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时，林婉儿正把最后一页纸放进文件袋。
打印机的余温还留在指尖，她抬头看向沙发上的萧夜羽——他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影子，手里还攥着半页打印纸，边角都被揉出了褶皱。
“醒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手指刚要碰到他的手背，对方突然睁开眼睛，眼中的清醒完全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数据链的完整度是多少？”萧夜羽坐直身子，手指摩挲着文件袋上的烫金标志。
“资金流水、会面记录、邮件往来，系统标红的异常点有37处。”林婉儿把文件推过去，“我建议立刻暂停和布朗的青少年训练营合作，他们上周刚往我们账户打了三百万预付款……”
“别急着切断联系。”萧夜羽抽出半张纸，上面是布朗与远景资本在香港君悦酒店2307房间的会面记录，“系统昨晚分析过布朗的行为模式——像他这种人，越觉得自己掌控全局，就越会把底牌亮出来。”他轻轻敲了敲“十七次会面”的标注，“我们现在撤，他反而会缩回去。”
林婉儿的手指在文件袋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窗外的麻雀扑腾着飞过，她忽然想起昨晚打印时，萧夜羽盯着“朵朵”名字时的眼神——像一块烧红的铁，淬了冰又重新锻造。
“你是想引他下更大的注。”她忽然笑了，手指顺着文件边缘划过，“就像当年在CUBA，故意露出破绽让对手突破，等他起三步上篮时再封盖。”
萧夜羽挑了挑眉毛，刚要说话，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刘教练的声音带着训练馆特有的橡胶味传了进来：“萧指导！联盟批下来了！”
门被推开的瞬间，老教练怀里的文件夹“哗啦”一声撒了一地。
他手忙脚乱地去捡，抬起头时脑门泛着油光：“国际青少年篮球交流计划通过审核了！远景资本主动要求当主赞助商，说是看重咱们训练营的……”他突然停住了，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关系网图，喉结动了动，“我是不是来错时候了？”
“来得正好。”萧夜羽弯腰帮他捡文件，手指碰到了联盟批文上的烫金公章，“刘叔，我打算让咱们训练营承办首期选拔赛。”
“啥？”刘教练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那可是要跟远景资本签对赌协议的！他们要求选拔出的球员必须在三年内进入NCAA一级联盟……”
“所以我要推荐陈阳、小棠、阿杰。”萧夜羽抽出笔在批文上圈出了三个名字，“陈阳的三分球稳定性是92%，小棠的无球跑动速度在同年龄段排亚洲前5，阿杰……”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阿杰的膝盖恢复数据，李医生说比预期好30%。”
刘教练的手指重重地按在“阿杰”两个字上。
那孩子三个月前被恶意犯规，当时他抱着人往医院跑，球衣都被血浸透了。
“你是要拿他们当……”
“当诱饵。”萧夜羽抬起头，眼中有光芒闪烁，“布朗要的是能打商业牌的‘天才’，可他不知道——”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三个名字，“这些孩子本来就是天才。”
老教练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足十秒钟，忽然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批文上画了个大圈：“我这就去改承办申请，下午三点前给你看初稿。”他转身时外套碰倒了茶杯，却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洒了就洒了，反正要重新泡壶浓茶！”
门“砰”的一声关上后，林婉儿把凉掉的茶推给萧夜羽：“你不怕他们……”
“怕。”萧夜羽喝了口茶，皱着眉头咽了下去，“但更怕他们像朵朵那样，连站到球场上的机会都被人算计走了。”他把文件袋推到她面前，“帮我联系李医生，就说中午一起吃饭。”
李医生的办公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摘下听诊器时，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正疯狂震动——体育局的通知短信占满了屏幕。
“健康审查提前到下周三？”他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都变白了，抬起头时正好看见萧夜羽和林婉儿推门进来，“你们来得正好，我刚接到通知，所有赴海外集训的青少年球员必须提交近三年的体能数据……”
“包括骨龄检测、关节压力测试、心率变异性分析？”萧夜羽接过他递来的文件，扫了一眼最后一页，“李叔，我建议引入AI辅助评估系统。”
“你是怕有人篡改数据？”李医生的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了一个洞，“就像朵朵那次……”他突然住嘴了，喉结动了动，“上个月她的复查报告显示，骨密度比正常训练量的球员低15%。”
林婉儿的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滑动，调出系统生成的对比图：“系统分析过近五年青少年球员受伤数据，有远景资本赞助的队伍，非对抗性受伤率高出行业均值27%。”
李医生的后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他盯着墙上“医者仁心”的锦旗看了很久，忽然抓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张主任，我是李正平。关于健康审查的事，我要求所有数据必须通过AI系统二次核验……对，包括历史存档。”他抬起头看向萧夜羽，眼中燃起了一团小火苗，“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在AI的火眼金睛下做手脚。”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三人中间铺出了一条明亮的路。
萧夜羽的手机这时震动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消息，抬起头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陈哥到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陈经纪人正对着镜子整理袖扣。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连领带夹都精确地卡在第三颗纽扣的位置，看见萧夜羽时却松了松领带：“我听说你要继续跟布朗合作？”
“帮我带句话。”萧夜羽把那份关系网图塞进他手里，“就说……训练营感谢布朗先生的信任，对于青少年交流计划的合作，我们很有诚意。”
陈经纪人的手指在文件袋上停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当年你在高中联赛故意放对手赢三场，最后一场赢他们30分的套路，我可还记得。”他把文件放进公文包，转身时又停住了，“需要我提醒他什么吗？”
“提醒他。”萧夜羽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训练馆里追着篮球跑的孩子们，“棋盘上的棋子，有时候也分得清谁是执棋人。”
陈经纪人在门口停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下午两点十七分，正是布朗每天喝下午茶的时间。
电梯门合上的轻响中，萧夜羽听见楼下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
林婉儿走到他身边，发梢沾着从窗外飘进来的杨絮：“下午……”
“该他们行动了。”萧夜羽望着远处的天际线，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轻轻响起。
他知道，此刻在某个写字楼的落地窗前，布朗正捏着陈经纪人刚发来的消息，而那叠带着墨香的关系网图，已经像一颗埋进土壤的种子，正悄悄拱破最后一层泥土。
下午三点十七分，陈经纪人的皮鞋跟叩响了曼哈顿第五大道写字楼的大理石地面。
他在玻璃幕墙前停住脚步，袖扣折射出的光斑落在了布朗办公室的门牌上——“BR体育投资公司”。
门开的瞬间，混合着雪茄味的冷气裹挟着笑声涌了出来：“陈，我以为你会带着律师来兴师问罪呢。”布朗斜靠在真皮转椅上，指节敲打着桌上的水晶杯，杯底的冰块正沿着杯壁洇出一圈水痕。
陈经纪人脱下西装搭在椅背上，动作精准得就像在裁剪布料：“萧先生让我带句话——‘合作是双向的信任’。”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了过去，“但训练营需要资金专项监管协议，每笔款项的用途需同步至三方账户。”
布朗的手指在文件边缘停顿了一下，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他起身时，金表滑到了腕间，露出了内侧刻着的“V.C”缩写——这是远景资本英文名的首字母。
“陈，你们东方人总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他弯腰时，雪茄灰落在了文件上，“不过既然是萧的要求……”他抓起钢笔在“同意”栏签了名，笔尖在“监管”二字上重重顿出了墨点。
陈经纪人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注意到布朗签字时，右手小指在桌下快速敲了三下——这是华尔街老牌操盘手的习惯，暗示“加速”。
同一时间，三千公里外的训练营监控室里，林婉儿的指甲在键盘上敲出一连串火星。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资金流数据，就在布朗刚签完字的瞬间，远景资本在开曼群岛的离岸账户突然向BR转入了两千万美元。
“系统，确认来源。”她对着空气轻声说道，耳麦里立刻传来机械的声音：“100%匹配，与三年前朵朵受伤时的境外账户属同一资金链。”
她抓起手机拍了一张数据截图，指腹在发送键上悬停了三秒，最终存进了加密云盘。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漏下的光斑落在她眼下的青影里——那是连续熬夜盯监控留下的痕迹。
傍晚六点，训练馆的镁光灯准时亮起。
萧夜羽站在篮板下，球鞋在地面上碾出好听的摩擦声。
刘教练抱着战术板靠在门边，老花镜滑到了鼻尖；李医生捏着阿杰的核磁共振片，指节都泛白了；陈阳、小棠、阿杰三个孩子挤在休息区，球衣下摆都被攥出了褶皱。
“明天开始加练。”萧夜羽拍了拍篮球，球体撞击地面的闷响让空气骤然紧张起来，“陈阳，每天加投200个底角三分，我要把你的出手时间从1.8秒压缩到1.5秒。”他转向小棠，“无球跑动时别总盯着队友，用余光扫视防守人——他们要找的是破绽，你偏要让他们抓瞎。”
阿杰突然站了起来，膝盖护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萧指导，我的腿……”
“能跑能跳。”萧夜羽打断了他，伸手按住少年颤抖的肩膀。
掌心触到的热度让他想起了三个月前急诊室里冷白色的灯光——当时阿杰的膝盖肿得像发面馒头，血浸透了训练裤。
“李叔说你恢复得比预期好30%。”他加重了力道，“他们想让你当花瓶，你就偏要当把刀。”
刘教练的战术板“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我带过的孩子，没一个是软蛋！”他扯松领口，露出锁骨下淡粉色的旧疤——那是90年代在街头篮球赛中被人用酒瓶划的，“明早五点，我在球馆等你们！”
小棠突然吸了吸鼻子：“萧指导，我们是不是……”
“是诱饵。”萧夜羽迎着三个孩子骤然瞪大的眼睛，“但诱饵也能咬钩。”他从口袋里掏出三颗玻璃弹珠，是上午在训练馆角落捡到的——孩子们课间玩的。
“当年我在CUBA被人下黑手，教练说过一句话：‘篮球场上，最硬的不是篮球，是人。’”他把弹珠分给三个孩子，“攥紧了，等他们动手时……”他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用这里反击。”
李医生突然清了清嗓子。
他举起阿杰的片子，蓝光从灯箱透过来，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碎星：“今晚八点，我让护士带着移动检测设备来。”他的目光扫过三个孩子，“骨密度、关节压力，我要每小时更新一次数据——AI系统盯着呢，他们敢改一个小数点，我就敢把数据贴到联盟官网。”
训练馆的扩音器突然响起《友谊地久天长》的旋律——这是林婉儿设置的下班提示。
萧夜羽看了一眼手表，朝众人点了点头：“都去吃饭，养足精神。”他转身时，陈阳突然追了上来，弹珠在掌心攥出了红印：“萧指导，朵朵姐的事……”
“会查清的。”萧夜羽摸了摸他的头顶，声音轻得像落在篮板上的篮球，“但不是现在。”
深夜十一点，萧夜羽的办公室里飘着速溶咖啡的苦香。
他盯着电脑屏幕，系统生成的资金流向图在暗蓝色背景上流转，像一条吞尾的蛇——远景资本基金会、开曼群岛空壳公司、BR投资……最终汇入六个匿名账户，注册地分别在瑞士、巴拿马、英属维尔京群岛。
“系统，确认境外账户关联人。”他轻声说道。
“正在比对……匹配完成。”机械音响起的瞬间，屏幕上弹出一张模糊的老照片——1995年，纽约某慈善晚宴，远景资本创始人与某跨国体育经纪公司总裁碰杯，背景里，年轻的布朗举着香槟站在阴影里。
萧夜羽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三秒，输入：“启动【黑曜石】行动——让阳光照进黑暗。”回车键按下的刹那，系统提示音像一颗小鞭炮在脑海里炸响。
他起身拉开窗帘，月光漫过窗台，落在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第一页贴着朵朵的训练照，小姑娘抱着篮球笑着，发梢沾着汗。
隔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林婉儿的影子在百叶窗后晃动，她正对着电脑整理文件，偶尔停下来揉太阳穴。
萧夜羽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五十分。
他知道，等凌晨三点，境外服务器的防护最薄弱时，林婉儿会把今天监控到的资金异常数据打包，附上系统分析报告，悄悄塞进某个加密邮箱。
而明天清晨——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备忘录，上面写着：“7:00，林婉儿发布声明。”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窗帘掀起一角。
萧夜羽望着远处训练馆的夜灯，那里有三个孩子正在加练，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穿透夜色，像心跳，像战鼓。
他知道，黑暗中的手已经开始动了，但这一次——
他摸了摸胸前的玻璃弹珠，那是陈阳塞给他的。
天亮后，所有的算计，都该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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