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你的人和东西滚出去。”岳容只漠然喝着茶水,靠在软榻上,解了渴放下茶杯,正巧手中书页看完了,悠哉悠哉翻页。
小时候坐不住不爱看书,如今被囚在将军府,只能翻阅曾经不爱看的书籍……
秋娘面色不悦,手中红线攥得死紧,眼尖的发现一直跟在这岳容身旁的容邵不在,也懒得再伏低做小。
“姑娘,量了尺寸老奴才好做嫁衣,若是因您之故,耽误了出嫁的日子……”
“毕竟姜国盼着嫁给殿下的人比比皆是,您左不过是一个亡国的高门贵女,如此……如此拿乔……属实不识好歹了些。”秋娘早看这岳容不顺眼了,她如何说也是宫里的执事女官,被调来照看一个亡国女……其中怨气可想而知。
许是躺的久了,腰有些酸软,干脆将手中文章合上,也不管站在榻前的众人,撑着懒腰便往外走。
“姑娘这般目中无人,不怕老奴去殿下面前告状,失了宠可就再没资格这般作态了!”秋娘也是真着急,这嫁衣再不赶制,可就真要耽误日子了。
岳容本不愿理睬这些人,但这老女人说得话实在膈应,让人听着恶心。
“你们殿下既然如此受欢迎,娶了那些人便是,何必在我面前炫耀?”
回头对上秋娘不算和善的眼睛,“我一想到要嫁给你们殿下,整日整夜恶心得睡不着觉,你们殿下真是……令人作呕。”
“记得这些话,你告状时也一并转达。”说罢便要离开。
秋娘哪里允许,这尺寸不量,殿下怪罪下来可是要命的。
“把她给我拦下,捉住她手脚!”
“一个贱丫头!我还奈何不了你了!”
四下侍女一拥而上,岳容难得被气笑了,之前顾及着这些娇弱的女子身子骨软,对女子也包容惯了,才一直没动手,现在气上了头,哪里还顾及什么君子风度。
抬脚便是踹,碰着她的那便断手,扑过来的提着手便是一个过肩摔,重拳打断了几根骨头,岳容可不顾及这些。
身子到底是虚,这几下功夫便觉着有些喘不上气。
“我虽是废了,但找几个侍女便想欺辱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狂妄……”
秋娘只觉遍体生寒,此刻她清醒地认识到曾经岳容是名震天下的小将军,多少个战场上厮杀浴血的一朝名将,绝非是她一介小小女官可以随意欺负了的。
“姑娘饶命!”
宫里爬上官位的,哪个不是能屈能伸的,见势不妙,当即跪地求饶。
“你求饶,我便要原谅你吗?”
岳容俯身,凑近秋娘。
颤颤巍巍抬起头,对上眼前带着杀气的俊颜,哪怕再好看,瞧着只会感觉害怕。
“姑娘,奴婢错了……不该对您不敬。”
岳容忽地笑了,拔下头上唯一的玉簪,长发散落,如此一笑,更是惊悚,秋娘吓得连连后退,只是脖子被死死掐住。
“好啊,你既错了,那便去死吧,为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嘴,谢罪。”
玉簪划过秋娘的面庞,“额!”下一刻玉簪没入秋娘的脖颈,只留下握着的一小节,骤然拔出,鲜红的血喷涌而出,那些脸上身上不小心沾染的,岳容虽然嫌恶,但也知晓越擦只会越脏,所幸放任不管,踩着赤脚出了这间屋子。
外边已经转凉,屋内暖和,但屋外却是凉得很,薄薄的襦裙,赤着脚漫无目的在屋檐下走着。
身后跟着一众提着鞋袜,拿着斗篷的随从,战战兢兢苦苦哀求着,只不过岳容充耳不闻,实在是前路被跪着的人挡得死死的,个个额头磕出个血洞,瞧着怪渗人的,岳容只觉烦躁,耳根子吵得很,才穿上鞋袜,披上厚厚的狐裘。
只是身子骨太弱了,第二日还是发起了高烧,将军府人人自危,从这日后,无人提及管事的秋娘,只是换了个更加沉默寡言的女官,岳容也没了簪子束发,整日一根鲜红的发带松松垮垮的绑着。
启程前的最后一夜,岳容去了祠堂。
牌位不多,算上祖父祖母,也就六个,爹娘,姐姐,勉强算个唐恒吧,数下来也就是她全部的血亲罢了……
岳容从怀中掏出玉牌,背面刻着“容”字,这是娘专门为她刻的,说是玉能挡灾,戴在身上,无祸无灾……
想了想,还是将玉牌放在了姐姐和母亲旁边。
“咱们一家也算团聚了。”
回屋前,岳容去了躺酒窖,当然容邵一直跟着,只是对他,岳容不愿再理睬。
容邵看着岳容抱走的两坛酒,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阻拦,酒喝多了,精神不济,或许就没那个力气悲春伤秋了……
岳容闺房。
圆桌上摆着大红的嫁衣,据说熬坏了好几个绣娘的眼睛连夜赶制出来的。
“啊,还真是可惜……”
屋内大红的烛火刺眼,两坛子酒无处可放,无奈只能将桌上的嫁衣首饰推走。
华丽的钗冠哐当落地,红衣拖地,见酒坛有处可放了,岳容满意地放好,门外的侍卫听见响动,推门而入,瞧见了这一地的狼藉。
“姑娘发泄注意着别伤着贵体,这些东西随您打砸,管事那儿还有一套,够姑娘用了。”
“滚。”
侍卫说完也就识相的出去了。
酒塞掀开,酒香萦绕在鼻尖,她爹生前私藏的酒,怎么会不好喝呢。
往玉壶中到了满壶,这才捻着酒杯舒服地喝着。
两大坛子酒,拎着怪重的,胳膊都酸了。
就这么自顾自地喝着,一壶酒喝完,可能过去半个时辰了……还是一个?已经完全醉了的岳容哪里还分得清时辰。
摇摇晃晃起身,拎起酒坛,清澈的酒水随着岳容的步子洒满了整间屋子,两坛子酒,倒完也就一下子的事情。
插上插销,门口的侍卫听见了门上的响动,也闻见了浓重的酒味,只当是岳容喝醉了要睡了,还不由得感叹这酒真香,若是能尝上一口便好了。
屋内大红的烛台,明亮的烛火,岳容随手摘下一盏蜡烛,安静的缩在床角。
火光映在脸上,此刻岳容十分清醒,面容平静的真像是在欣赏自由跳动的火光。
指尖松开,火越来越大……
门口侍卫察觉出不对时火已经烧起来了,如何拍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回应,两人暗道不好,只能喊着“走水了”,赶紧去找来容邵。
大火已经少透了窗子,容邵一脚踹开门,热浪扑面而来,大火不得不让他连连后退。
“岳容!你出来!”
火势太大,容邵冲进已经被大火吞噬的屋子,一众人站在屋外干着急,一桶桶水往火里浇。
“小公子!”
“咳!……额咳!”
“小公子!”
房梁塌了几根,容邵丝毫不管蔓延到自身的火,冲进里屋,最先烧起来的床榻早就坍塌,但依稀能看清一具焦黑的身体……
容邵跪在焦尸前,这一刻所有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了……
“小公子,我向您谢罪……”
头磕入火海,连带着那颗可有可无的泪也一同消失。
当那封带着岳容死讯的信传进王府时,齐邵还在布置着岳容的院落,指使着匠人搭建着小厨房,免得日后岳容嘴馋了,小厨房何时都能做。
“殿下,允城传来的信!”
身侧侍从将信件递给齐邵,齐邵只当是平常记录日常的信件,不慌不忙地拆开。
开头“望殿下恕罪”,齐邵皱紧眉头。
越往下看神色逐渐崩溃,一贯的冷静自持顷刻间消失不见。
“备马,备马!”
……
烈马从城内横冲直撞一跃跨出城,在管道上飞驰,府内人赶忙禀报陛下,跑人追出。
齐云听着底下人的禀报,自觉不妙,估摸着这个傻儿子要出事,赶忙下令派人去追,这仅剩的儿子可不能出一点事。
马不眠不休跑了两日,齐邵大腿早已磨血,凛冽的寒风吹得脸颊干裂通红,马蹄噗通跪地,齐邵也滚在地上,烈马翻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齐邵已是神识不清,昏死前好像真的在光里向他走来的岳容。
齐邵没死,齐云斩了两个太医之后,还是捡回了一条小命,甚至在两年后顺利登基……
史书上只记载着齐邵无上的功绩,统一天下的帝王,人人称赞,世人给予“耀帝”荣称。
允国的两把大火,将整个国度压在了火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