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艳阳天。
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池暮也终于体会了一把正真意义上的热闹。
一大早廖梅青拉着池暮跑去庙里烧香。
以前在池家,每年正旦家里人也是要去庙里烧香求愿的,只是她从未被允许同行。而廖梅青也是如此,在姚琼芝眼中这些小妾都是上不了台面的,逢年过节的合乐场面皆与她们无关。
“庙会不是晚上最热闹吗?”池暮问。
“那是自然,最好再精心装扮一番,说不定还能结识三五个好友。”廖梅青很是兴奋。
“所以我们天光大亮的就出来,为的是?”
“哈哈哈开玩笑的!有张舍沈慈在,我们能认识谁呀!”廖梅青撩开车帘,东张西望,“晚上庄厚不是要放烟火么?再说了正旦的庙会管它是白天黑夜的,我俩都没见过。”
池暮点头,发现廖梅青今日神采奕奕,一身水蓝色袄裙,配上白色蚕丝披帛,若是安安分分地坐着,还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察觉到池暮的目光,廖梅青也侧头去看她。注意到她头顶发簪,好奇到,“新买的?之前没见你戴过。”
“是新的。”但不是买的。
“挺好看的。”廖梅青凑近,“应该不便宜吧?”
池暮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紫棠石的。”
“紫棠石自然不贵,但这上面的翡翠玉石就价值不菲了,单看这润色绝对是极品呀……啧啧……”廖梅青想了想,“你哪来这么多钱?”
池暮嘴角渐渐拉满。
廖梅青顿悟,“懂了,张舍送的。”
君安寺。
若是往日,这里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寺庙。但今日成了一个聚集热闹之地,大家的热情随处可见。从寺庙往外的二里街口开始,马车已经进不来了。
二人就像是散养的鸟雀,一路上叽叽喳喳穿过花花绿绿的行人,池暮牵着廖梅青,廖梅青拿着串糖葫芦,糖葫芦裹着晶莹剔透的糖浆被池暮咬去一颗。
脆口酸甜!
“怎样?我就说好吃吧!”廖梅青喜滋滋晃着脑袋,然后垫着脚尖往前看。
君安寺已是人满为患,池暮慢了下来,“我感觉今天烧香拜神有点悬。”
事实上她们能不能挤得进寺庙都不好说。
“我还真是低估了君合关的善男信女,不过我们就这样一路吃过来也就算是满载而归了。”廖梅青说。
“所以不打算烧香许愿了?”池暮挑眉。
廖梅青啃着糖葫芦想了片刻,“都说今日许的愿最灵,不去有点可惜。”
“所以梅姐姐有何提议?”
“不知这君安寺有没有后门。”
此间,二人会心一笑。
一路走走停停,绕了又绕,总算摸索到君安寺的后院。因神像被供奉在前殿,后院几乎没什么人,连平时看守的僧人都跑去前殿帮忙了。
后院挺大,就是门锁上了。好在院墙旁有颗树,而她们也不是第一次翻墙了。
费了一番力气进了院子,里面空荡荡的,有点奇怪。池暮拉了拉廖梅青,“这也太安静了吧?”
“佛门净地嘛……”说完廖梅青止步,“是有些静得渗人。”
院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靠墙的两排房间门窗紧闭。如此微风和煦,暖阳高照天气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目光大致扫了一圈,看不出通向前殿的入口在哪。
“我们要不还是出去吧?”池暮低声说。
廖梅青立马点头。
翻墙出去就没这么利索了,院中没有树,更没有梯子。池暮找来两张长凳竖着放,勉强能垫一垫,但是得一个一个来。
就在廖梅青爬上院墙,翻身而下时,院里突然冒出来两个僧人。池暮着急忙慌地摆好长凳,想着好好道歉,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但很快她就没有这么乐观了,因为僧人身后出现了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那人抬了抬手,两个僧人便上前把她围了起来。
“这位施主不该出现在这里。”
廖梅青贴着外墙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神色渐渐凝重。她使出全身力气往外跑,外面熙熙攘攘,她第一次这么讨厌热闹,只想着快点冲回将军府。
还有,池暮可千万别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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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拥挤,士兵整齐的跑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在人群中开了一条路。马匹飞奔而过,马上的人似乎片刻都不想懈怠。
“骑马的可是铠戎将军?”
“太快了看不太清。”
“这阵仗,八九不离十了。”
“将军也来烧香?”
“要不说这庙灵呢!”
在路人议论纷纷间,张舍已经到达君安寺。主持的方丈正在给一位香客抄写,小僧急匆匆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正要起身,张舍已进入大殿。
“烦请主持带我去后院。”
“将军何事如此匆忙?”
“我府中有人失踪,就在这后院。”
此时士兵已将整座寺庙围住,怀安上前询问张舍是否要直接搜查。主持在一旁听得真切,解释道,“今日佳节,往来的施主香客皆在前殿,后院恐怕没有将军要找的人。”
话已说到这份上,张舍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叫了一队人直接进后院。怀安刚冲进去就停下了,身后的士兵也随之止步。他看向自家将军,等待指示。
后院没有僧人,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庭中喝茶,身后立着一排侍卫,他猜到张舍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张舍卸下破军,抬手示意怀安等人退至院外。
“将军别来无恙啊。”男子朝他微笑。
“臣拜见二殿下。”张舍双手抱拳,没等对方回应,紧跟着开口,“人呢?”
“人自然是好好的。”邹启商缓缓答道。
邹启商此行是冲张舍而来,自然不肯放过与他相关之事。但池暮的出现确实在他意料之外,起初是因为她相貌出众,后来得知她出自将军府,就更让人好奇了。于是他以二王子的身份不宜声张为由把人给扣了。
“还请殿下把人交还于臣。”张舍道。
“我说将军,本王与你多久没见了?你就先不问问本王为何要出宫?又是为何要来这天寒地冻的君合关?”邹启商振振有词。
张舍瞟了一眼桌上的两盏茶杯,淡淡道,“恐怕殿下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邹启商但笑不语,吞了口茶,扯着嗓音朝内院道,“出来吧,婳婳。”
女子轻笑,从房内缓缓走出,双手叠于腹前,宽摆长裙盖住了鞋履,腰间的流苏随着行走的起伏摆动,上身披着雪白狐裘,微微露出锁骨。在靠近张舍时抬头,唇红齿白,细眉翘鼻,灵动的双眼盛满笑意,说起话来细声细气。
“果然是心诚则灵,今早刚许的愿,此刻就实现了。”
“她、人、呢?”张舍还是看向邹启商,神色冷到极点。
“人已经安然无恙地送回去了。”邹启商知道此事该到此为止了,按照张舍的脾气,这是认真了。“未料将军神速,白白跑了一趟。”
张舍往前,眼中的凌厉并没有缓和多少,“如果能让殿下更明白一点,臣也不算白跑一趟。”
“嗯?”邹启商有些懵。
“池暮乃是臣日后要娶进门的女子。若是她丢了伤了,必然是臣保护不周,那臣只能千倍百倍的讨要回来,到时要是伤及无辜,还请多加担待。”把话说完,张舍作揖告退。
直至张舍离开,邹启商仍意犹未尽。
“我就说吧,他主动向父王请命,肯定是酝酿着什么好戏。”邹启商目光又落回邹婳婳身上。
他这个妹妹什么都好,亏就亏在喜欢上了个不好取悦的男子。
此刻邹婳婳还在盯着院口出神,很快就笑靥如初。他说他要娶妻,可凡事总有万一,谁是他将来的妻,一切都未有定数。
“这婚事,父王没这么容易松口。”她道。
“若是他真能把人捉回来就不一样了。”
“此事很危险?”邹婳婳蹙眉,沉默片刻后开口,“那个叫池暮的女人,于他无益处。”
池暮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放空了许久,倒不是他们给她放的迷香起了作用,而是那车夫死命地赶车,一路颠簸下来,她在车里被晃得东磕西碰。
待她冷静下来,回想着今早与廖梅青分开后的情形,仍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那女的是公主?”在对池暮的伤势关心过后,廖梅青端坐在暖炉旁一动不动,专注地听她说今天的遭遇。
“他们把我安置在一处卧房中,点了迷香。我的身体你是知道的,迷香对我没用,但是害怕他们会直接敲晕我,干脆装晕。”
池暮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当时还是害怕的。她不知对方的身份,并且在得知她是将军府的人后,对方也没有对她客气,特别是那位大邹国唯一的公主,邹婳婳。
邹婳婳是在迷香散去后才进的屋,池暮没敢偷瞄,只听到二人的声音。
“所以,你听到了什么?”廖梅青几乎要把耳朵贴在她嘴巴边,生怕漏掉只字片语。
听到了什么?听到了这位公主对张舍明目张胆又盛气凌人的爱慕,对于池暮的存在她并不在意。她有种与生俱来的底气,似乎笃定张舍的未来与池暮不会有交集。
“你快说啊!”廖梅青再次催促。
池暮思虑片刻,随即坐直,“请教下,如果李婷婷明天就要跟沈慈成亲了,你会怎样?”
“公主和张舍有婚约?所以张舍不选公主选你?不当驸马只做将军!”廖梅青思路活络,已经自己脑补了一系列过程,并且激动不已。
池暮深呼吸,有些想法在脑袋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吞吞吐吐问了出来。
“都说女子争风吃醋尽是丑态,你觉得我该如何?”
“可对方是公主呐……”廖梅青依旧兴奋。
此时门外有动静,大概是张舍回来了。这下池暮不淡定了,抓着廖梅青死死追问,“快说!我要作何反应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