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过后,天气开始暖和。张舍却在这个时候病倒了,起初几天还在军营里训练,后来就直接回府中休养,进出将军府的医官也闭口不提其病情。渐渐的,有人开始议论铠戎将军似乎得了什么怪病,更有传闻二王子已奉命抵达君合关,将接管铠戎将军手中军队。
将军府,庭院内。
张舍一身素色长衫躺在长椅上,拿了把折扇盖眼睛。旁边的茶台上有洗净的葡萄,池暮颇有闲心地一颗颗剥皮。
这幅和谐的画面被刚吃饱的庄厚给撞见,朝一旁的怀安问道:“你家将军这个状态,持续多久了?”
怀安在一旁不知如何回答,找了个无关紧要的借口回避了。庄厚见此状嗤声一笑:自己果然是吃饱撑着了。
张舍向来体格康健,就算现在捅他一刀,他立马能拔刀捅回你个十下八下的。至于外面的传闻,说不定就是这位铠戎将军放出去的。他本想上去问个明白,但张舍不是个有问必答的主,干脆扭头去找沈慈了。
“将军是在掩人耳目?”池暮还是问了出口。
张舍转头,日光照在侧脸,连笑容也变得暖洋洋的。
“我要去邬月国抓一个人,这件事不能声张。”
作戏做全套,谎称在府中养病,索性把兵权也给了二王子代管。想到此,池暮踌躇,“是何人?此行有危险吗?”
“邬月国摄政王,邬宁丰。”张舍撑着脑袋侧身躺着。
摄政王邬宁丰原名何熠,曾是大邹国的乾武将军,十几年前与邬月国的一场对战中,明明占据优势却突然投诚,还泄露了王族行踪,直接导致大王子邹启霆被敌军围攻,坠崖而亡。
那年邹启霆才七岁,第一次随齐疆王出宫历练,却命丧屹松崖。
有人说乾武将军投诚是因为其母族是邬月国人,他一直潜伏在大邹国为母族效力。也有人说邬月国人许诺了他光明前途,他用王族行踪以表忠心。但真相已无从查证,何熠去到邬月国后改名换姓,成了如今的摄政王。
而邹启霆的死成了王上的心病,但若因此向邬月国开战,无疑让两国子民陷入水生火热,周围它国也会虎视眈眈。若是能秘密捉拿邬宁丰并押送回来,不仅能避免恶战,还能削弱其在邬月国朝中的激进势力,让两国得以正真的休养生息。
“所以此行必是危险的。”池暮皱眉,十几年来都未办成之事,况且如今对方已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要抓他谈何容易。
“将军非去不可吗?”她问。
张舍起身抱住她,力道越收越紧,直至她快喘不过气连连求饶。他低头埋在她颈窝,呼出的气惹得她发痒难耐,她歪着脖子不停往里缩。
“将军,一定要去吗?”推搡间她继续问。
“要去。然后把阿暮娶回家。”
池暮愣住,慌张道:“是因为与我的婚事,将军才主动请缨的,对吗?”
她从他清明澄澈的眼眸中,得到了答案。池暮把脸埋进他怀里,手紧紧扣在他腰间,用尽全身力气。
“要不把我也带上?我不会给将军添乱的。”她的小声试探。
张舍摇摇头,摸摸她头顶,“阿暮乖乖待在将军府,怀安会保护你。”
池暮默了片刻,异常坚决,“将军还是带上怀安吧!我保证绝不离开将军府的!”
张舍看她,笑意融融。池暮怕他不答应,坚持道:“要不带上怀安,要不带上我。”
“好,听阿暮的。”
几日后,一切准备就绪。将军府中忽有贵客到访,说是来探望病重的将军。
二王子邹启商带着邹婳婳,从一进门就被将军府的侍卫带到了大堂等候。府中上下已知晓他们的身份,况且二王子即将接管君合关,无人敢怠慢。
邹婳婳端坐堂中,桌上的茶水未动,扭头递了眼神给邹启商。邹启商朝管家问张舍近况如何。
管家伏身,答得滴水不漏。
邹启商反笑,“你们还真是训练有素,看来我接管此地也不用操心了。”
“二殿下自然无需操心,待臣归来还请原物归还。”张舍走入,未穿铠甲但健步有力,如山如川。他手中握有一物,递给邹启商。
邹启商抖了抖衣袖,接过虎符,朗声笑道:“放心,本王会替将军照顾好这里的。”
邹启商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毕竟铠戎将军主动献出虎符,前所未有。
“此去艰险,将军保重。”邹婳婳起身,朝张舍靠近两步,“我与二哥会替将军掌管好这里的。”
张舍朝邹婳婳微微点头,不再多做交流。
邹婳婳笑得明媚,又朝邹启商瞥了一眼,对方立即领会。
“我看天色已晚,不如本王与婳婳就在此用膳吧。”邹启商说这话是对着管家说的,管家为难地看向自家将军。
“请便。”张舍道。
夜幕降临,池暮和廖梅青满载而归。池暮添置了不少张舍此次出行的装备,廖梅青则提了一堆君合关的特产,大部分都是吃的。她和沈慈明日就回王都了,张舍担心沈慈留在这里研究邬珏会被二王子发现,这样容易对池暮的身份起疑。
她们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有所不同,府中的侍卫比平时多了两倍,许多还是生面孔。两人面面相觑,找了个脸熟的询问府中情况,侍卫说是来了贵客。于是她们决定避开最热闹的大堂,先回房了。
池暮经过书房时发现里面亮着,以为是张舍在里面,敲了敲门,没反应。
“将军?”池暮又敲了敲。等了片刻依旧没动静,她只好离开。
还未走远书房便有了动静,开门的不是张舍,而是邹婳婳。
“有事?”邹婳婳倚在门边,丹凤眼微微眯起,明明嘴角挂着笑,却透着一股凌厉。
“无事。”池暮道。
“忘了介绍,本宫乃紫辰公主,此次与二哥来君合关是为了助将军完成王命。”邹婳婳昂首,虽不及池暮高,但神色傲娇,眼里万物皆无。
“民女拜见公主。”池暮规规矩矩地行礼,但邹婳婳迟迟没有回应,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池暮手抬得有些发酸。
“你就是池暮吧?”邹婳婳明知故问。
“是。”
“你带本宫到处走走吧,往后一段时日本宫都会住在这里。”邹婳婳走在池暮前头,语调淡淡听不出喜怒。
池暮起身跟着,其实将军府不大,没有什么曲径小路,格局算得上中规中矩。
“不知公主想逛哪里?”池暮问。
“将军的卧房你可知?”邹婳婳止步,回头看她。
“往前右转。”池暮道。
“你进去过?”邹婳婳挑眉,神色微妙。
抬眸,也看向她。
“你进去过。”邹婳婳缓缓而说,敛起笑容开始展现真正的情绪,“夫妻之道乃相知相守,若他日后执意要纳你为妾,本宫不会反对。”
所谓离间,攻心为上。池暮还不至于被愤恨冲昏头脑,不紧不慢,朝她行拜礼,“民女多谢公主。”抬头间,展颜一笑。
邹婳婳不悦,却找不出理由发难,“将来之事皆未有定数。”
“民女明白。”池暮当然明白,但那又如何。
“奴婢拜见公主,二殿下命小的请您过去。”来的人是景安,双膝跪拜在地,未曾抬头。
“你这奴才来得还真是时候。”邹婳婳冷笑,然后由景安带路往大堂方向走去。
池暮看二人走远,松了口气,忽而发现不远处的小树有动静,狐疑走近,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从树后走出。
“竟不知将军喜欢听墙根。”池暮双手抱臂,懒懒抬眉。
“不得不说,阿暮刚才的表现可圈可点。”张舍与她并肩,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怎么说?”
“冷静自持,全然看不出对公主的畏惧,更看不出对心上人即将被抢走的紧张心情。”
“将军是在埋怨?”
“不敢。本是担心阿暮受欺负就跟了过来,没想到阿暮完全可以应付。”
“那还真是多谢将军了。”池暮转而一笑,一语问出,“都说书房是隐私之地,看来将军与公主关系匪浅啊……”
张舍反而笑得更愉悦了。池暮停下来,定定看他。
“二殿下带来了蒙河的城防图,此等密件不可在大堂讨论,若是去我房中,只怕阿暮多有不便。”张舍贴近几分,眼里的笑意越发肆无忌惮。
“连城防图都有了?”池暮惊讶,蒙河是邬月国的王都,城防图何等重要!
“我此次卸下兵权,二殿下自然要拿出点诚意来换。若日后我成功归来,在王上面前,他也好邀一份功劳。”
池暮不解,“二殿下只是代管君合关,待将军回来后是要归还兵权的,于他又有何好处呢?”
“兵权不过虎符而已,但他代管的这段时间可以安插培养自己的势力,还能借机了解君合关的方方面面。”张舍顿了顿,笑道,“这些都无妨,我的亲信他无法动摇,其它的都是身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