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上雪落飘摇,而两人发生之间发生的一点小插曲,也被宁然轻易解决。
而在旁的陆怜抱臂环胸,冷眉独立,站着一动不动,没有要走的迹象。
见此情形,宁然欲言又止,倒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开口说道:“怜姐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晚饭?”
陆怜皱下眉头,神色略显不悦,抬手凭空抹出一柄长剑,冷声道:“你要赶我走?”
向来卖与长辈好脸色的宁然面容严肃,收起轻佻模样,点了点头凝重说道:“何出此言?这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就如同你刚才说的话,我要做的是与天地为敌,与天下万物为敌!我们之间终是南辕北辙,参商背离。”
这件事情,从触及到天地因果的那一刻,宁然便已经做好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与手段去窥探真相,所以他不能牵连其他人,纵使他们愿意与否,他都不答应。
陆怜吐息一口浊气,看向小家伙的眼眸,宁然低眉躲闪,挤出一个笑脸。
“就别再为难小子了,这件事与你们无关!”宁然拔出一颗小草丢进嘴里面咀嚼。
他背转面对陆怜,目望远方,群山叠嶂,依稀的皎洁月光盖下一层洁白薄纱,万家灯火似如繁星点点,通明辉亮。
陆怜微微一笑,再不坚持,踏步乘风而起,留下一抹淡雅清香。
“这样才好,这样最好!”宁然拂去衣袍尘土,举头望明月辉耀,这是与天幕相距最近的一刻。
腰间长剑颤鸣不止,他踩着山顶覆盖的小雪向前走去,不远处,一株桃花树映入眼帘,无数桃花瓣随风飘荡,花草摇曳不定。
树下,一具身披麻衣的枯骨东倒西歪。宁然心头一震,难不成有人捷足先登?
他掠身而起,蹲在枯骨旁查探,只见骨架之上仍是流动着真气游走,可枯骨肉体已消,经脉碎裂,按道理来说,这绝无可能!
宁然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正当犹豫不决时,枯骨手指微微蠕动,一本老旧书籍从枯骨的衣袍里面脱落而出。
定眼一看,宁然赶紧捡起来翻了两页,可上面的文字奇奇怪怪,形状各异,好像根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文字,他也看不懂其中内容。
宁然无可奈何收起书籍,正当抬头的时候,却见枯骨忽而一动,好似睁开了眼眸一般。
这把宁然吓得坐地,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抹了抹眼眸过后,他再是仔细看去,才发现枯骨是真的睁开了眼睛。
“不是,什么情况这是?不是说身死道消,怎么变成了一具枯骨还能动弹?”宁然一头雾水,不可置信面前的一幕。
不过他倒也不怕,毕竟不相信鬼神一说,现在他更想明白枯骨生前是何种身份在世,又为何要来到这迷瘴山主峰之上寻死。
枯骨缓缓抬起手臂,一把抓住宁然衣角,脑袋随之慢慢挪动。
“大爷,您老是生前有什么夙愿未消吗?竟是能用最后一口气撑到现在。”宁然看出其中端倪,以经脉真气隐匿自身气机,从而护住神魂飘荡,苟延残喘,以此隔绝天地因果覆压。
而这也侧面说明了眼前枯骨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因为纵观古今天下江湖武林,登顶武道巅峰之人多不可数,但却不曾有一人可以做到将自身剥离出天地之外,其中包括宁然自己。
枯骨长吸一口气,双眸里面燃起一团幽火,当火光照耀骨臂上密密麻麻的杀孽因果,如同杂乱的丝线交缠。
本是血肉消亡的枯骨忽而一笑,面前场景极为怪异,就连见多识广的宁然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状况。
峰顶之上,大风起兮云飞扬,落雪蒸融雾升腾,无数桃花瓣汇聚纷飞,将两人包裹在内。
那具枯朽的骨架的表面,血肉再度覆盖而上,一寸又一寸,直至恢复成一个人的模样。
只见那件身粗布麻衣下出现一张极为俊俏的脸,眉目似远山连绵,面容似月色凝霜,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细胳膊细腿,倒是有些病恹恹的样子,但他却坦胸露乳,盘腿坐在桃树旁豪迈尽显。
“你到底是什么人?姓名籍贯。”宁然警惕盯着面前之人。
而那人也是意味深长盯着宁然,脸上绽放一抹笑意,低眉笑道:“无名无姓,且叫我无名即可,至于籍贯,大秦淮南淮河郡人士。”
宁然一头雾水,大秦至今已经覆灭八百年,就算登顶感天境十二品修为,与天地同和,不染因果,人活最多也不过两百年间,就莫要再说那些恩怨情仇。
“大秦早就消亡在历史的长河里面了,距今已过八百年,现在是大齐的天下。”宁然出声解释道。
无名神色自若,好似早在预料之中,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冥冥之中,皆是自有定数。
他无可奈何吐出一口浊气,轻声自言自语道:“消亡了好啊,恩怨皆断,万事皆空,不必再庸人自扰……。”
“您老说什么?”宁然听不清楚,挠了挠头问道。
无名轻轻一笑,伸出问道:“后生小子,身上带酒了吗?我想喝酒!”
宁然脸上一黑,咬牙切齿,怎么遇上的人都向自己伸手要东西。
但他向来不喜喝酒,也不会喝酒,就别说什么身上会带酒,又不能轻易驳了别人的面子,毕竟看着这个架势,必定不是简单之人,与其闹得不痛快,倒不如多个萍水相逢的朋友。
“看来我还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呀……。”宁然低眉一笑,装模作样摸索身上。
过了好一会,他才面露难色摊开双手,故作为难说道:“大爷,您今天还真不赶趟,小子恰巧今儿赶路匆忙,身上没带酒。”
无名摆了摆手,这点小伎俩岂能看不出来,只是不想为难一个小家伙罢了,不过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宁然,拍着大腿问道:“老话说得好,礼尚往来,我赠你一本天字文书,你要还我什么东西呢?”
宁然顿时一阵愕然,赶忙从怀里面掏出那本老旧书籍,随手就是丢到无名脚下。
这一番举动让无名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书籍可是多少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而面前的小家伙竟是如此轻易就丢掉。
他开始对宁然产生了一丝兴趣,缓缓说道:“此书乃是上古羽人飞升上天留下的遗物,只需悟得其中奥妙,便可成就天人境界,与天同寿,与地同息,这可是不知道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你难道没有兴趣?”
宁然皱下眉头,不作回答,自己一个将死之人,那些东西无用。
转而仔细观察无名上下扫视一遍,想要以此获取眼前人的身份,但纵观古今各朝各代的文书记载,包括民间传闻,不曾有谁的特征与之相符合。
一番思索过后,他反而对无名的身份更加好奇,如此大能神通者,想必境界修为都要比自己高上一等,不可能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说你是大秦人士,而大秦距今已有八百年岁月,你的肉体早就消亡凋零,尘归尘,土归土。可为何却能将神魂保存如此之长的时间?又不让世人知晓你的存在!”宁然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试图从面前的当事人口中问出个一二。
无名笑意玩味,侧卧桃树旁说道:“八百年很长吗?于我而言,不过眼睛一闭一睁罢了,只是这八百年间,人间竟是连一个天人境界的俗子都出不了,可悲可叹,又可怜啊!”
宁然眯起眼睛,这其中隐藏的信息量非常庞杂,他一时间不能回味,继续道:“何出此言?天人境界?这天下不是只有一品四境吗?”
自八百年前大秦一统九州,战火初定,就由大秦二皇子秦枫率领铁龙卫马踏江湖武林,用以律法规范武人,亲自着手拟定境界分层,用以天地玄黄四字分层,一境三品,四境十二品,凡是悟玄境八品之上的武人,都必须登记在册。
从而便于朝堂管控,以防止侠以武乱禁,更是防患于未然,阻止一些别有用心的武人,以此减少地方管辖内的负担,继而保护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以便他们可以休养生息。
无名心知肚明宁然的疑惑,解释道:“一品四境是这方天地武夫所能攀登武道的顶峰,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品四境之上为天人,天人境可得道飞升,证明因果,不受天地束缚,不为因果困扰。”
话到这里,无名顿了顿,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摸酒,只是身边空空荡荡,空无一物,神色也跟着黯淡了几分,转而化作无奈一笑。
宁然自是看得清楚,出声问道:“你一定要喝酒吗?那东西又有什么好的呢?”
无名眉目低垂,笑言道:“醉酒解千愁,人间事无关。于我这种庸人来说,自然是非常好,极好!”
他伸出指尖,一片枯萎的桃花瓣旋绕,竟是重新焕发光彩,再度绽放盛开,又在下一刻,桃花瓣慢慢凋零,转瞬即逝。
眼前这一幕,让宁然震惊不已,怔怔出神。
无名轻轻一笑,继续道:“一品四境,感悟天人,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界很大,大到你我的眼眸装不下,且不止你我身在的这一方天地,看到的不一定真,看不见的也不一定假。年轻后生,你登上峰顶是为何呢?”
宁然回过神来,脱口而出还是那两个字:“斩天!”
“哈哈哈……!”无名放声大笑,笑弯了腰。
而旁边的宁然对此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起身躬腰抱拳:“多谢前辈答疑解惑,只是我的时间所剩不多,故不能再与您促膝长谈。若是还有机会……。”
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下,宁然自知以后两个字已经与自己无关,又何必再给他人增添烦恼。
无名正襟端坐,再次抓住宁然的手臂,抬起眼眸微微一笑。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宁然阵脚大乱,神色慌张,赶忙想要甩开无名的手,却发现如何也挣脱不了。
“触碰我的身体,会沾染上杀孽因果,你会死的惨不忍睹!”宁然出声提醒。
无名毫不在意,仍是死死抓着手臂,无数杀孽因果密密麻麻蠕动,一种不详的诡异气息席卷而起,充斥着杀戮的味道。
宁然双目赤红,血肉交融在一起扭曲。污浊的口水缓缓流淌,他的眼前一片灰暗寂静,忽现一团黑雾裹挟住身体向前。
纵然他极力克制,而在一瞬间,心脏开始剧烈跳动,经脉起伏跌宕,体内真气源源不断溢出体内,形成一股强横威压直扑无名。
“放开我!你真的会死!”宁然声嘶力竭,无法再控制的手缓缓摸向腰间长剑,剑刃随之出鞘半寸。
顷刻之间,乍现一道凛冽寒芒横扫四方,纷飞的桃花瓣被尽数搅碎,脚下覆雪消高卷数丈,千年桃树落下一枝。
而无名安然无恙,仅用一指拂去滔滔剑意。
“好俊俏的剑!可惜还未开刃!”无名笑意玩味。
他的手仍未松开,任由杀孽因果源源不断爬到自己身上。
宁然见势不妙,强行一气登高楼,一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继而拍剑入鞘,抬起一掌拍向无名。
“年轻后生,你是这天下第一人吗?”无名同样拍出一掌。
霎时间两掌相对,气动交旋,起风烈烈,两人皆是三千青丝缭乱纷飞。
宁然掌心颤动,刺痛不已,想不到眼前之人竟是可以伤到自己。
紧接着,他眼眸里面的震惊逐渐平复,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转而变成一种渴望,极度的渴望。
“自我登顶武道巅峰,你是第一个能与我对掌不落下风之人,杀那些蝼蚁简单,太简单了,与你这样的人对阵才痛快,痛快!”宁然毫不掩饰内心的欲望。
无名泰然自若,一掌游动将宁然震开,饶有兴致盯着他的眼眸,只见一团交织的浑浊,纯粹的浑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年轻后生!自以为天下无敌手,就想要斩天吗?”无名拂袖身起,气动周身沸腾炸裂,一指递出。
宁然岿然不动,拍地掠动疾行,腰间长剑出鞘鸣颤,这种久违的兴奋感再度浮现,他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打过一架了,久到寻遍记忆都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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