府的面子。”许龄吩咐道。
月露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晏:穿得衣服布料都没我的好,一看就是乡下人。
她可不信少夫人的话,不屑地转过头,假装没听见。
林晏不在意,老神在在地喝着茶。
“怎么?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了。”许龄生气。
月露赶忙跪下,“不是的少夫人,是少爷吩咐我要守在您身边不能离开半步。”
“你去吧,夫君那儿,等他回来,我自会向他说明。”
月露犹豫,怕少爷回来责罚她,可不听少夫人的吩咐也会被少爷责罚。
“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丫鬟仆人看着,我就在屋子里,能出什么事,赶紧去!”许龄发怒。
月露心里苦,狠狠瞪了林晏一眼,连忙起身去后厨。
“林姐姐?”许龄殷切地看向林晏。
林晏微微点头,手一挥将门窗全关上,将包着尸骨的袈裟拿出,唤出启哥儿后,施法结界,让许龄能接触到他。
心中的预想成了真,许龄悲痛万分,呆在原地一时口不能语。
“母亲~”小小的启哥儿扑进许龄怀中。
眼泪夺眶而出,许龄抱住启哥儿,哭成泪人。
“启哥儿,我的启哥儿~”
“不哭、不哭。”启哥儿轻拍着母亲的背。
他记得从前自己哭时,母亲也是这样哄自己的。
“对不起、对不起……”
过了许久,许龄终于缓过来。
她仔仔细细瞧着启哥儿的脸,似想问什么,但又怕问出口。
“母亲,您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因为启哥儿这句话许龄再次崩溃大哭。
启哥儿不太懂,笨拙地去擦许龄的眼泪。
他总听在一起的一个小哥哥说这句,所以他以为这句话是好的。
“启哥儿。”
她将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抱在怀里,终于下定了决心。
“启哥儿,你还记得那天是谁将你带出府的吗?”
启哥儿想了想,“是赵管家。”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心里的猜想被证实,一瞬心痛得痛不欲生。
喉间血腥味翻涌,许龄生生将血咽下。
“许龄?”林晏时刻关注着二人,察觉到她的异常,立马开口询问。
“没事。”许龄抬起头,生硬地挤出一丝笑容。
“那启哥儿还记得最后去了哪儿吗?”她将儿子抱起,像从前哄他睡觉那样,脸贴着他的脸,轻轻拍着他的背。
“大将军,他过年时来过我们家做客,爷爷当时很高兴。”
江州刺史,严崇良,能被称为大将军,还来慕府做过客的人,只有他一个。
“启哥儿真棒,这么久以前的事居然也记得。”
“母亲,我很想您。”启哥儿抱住许龄的脖颈,亲了亲她的脸。
“我也很想启哥儿,日也想,夜也想。”
许龄别过头,将眼泪憋了回去。
“启哥儿,这段时间很害怕很累对不对,现在回家了,先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好不好?母亲还有话要跟林姨说。”
“好。”启哥儿有些犹豫,他怕一觉醒来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但他很听话,而且熟悉的怀抱让人心安,他也真的很累很累。
“林姐姐。”许龄看着林晏。
林晏会意施法封住启哥儿的耳朵。
“林姐姐,启哥儿不是应该转世投胎了吗?”许龄抱着儿子坐下。
启哥儿死亡时许龄曾有感应,按理来说过了这么久,启哥儿不应该以这样的身份逗留在人间。
“惨死的孩子,怨气极重,若怨气不消不能入轮回。”
许龄愣住,良久后苦笑道:“这样啊。”
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看了看怀中的儿子,斟酌道:“林姐姐,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能不能请你再帮帮我,帮我儿子入轮回,帮我杀了严崇良?”
除了林晏,她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她。
“对不起。”
“林姐姐,天下男子如刀俎,而女子便好似案板上的鱼肉,我若不是女子便好了。”她凄凉笑着站起身,自顾自地说道:“我自认聪慧,博览群书,可身为女子只能被困宅院之中,从小到大被教育贤良淑德、相夫教子。嫡母的儿子,我的兄长,只因他是男子,父亲便对他寄予厚望,纵使他胸无点墨,只会吃喝玩乐,父亲仍旧为他花了大价钱疏通关系谋取一官半职。我长到十六岁,天降喜事,得了这桩婚事,父亲的目光才终于落到我身上片刻。上天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身为男子便是幸,身为女子便是错。”
她瞧着林晏,幽幽笑着:“父亲对我这桩婚事给予厚望,因着是高攀,成亲时陪嫁予我五千两黄金、城外一座庄子、福祥街十个商铺、闻柳街一栋宅子和些许名贵字画,这两年,父亲为维护与我夫家的关系,私底下还陆陆续续给了我许多银子。”
“若您愿意帮我,我可以将这些财物都送给您。”
林晏咽口水,对上许龄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一时无法说出口。
可是,可是的可是,她不能杀人啊。
“对不起。”
宅子、金子就这么飞走了,心中默默流泪。
“这样也不行吗?”许龄失望,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我没办法帮你杀了严崇良,但是我可以祛除启哥儿身上的怨气,让他轮回。”
闻言,许龄欣喜抬起头。
金子来金子来,金子到荷包里来。
酉时,乘着晚霞,林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踏上了回家的路。
“小野、桑稚快出来,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林晏一脚踢开大门,跳进院子。
桑稚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又办了什么大事啊,这么高兴。”
“嘻嘻。”林晏直笑,见小野还不出来,喊到:“小野快出来啊。”
“小野不是跟你一起出门了吗?”桑稚疑惑。
“你说什么?”
“我回来的时候小野就不在家,我以为你带他出去了。”
天一瞬就黑了,林晏手中的吃食掉落一地。
她想到昨天在巷子里偷窥的人,想到了昨晚爬墙的小贼。
她明白为什么了,径直冲向严府。
“小野,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