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净土 > 第一章 山村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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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辞灶(一)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辞灶的日子。虽无一丝风,却寒冷异常。褐黑色的屋顶,覆盖在厚厚的积雪下,还一律地洁白。

“还去赶集吗?”孙菊将毛巾递给周长祥。

“不去了,在家辞灶。”周长祥拧了拧湿漉漉的毛巾,擦拭着脸,说,“中午包饺子,叫长连也过来。晚上你再炒两个菜,我们喝上两盅。”

“行。”孙菊应了一声,嘱咐道,“你和大哥确定好,让他别做饭了。”

“嗯。我去挖白菜和萝卜。”说着,周长祥用铁锨把挑着竹筐出了院门。

到了沟南沿的菜地,见刘长连正在奋力铲着硬邦邦的冻土。

“我正要找你。”周长祥放下竹筐,拄着锨把说,“晌午一起吃饺子,洋洋他娘说晚上炒两个菜,辞灶,我们喝上两盅。”

“噢。我也打算挖几颗白菜。这土太硬了,实在铲不动。”刘长连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拘谨。

中午时分,周长祥和孙菊正在包饺子,刘长连提着肉进了院门。

“你提肉干啥?来家里吃饭不过是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儿,哪来那么多讲究。吃完饭把肉拎回家去。”孙菊面带愠色。

“今天上午我割了十斤肉,还买了个猪头。呶,还在树上挂着呢。”周长祥一边捏合着饺子皮,一边说道。

“一进入腊月,长祥就带着洋洋卖对联,赚了不少呢。大哥家的对联别再买了,让洋洋给写。”孙菊擀着面皮说。

“天天来吃饭,怪不好意思的。”刘长连咧嘴笑着,憨憨地说。

“这有啥?你天天教洋洋练拳,放在老社会,我们不光管吃,还得给你工钱呢。”孙菊的话让三人都笑了起来。

“大锅刷好了?”坐在灶膛口边的刘长连抓了把豆秸,掏出打火机,抬头问道。

“嗯,添上水了。你烧火吧。”孙菊实在地支使道。

灶膛里的火渐渐烧旺,通红的火苗映着刘长连棱角分明的黑红的脸。

孙菊擀着面皮,周长祥包着饺子,两人动作都很麻利,不多工夫,就包完了。

在孙菊的催促下,周长祥引着刘长连进了锅屋里间,在书桌旁沏茶,喝水。

外间,孙菊在围裙上擦干手,拖过菜篮子,拿了几头蒜,剥起皮来。

“老憨家准备得怎么样了?”周长祥端着茶壶探身给刘长连斟着水,问道。待恢复坐姿后,又说,“老憨那个人,三脚踢不出个屁来,不顶事儿啊。孩子的大事,你得撑起来。”

“嗯。老憨这边没什么可准备的。听老憨说,男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刘长连呷了一口水说,“男的是个木匠,桌椅板凳啥的,自己都会做。”

“男的都这么大了,怎么才找对象啊?”周长祥又问道。

“都是文革惹的祸啊。听说他父亲是个老革命,文革时,被打成右派,关了几年,最后死在了监狱。娘俩受到牵连,儿子的婚事也耽误了。”刘长连感慨地说。

“噢——。”周长祥应了一声,未再多言。短暂的沉默降临,唯有孙菊拉风箱的咣当声回荡。

刘长连端着茶碗慢慢地喝着,两眼茫然,更有些呆滞。

“长祥,你叫洋洋来家吧,饺子熟了。”孙菊使劲拉了几下风箱,起身找着漏勺,朝里间喊道。

周长祥应了一声,敞门出了里间,刘长连也跟着出来了。

时间不长,周长祥回来了,后面跟着王育红和周洋。

“王杰生在大队部有事,刘凤和育林赶集去了。育红自己在家的,我把她一块儿叫来了。”周长祥一边催促两个孩子洗手,一边对孙菊说道。

“哦。育红,到婶子这边来。”孙菊端起一碗饺子,拿着筷子,放在桌子上。

“你奶奶怎么吃的?”孙菊侧头问王育红。

“今早晨,我娘给奶奶送了渣腐。娘说今晌午奶奶吃渣腐。就不再送饭了。”王育红咬着筷子,眨着大眼睛。

“哦。多吃些,你娘回来还早。”孙菊端了一碗饺子汤放在王育红跟前。

“大哥,这碗饺子倒进你碗里吧。”孙菊端起一碗未动过筷子的饺子说道。

“我吃饱了。给两个孩子倒上吧。”刘长连扭动了一下屁股,侧身推让着。

“你就不实在,待自己家里还客气啥?”说着,周长祥接过孙菊手中那碗饺子,倒进了刘长连的碗里。

“大海还要饺子汤不?”孙菊一边盛着饺子汤,一边问。

“不要了,我吃饱了。”周海嚼着饺子,含混不清地说。

“我也不要了。”不等孙菊发问,周洋就抢先答道。

时间不长,三个孩子吃完了饺子。在孙菊的要求,三人都乖乖地又各喝了一碗饺子汤。

“你和洋洋把你大爷家的对联写了,然后再出去。”孙菊嚼着饺子,急忙朝正要出去玩的周海,喊了一嗓子。

“你俩要是不嫌累,就把育红家的对联也写了。”还没等周海回答,周长祥又补了一句。

“你可真狠心,就不怕累着他们?”孙菊白了周长祥一眼。

“累不着。两人替换着写,怎么会累着?外面冷,在屋里写对联还暖和呢。”周长祥说出了心里话。

孙菊收拾好桌子,从堂屋端来一小笸箩熟花生放在桌上,说:“这是昨晚上炒的,大哥尝尝。等会儿走的时候,把那半袋也捎着,就别再炒了。”

“真脆,真香。皮上一个糊点都没有。”刘长连剥开花生,慢慢地嚼着。

周长祥端出茶壶、茶碗,重新泡上茶叶。褐黄色的茶水盛在细白的茶碗里,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下午还忙啥?”周长祥嚼着花生问。

刘长连喝了口水,放下茶碗,说:“从老憨那儿推来四个树墩子,差不多都干了。今下午劈劈它,蒸饽饽、做豆腐的时候好烧。”

“晚上就别做饭了,孙菊炒两个菜,我们喝两盅,吃白菜炖粉条,然后放鞭炮、烧纸。”周长祥又叮嘱了一遍。

刘长连回家的时候,孙菊把肉连推带搡地塞到他手里。

“赶集回来了?”孙菊正搅拌着猪食,看见刘凤来了,还提着一包点心。

“刚回来,赶了会儿集,又去育红的姥姥家看了看。”刘凤急忙忙地说,“集上人可真多,挤都挤不动。”

孙菊倒了一碗茶水,端到刘凤面前:“忙活得差不多了吧?”

“没有呢。王业发个狗操的,睁眼就把他叫到大队部去了,到现在也没见人魂儿。”刘凤性子直,大大咧咧的,喝了口茶水。

“你要是忙就去忙吧。育红已经吃过了,也喝了饺子汤。”看到刘凤着急的样子,孙菊说:“锅里的饺子还热乎着,把育林叫过来一起吃吧。”

“在他姥姥家吃了。”刘凤解开点心上的纸捻绳,说:“这是育林他舅从县城带的点心,说是叫什么蜜,给洋洋吃吧。”

“羊角蜜,是一种挺贵的点心。”周长祥在旁边插话道。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刘凤像鸡啄食似的连连点头。

“这么贵,吃了怪可惜的,你拿家去,走个亲,送个人。”孙菊接过点心,系好纸捻绳。

“走亲、送人什么点心都行。这个给孩子吃。”说着,刘凤伸手将点心包推到桌子一边。

王育红从里间出来,粘人地趴在刘凤的脊背上,搂着她的脖子。

“在干嘛的,别给洋洋捣乱。”刘凤慈爱地摸着王育红的头,微笑着说。

“没有。洋洋和大海在给大爷和我们家写对联的,我给抻对联纸的。”王育红忽闪着大眼,认真地说。

“嗯,去吧,跟洋洋好学学。”刘凤拍了拍王育红的背,又抻了抻她的褂子说。

南墙根,杂乱地躺着四个树墩子,六七棵三四米长的干枯槐树随意地搭在上面。

“长祥——,捎锯过来。”刘长连靠着矮墙,扯着墙上干枯的葫芦秧子,喊道。

听到刘长连的吆喝,周长祥拿着锯和镢头走过来,肩上搭着一条毛巾。

“你用锯把这几根槐树杆子截了,我劈这几个树墩子。”说着,刘长连拽着一个稍小的树墩到了宽敞地儿。

刘长连放平树墩子,围着转了一圈,瞄了瞄,用砍刀剁掉几块老树根。站定后,他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然后甩开膀子,抡起洋镐,狠狠地砸下去。树墩子的裂缝夹住了镐刃,刘长连轻巧地将镐把一歪,一掀,就从树墩子上撕下一块,黄白相间,大小适中的干柴。撕裂的口子上印着镐刃的痕迹。

没过多久,这个较小的树墩子就变成了大小匀称的木柴。等到周长祥截完槐树杆子时,刘长连已经劈了两个树墩子。

“你先抱一些回家烧着,我再慢慢劈。”看着正在归拢干柴的周长祥,刘长连扶着镐把,喘着粗气说。

“这两个不劈了。过年够用的了,秋上你劈的那些还有不少呢。”周长祥坐在干柴上,抬头看着刘长连说。

“一块儿劈了吧,省得再费事。”刘长连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说,“你把那些干柴抱到偏棚里,放在大黄的窝旁边。其余的都搬回家摞起来。”

大黄是刘长连养的狗,四五十斤重,通身黄色,没有一根杂毛。它耳朵尖尖地竖着,目光凌厉,十分通人性。是刘长连的命根子,也是周洋的玩伴。

看到周长祥抱着干柴走进偏棚,趴在麦秧里的黄狗立刻爬起来,抿着耳朵,摇着尾巴,在周长祥脚边蹭了蹭。

等周长祥收拾完地上的干柴后,刘长连也把剩下的树墩子劈完了。

经过再三推让,刘长连只留下了一个树墩子多一点的干柴。其余的都叫周长祥抱回家里,摞在鸡窝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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