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来吧!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宁然俯身向前,望眼欲穿,剑挑落雪纷飞。
无数落雪旋起绕转,在他背后化作滔天剑幕,凝霜凛冽。
面对滔天剑意席卷,无名不退反进:“年轻后生,我这一指可开江河破浪潮,你可要小心了!”
无名拂袖裹挟纷飞落雪消融,双指并拢指宁然眉心,似如一座巍峨大山覆压而来,径直破开滚滚剑意,寸寸递进。
宁然衣袍飘荡,眼眸里面藏着无法掩饰的兴奋,再是一剑挥斩递出,剑光交错,如一缕月光不断延长。
一剑对一指,这是一场极致的气势与极致的剑意相互碰撞,滚滚连绵,起伏不断。
两人相对无言,错面而过,两股磅礴真气同时冲天而起,化作两道流光逍遥天地间。
宁然执手长剑,衣袍青丝迎风烈烈。
无名双指并拢,只手负背遗世独立。
他们感受到了彼此那颗无敌之心的枯燥,就像久逢甘霖的渴望。两人不约而同对眉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然率先踏步而出,剑鸣声动荡不止,大雪绕周身纷飞起伏,过处剑痕勾勒,花草木石轻轻摇曳。
他再是以双袖滚地走,剑意帘幕层层叠叠,高有数十丈,这一剑相比之无名的一指开江河破浪,堂皇不得多让。
无名低眉一笑,大袖飘摇,身形掠动走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震开剑意帘幕,居高临下压制住宁然滔天剑意。
两人一高一低,宁然脚下方寸之地碎裂坍塌,无名周身左右被无尽剑意扼制,皆是进退不得。
宁然执剑柱地,割裂剑气纵横,乍现一道寒芒凛冽惊起,似如青蛇游走,临近无名身下崩地上涌,以强横霸道的威势欲要一击斩杀。
“年轻后生,你太慢了!”无名绕掌下压,上涌的剑气被硬生生灌回地面四散蔓延,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尘土飞扬。
宁然眼前一团浑浊,环顾不得无名踪迹。
无数粉尘扑面而来,夹杂着点点刺痛,他不能自乱阵脚,果断踏地后退。
直至遁走出一段距离,宁然方才小心翼翼停下脚步,从而稳住身形,执剑横在面前环顾四周,却依然还是不见无名。
经过短暂的交手,他已经确定无名的境界修为不比自己低,甚至隐约有高过自己的势头,毕竟对方已经是修行有八百年的老怪物,深浅很难探底。
至少目前的感受在明面上势均力敌,宁然自知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哪怕是一点一滴的破绽都会让无名有机可乘,从而成为自己落败的决定性问题。
“前辈,晚辈宁然要讨教一二!”宁然握紧长剑,话里话外都是想要逼出无名现身。
只是宁然不知,无名就悄无声息站在他的身后,神色泰然自若,手绕垂肩发丝自娱自乐。
足有一息之久,宁然不见无名现身,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他挠了挠头自说自话道:“你们这些老家伙,怎的总是喜欢这些云里雾里的玩法。”
不料恰在此时,肩头忽而被轻轻一拍,身体不受控制前倾,好在宁然眼疾手快,绕转手中长剑挥砍。
霎时间,剑气纵横交错,却是扑得一个空,不见人影。
神出鬼没的无名玩心大发,指间旋起一抹真气糅杂交织,雷光四溢,顿时照耀出那张俊美绝然的脸颊。
宁然感到一丝不妙,背后仿佛被一只大手横推,顿时乍现无数雷光跳跃,一条又一条苍蓝雷电如蛆附骨蔓延。
“不好!”宁然大惊,旋即一剑绕转拍背,炸开剑气纵横交错,将涌动的雷电尽数驱散。
忽而风起,迎面扑来,宁然目眸睁大,肩头顿时一沉,如有大山覆压,无名悄然现身,大袖飘摇:“年轻后生,你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狂生!”
话完,无名绕指摘下一片缭乱纷飞的桃花,低眉看向身下的宁然,桃花霎时间绽放盛开,一抹雷光凛冽,自上而下,似江河波涛决堤涌灌。
宁然肩头一沉,却强撑着不愿跪地,他剑动上挑,一剑斩碎桃花瓣,再是一掌压制雷光动荡,继而一把抓住无名脚踝,踏地借势挣脱束缚,一举将之重重砸地。
“你可算是愿意现身了!倒也没有浪费我卖出的破绽。”宁然动如脱兔,剑气滚地。
人仰马翻的无名被径直拖拽而起,无数剑气自四面八方纷繁杂乱,一剑寒光动,剑气荡四方。
一缕青丝自无名鬓角断飘如絮,衣袍鼓胀。
宁然乘势再进,意气风发,手中长剑如一缕月光撞入人间幽潭,微微荡漾涟漪起伏。
四十年间走得人间一朝,不曾用剑,未曾用剑,只是以一身狠厉手段杀人,可世人不知,名动天下的魔道魁首,却是这世间仅有寥寥无几的大剑仙。
自八百年前大秦实行《治武策》以来,剑之一器被划为百兵之君,从而演变成一种权势与身份的象征,不得擅以自主杀伐,当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后世的各朝各代也一直沿用大秦《治武策》,江湖武夫用剑者寥寥无几,独有王侯将相佩剑以昭示贵胄身份。
而天下名剑胜地唯有五脉传承,在世间名声最甚者为【龙啸剑庄】,可这五处名剑出地却从始至终都被每一代朝廷所掌控,所有出入都被一一记录在案,无所遗漏。
所以导致感天境修为的大剑仙少之又少,就算宁然位列其中,也仅有不过两掌之数。
“我有一剑起,剑出不可退!”宁然踏空竖剑,与光同尘。
峰顶之上,剑气灌涌冲天,扫云雾尽,一束月色落入天下人间,照耀在那个稍显瘦弱的中年男人身上,一抹剑意自他周身飘摇起伏,纵横天地之间逍遥自在。
宁然闭上眼睛,三千垂肩青丝动荡起伏。
他往前走出一步,忽而身动如风,无影无形,只有漫天剑气肆意席卷,裹挟滔天威势覆压而下,连同月色都失了几分光彩。
“入境半步天人?可惜火候还是差了一点!我很好奇,你止步于此了吗?”无名眉目如常,静似春水。
大袖鼓胀飘摇,他仅是以双指就挡下宁然一剑,且还压过一头。
任由大风四起,剑意滔天拂面,无名自是岿然不动安如山。
一往无前的势头戛然而止,宁然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弄的不明所以,剑转上挑问道:“此话何意?”
无名拍剑下压,一掌摁住宁然肩头往前一勾,意味深长盯着面前幽黑的眼眸说道:“自以为是高处不胜寒,却不知是坐井观天罢了!”
闻言此声,岂能不知其中深意,宁然大怒,剑气滚地起,双袖绕春风。
无名踏地身动,避其锋芒。
仅在转眼之间,气息无影无踪。
不过又在下一息之间,悄然无声出现在宁然的背后,转而又轻轻拍打他的肩头故意提醒。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自以为可见天地之大,实则跳脱不出这口井,就永远见不到天之无垠,地之广袤……。”
待过宁然反应过来,无名又是消失不见。
“去你大爷的坐井观天,老东西!”宁然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发泄心中不快,对准无名所在的位置,胡乱挥斩剑气纵横。
然而大开大合的剑招破绽百出,无名轻而易举就可以躲避。
他不厌其烦的神出鬼没,身如鬼魅般出现在宁然的周身打扰,每一次或是轻轻拍打肩头,又或是轻轻一推,总而言之就是故意做烦人的苍蝇。
因为无名想要看一看这方天地的第一人是否符合那个条件,又是否可以成为那个改变天地因果的【大律定命人】。
只是以宁然目前的一举一动,无名大失所望,他已经等待整整八百前,匍匐在天地之间苟且私活,却仍是未能等到那一人,那个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
“年轻后生,你只会口出狂言罢了!莫说斩天,你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谈何与天地相争?嫌活着不够长吗?”无名拂袖卷去滔天剑意,还与天地朗朗乾坤,转而落回桃树旁。
他捡起地上被宁然用剑斩断的一截桃枝,手掌惊起一缕流光溢彩,蠕动出无数浑浊丝线交织缠绕桃枝。
桃枝竟是再度连接切口重新慢慢复苏,忽而绽放的桃花散发着淡淡芳香。
“剑倒是使得俊俏,可惜心性浮躁。只怕你的境界修为得道不正,被天地摒弃,故此狂躁不思后果,不知我这个老家伙说得对否?”无名盘腿坐下,指尖凭空绕动。
只见桃花露水慢慢汇聚,竟是自成桃花佳酿,顿时酒香四溢,惹人沉醉。
宁然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合剑入鞘,正对无名同样盘腿坐下。
他慢慢悠悠取过面前一抔桃花酿,一饮而下说道:“前辈说得对,说得也不对。毕竟以你这春秋笼统的说法,放到天底下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有几分对与不对。”
无名眯起眼睛扫视宁然,对于这个别具一格的年轻后生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然而这样的感觉很可怕,因为这意味着面前之人身上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息,就像八百年前马踏天下的秦二皇子……。
关于那段记忆,无名不愿过多深思,至今间隔太长太久,一切已恩怨过往是尘归尘,土归土,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话当然有对有错,人也一样有对有错。若是事事顺如人意,日晴月圆,那才是逆律因果,不为天地所容。”无名侧卧桃树旁坦胸露乳,一边自饮自话,一边挠痒痒,浑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宁然见此一笑而过,不想与无名过多纠缠,起身准备离开说道:“大道理听了许多,耳朵也快生了茧子,我这个后生就不厚着脸皮絮叨前辈,今日讨你一杯酒,日后有机会再还。”
无名冷哼一声,双指夹住一片桃花瓣甩出拦住宁然去路,伸了个懒腰劝阻道:“你一个身缠因果的将死之人,就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什么日后,眼前恐怕你都挺不过去,不如与我这个老家伙自缚在此,好歹还有一个伴说说话。”
宁然去意已决,轻轻晃了晃脑袋,继而拂袖而走。
就在他将要抬脚走出第一步的时候,肩头忽而一沉,地面寸寸崩裂,顷刻之间延绵数十米远。
在宁然的面前如有一道无形屏障阻隔天地,使得他举步维艰,进不得半步。
“年轻人为何总是不喜欢听劝呢?这峰顶大好美景,可窥见人间百态,我看了八百年,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活人,又岂能会轻易放任你去胡作非为?”无名悄无声息踩在宁然肩头,低眉看着身下之人。
而他的手里面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葫芦,正在兴致盎然的自饮自酌。
“欺人太甚?!”宁然强行要走,谁也拦不住,纵是无名也无可奈何。
不过他还是想要劝一劝这个年轻后生,无名兔子蹬鹰,将宁然一脚击退。
借着桃花酿的三分醉意,无名诗兴大发,摇摇晃晃指月作诗:“人间景色光灿灿,同云浮起过万山。桃花树上桃花放,泥下一坛老酒香。我借月色吐锦绣,侧卧春风不知醉……。”
虽然这七言律诗作得有些狗屁不通,但他却非常乐在其中,足有一刻时间,才至最后一句定得以成。
无名摇摇晃晃,似醉非醉。
在他面前,月光熠熠,一百二十六个大字洋洋洒洒。
宁然看不出个一二,更不懂其中奥妙,毕竟对于诗书礼乐,他就是一个半吊子,但捧场的本事倒是高有两层楼,不懂归不懂,该捧还是得捧。
宁然咧着嘴笑呵呵,拍手称赞道:“前辈绣口一吐,果然是龙飞凤舞,浑然天成。”
踉踉跄跄的无名摆了摆手,吹出一口气抹去文字,低眉回首看向身后之人,问言道:“要与我共饮桃花酿否?”
“……。”宁然一阵无语,这喝酒的人果真是不着调。
他不想理会无名的无理取闹,提剑斩去真气帘幕,拔腿就是往前走。
两人擦肩而过,衣袍飘荡。
醉意上涌几分红了脸颊,无名有气无力摁住宁然肩头,打着酒嗝说道:“年轻后生,面前……的路……不好走。”
宁然轻轻一笑,顺势取过无名手中的酒葫芦,不知为何竟是也想喝两口。
伴随着一阵火热的灼烧感蔓延喉咙,不胜酒力的宁然顿时上涌醉意,相比无名的红脸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不禁被彼此的滑稽模样弄得哈哈大笑。
恰在此时,无名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冷声冷气说道:“我们之间的交手,胜负未分!”
宁然一脸无所谓,仔细打量面前摇摇晃晃的男人,看着他那俊美白皙的脸,竟是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攀比心。
“我在想什么鬼?”宁然哭笑不得,试探性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还想要与晚辈打一架?”
无名眯起眼睛,嘿嘿一笑。
宁然心头一惊,脚下土地瞬间开裂崩碎,双脚陷入其中无法动弹。
无名翻掌下压,一掌击中宁然肩头,将之拖曳十数米远。
他随即掠起疾行,一手抓住宁然高高抛起。
砰。
脚下土地崩裂。
无名踏步而起,双掌对准宁然全身上下的各处经脉穴位精准打击,速度之快连月光都无法捕捉。
残影交错之间,每一掌,都是定住一个穴位,宁然如同风中的枯叶,飘零欲坠。
而无名仍是没有停手,且是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无影无息,随之整个人都与月色同白,化作一抹流光窜动,没有给宁然丝毫喘息的机会。
“不愧是活了八百年的老家伙,果真是厉害!”宁然笑意凛冽。
他的内心在涌动,在迎合那种感觉,那种穷极一生苦苦追求的感觉,在这一刻是如此强烈,扑面而来。
但宁然自知不能再这样任由被摆布下去,不然他将会陷落万劫不复的境地,纵然经脉已经尽数被定住,全身瘫软无力。
不过宁然没有打算放弃,面对无名不间断的出手,他抓住到一丝机会,强行破开桎梏,一口咬住无名手掌,将之重重甩开。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