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林婉儿的手机在静音模式下震动了三次。
她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盯着电脑屏幕上最后一行代码确认无误，指尖悬在发布键上停顿两秒——这是她和萧夜羽约定的暗号，三次震动代表境外服务器防护漏洞已确认。
滴。
训练营官网首页瞬间被新声明覆盖，白底黑字的标题像把利刃：《关于国际交流计划预选赛全程透明化的公告》。
林婉儿点开后台监控，看着访问量从0开始疯涨，第一波留言在三十秒内涌入：终于敢公开了？之前朵朵的事查清楚了吗？
办公室门被推开时，她甚至没抬头——萧夜羽的脚步声带着常年练球的节奏，落地轻而稳。
咖啡。一只马克杯搁在她肘边，温度刚好不烫嘴。
林婉儿啜了口，苦香里混着点焦糖味，是他特意买的新豆子。布朗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三次了。她滑动手机，通话记录里三个未接来电，显示纽约时区凌晨四点。
萧夜羽俯身看屏幕，目光扫过声明里家长代表全程跟拍媒体可申请直播机位的条款，嘴角微勾：急什么，让他再等半小时。他指节敲了敲桌面，陈阳今早带孩子们晨练，你让小周去拍段素材——就拍他们绕桩运球时的汗，和擦汗时笑的样子。
林婉儿立刻在备忘录记下，余光瞥见他胸前的玻璃弹珠随着动作轻晃。
那是陈阳昨晚硬塞的，说是给朵朵姐报仇的勇气弹。
七点整，布朗的电话第四次打进来。林婉儿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林女士，这不符合我们之前的合作协议。美音里带着压抑的急躁，直播选拔会影响选手状态，远景资本的投资评估需要稳定环境。
布朗先生，林婉儿转动钢笔，笔尖在便签纸上划出深痕，您去年赞助青少年联赛时，可是在发布会上说要让每个孩子的努力被世界看见。她顿了顿，还是说，您担心被看见的，不止是孩子们的努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我需要和萧先生直接沟通。
萧夜羽接过手机，指腹摩挲着杯壁上的水珠：布朗，你我都清楚，有些影子，晒晒太阳才健康。他挂断前补了句，中午十二点，我让陈经纪人把新的合作条款发给你。
上午九点，联盟总部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凉，刘教练摸出兜里的风油精抹了抹太阳穴。
椭圆形会议桌尽头，主席敲了敲木槌：关于远景资本的赞助提案，各位有什么意见？
我有个情况要补充。刘教练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上个月，远景资本中国区负责人张总，分别联系了赵、钱两家家长。他翻开文件夹，抽出两张通话记录截图，用的是提前锁定留美名额做诱饵，承诺绕过联盟的资格审查。
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副主席扶着桌沿前倾：证据呢？
家长已经签了证词。刘教练把一沓文件推过去，最上面是鲜红的指印，更巧的是，这两位家长的孩子，都在本次预选赛大名单里。
萧夜羽适时开口：青少年球员就像小树苗，需要阳光和规则的土壤。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我提议，由联盟牵头设立青少年运动员权益保障基金，所有赞助方的资金流向、接触球员的行为，都要在基金监管下公示。
有人小声议论太严格，但更多人在点头。
刘教练注意到，坐在末位的联盟法务主任已经在翻《青少年保护条例》。
中午十一点半，体检室的消毒水味刺得李医生鼻尖发痒。
他捏着两张体检报告，对比了第七遍——15岁的王浩宇，心率变异性指数比三个月前低了23%；16岁的周明轩，骨龄检测结果从15.8突然跳到16.5，这不符合正常生长规律。
萧指导，这两份报告有问题。李医生敲了敲数据栏，要么是设备故障，要么...他没说完，指节叩了叩密封袋里的血样，我让助手送第三方实验室复检了，下午三点出结果。
萧夜羽盯着报告上的签名，是远景资本指定的合作医院。暂停他们的参赛资格。他说得很轻，却像敲了记定音鼓，立即通知家长，说明是健康负责，避免误会。
话音刚落，林婉儿的电话打进来，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媒体堵在训练馆门口，问是不是有人动了体检报告。她的声音依然稳，但萧夜羽听见她转笔的频率加快了——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告诉他们，清者自清。萧夜羽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五十分，另外，让陈阳带孩子们去食堂，今天加鸡腿。他挂了电话，目光落在李医生手里的密封袋上，玻璃弹珠在胸前轻轻撞了下锁骨。
萧指导，陈哥在楼下等您。助理敲了敲门，行业峰会两点开始，车程四十分钟。
萧夜羽整理了下领口，把弹珠塞进内层口袋。
透过窗户望出去，训练馆前的媒体群像蚂蚁搬家般攒动，而篮球场上，陈阳正带着孩子们跑折返跑，汗水在阳光下闪着碎钻似的光。
他抓起西装外套，经过李医生身边时顿了顿：结果出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电梯门闭合的瞬间，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婉儿发来的消息：布朗回邮件了，同意新条款，但要求下午三点视频会议。
萧夜羽盯着手机屏幕笑了，那抹笑像春末的风，带着暖意却裹着锐度。
电梯数字跳到1时，他按下回复：告诉陈经纪人，准备两套方案——一套给布朗看，一套给藏在他背后的人看。
楼道里穿来陈经纪人标志性的笑声，带着点沙哑的磁性：萧大老板，再不走要迟到了。
萧夜羽转身，看见陈经纪人靠在门框上，手里晃着车钥匙，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面拉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下午的故事，要开始了。
下午两点整，峰会礼堂的水晶灯在萧夜羽步上讲台时恰好亮起。
陈经纪人站在第一排观众席边缘，拇指在手机屏上快速按了两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战场就绪暗号。
萧夜羽的掌心隔着西装面料蹭过内层口袋的玻璃弹珠，触感凉而圆润。
台下近三百双眼睛跟着他的动作聚焦过来，其中几双藏在后排阴影里的，他认得是远景资本派来的观察员。
各位同仁。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像擂响战鼓前的沉音，今天站在这里，我想先给大家看段录像。
礼堂后方的投影屏亮起，画面里是今早陈阳带孩子们晨练的场景：十五岁的王浩宇运球绕桩时被石子绊了下，踉跄着扑向软垫前还护着篮球；扎马尾的李朵朵擦汗时仰起脸，汗珠顺着下颌线掉进领口，却笑得露出虎牙。
镜头扫过训练场边的公告栏，国际交流计划预选赛规则几个字被阳光镀了层金边。
台下传来细碎的抽气声。
萧夜羽转身看向投影，喉结滚动了下——这些孩子的汗水，本不该被资本的阴影笼罩。三天前，我收到两封匿名邮件。他抽出西装内袋的U盘，里面是远景资本中国区负责人与两位家长的聊天记录，承诺花三百万就能让孩子跳过体能测试。
后排传来椅子拖地的刺耳声响。
萧夜羽余光瞥见那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起身往外走，却被会场安保礼貌拦住——陈经纪人早让助手给所有嘉宾胸牌装了定位芯片。
青少年篮球不该是资本的游乐场。他提高声量，目光扫过前排几位老教练发红的眼眶，所以，我提议联合二十家独立机构，成立青少年篮球自律联盟。他举起U盘，联盟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把所有赞助协议、资金流向、选拔标准，全部放在官网的透明橱窗里。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陈经纪人注意到，坐在第三排的篮协副主席已经在给秘书递眼色；更妙的是，远景资本的观察员正攥着手机猛按，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萧指导这招漂亮啊。隔壁座位的老教练拍了下陈经纪人肩膀，把脏水泼回去，还拉着整个行业做防火墙。陈经纪人笑着点头，手指在桌下给林婉儿发消息：准备启动B计划。
峰会结束时已近五点。
萧夜羽刚走下讲台，西装内袋的手机就开始震动——是布朗的视频邀请。
他冲陈经纪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揽过围上来的记者：萧指导还有重要会议，具体细节明天官网会发通稿！
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外，夕阳把云层染成血红色。
萧夜羽接通视频，布朗的脸出现在屏幕里，领带歪在锁骨处，额角沾着汗：萧，直播选拔太冒险了！
那些孩子会因为镜头紧张，发挥失常的！
布朗先生是在关心孩子们的状态？萧夜羽解下袖扣，慢条斯理地卷袖子，还是在担心某些失常的孩子，会暴露不该存在的超常？他故意把超常两个字咬得很重——今早李医生发来的复检报告还在手机里，王浩宇的心率异常是长期服用β受体阻滞剂的结果，周明轩的骨龄造假更是用了特殊显影剂。
布朗的喉结动了动，背景音里传来文件被揉皱的声音：我可以追加两百万赞助，条件是选拔全程封闭。他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公开对谁都不好。
萧夜羽低头看表，六点十七分——林婉儿该把剪辑好的录像片段发出去了。让我考虑一晚。他揉了揉眉心，露出几分犹豫，毕竟...我也不想孩子们有压力。
布朗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我等你消息。视频挂断前，萧夜羽瞥见他身后的墙上，挂着远景资本的LOGO，金属质感的字母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叮——手机弹出林婉儿的消息：片段已投放，抖音热搜第7，微博话题阅读量破五千万。配图是网友评论截图：这才是小球员该有的样子！那些说黑幕的，看看孩子的眼睛有多亮！
萧夜羽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玻璃弹珠从口袋滑落到掌心。
窗外的暮色渐浓，楼下的霓虹灯开始闪烁，其中远景大厦四个大字格外刺眼。
深夜十一点，训练馆的监控室里，林婉儿盯着六块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
突然，最右侧的屏幕跳出红色警告：检测到异常资金流动，目标账户：南美XX银行。她抓起电话刚要拨，手机先震动起来——是萧夜羽的语音：我在系统后台看到了，整理好流水单和账户信息，明早八点送纪检委。
你怎么知道...林婉儿的话被截断，因为她看见监控画面里，萧夜羽正站在训练馆外的篮球架下，仰头望着篮筐。
月光给他的侧影镀了层银边，他掌心的玻璃弹珠闪了闪，像颗蓄势待发的星。
系统不是只能检测技能吗？她对着电话轻声问。
但我给它加了新程序。萧夜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就像我们给孩子们的训练计划，总要留一手后手。他转身往办公楼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去睡吧，明天...会是个大日子。
林婉儿看着电脑上的资金流向图，指尖悬在保存键上。
窗外的风掀起她的发梢，带着点青草香——是训练馆外那片新栽的草坪。
她忽然想起今早孩子们擦汗时的笑脸，想起萧夜羽在峰会上说的阳光和规则的土壤。
保存键被按下的瞬间，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叹息。
而在城市另一头，远景资本的办公室里，财务总监盯着电脑屏幕脸色煞白，键盘上的手指抖得敲不准删除键——他刚刚发现，所有转移记录的备份，都不翼而飞了。
凌晨两点，萧夜羽躺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
系统界面在他视网膜上浮动，绿色的数据流里，下一步，切断他们的退路几个字正在缓缓闪烁。
他摸出玻璃弹珠，放在胸口，那里的心跳声清晰有力，像在敲打着某种倒计时。
而此刻的林婉儿，正把最后一份证据扫描件存入加密U盘。
月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她脸上，照见她嘴角的弧度——那是属于胜者的，从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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