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在未来那个高速发展的时代里,无形的压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家庭、事业让那个曾经胸怀梦想的少年逐渐成为了一台机器。
一台为了时代进步的而用尽一生的机器。
他不想过那种生活。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每个人都仿佛是绵绵细雨中的一滴,坠入河水中随波逐流。古人云:“天生我材必有用”,似乎是在告诉后世之人,人生来就会注定成就一番事业,然而现实是大部分人都一闪而逝,只有那寥寥数人才被后世谨记于心。
宋齐梁是一个理想主义家,他不想被后世谨记,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去学那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洒脱,然而如果再给你一次活着的机会呢?
经历过死亡后的宋齐梁伸出双手,打量着这副身躯,面朝着即将西落的太阳,他感受到了温暖,梧桐树下的微风拂过脸颊,吹起身后长发,他喃喃自语道:“这一生又该如何度过呢?”
想想自己的另一生,用两个字来形容便是无趣,对于一个宿命的人来说,老天的安排无疑不是在告诉宋齐梁,这一世你不该把自己活的那么累,大好河山在等着你……
那一刻。
他就是真正宋齐梁了。
……
庐州城内,在知州府衙内处理着公务的宋衍得知了儿子醒来得消息后,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毫笔,坐在桌前品着茶。
身旁的主簿王胥走向前笑眯眯地说道:“宋大人,这下您可以安心了,下官早就说过,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宋衍抬起头,脸上露出笑意,捋了捋泛白的胡须,虽心知肚明这王主簿是在拍他的马屁,不过这马屁拍的倒是挺舒服,笑呵呵道:“承王主簿美言,这下也是了了本官的一桩心事,改日本官在府中设宴,王主簿可要赏光前来啊!”
王胥走到身前俯身拱手道:“宋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说了该说的话,做了该做的事,以后还望宋大人提携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本官还要回府中看望那顽劣小儿,就先行一步了,王主簿,告辞了!”
“宋大人慢走,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
申时末。
乘坐官轿回府的路上,心情大好的宋衍撩起帘子观望着街边美景,匆匆回家的行人,络绎不绝的商队游走在街边每一个角落,庐州城在他的治理下,俨然一幅繁荣景象。
自两年前,当今的皇帝陛下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后,这天下也变了样,大周变成了大宋,当年的殿前都点检赵匡胤成了宋朝皇帝,那只有八岁的小皇帝柴宗训却是成了郑王。
而当年在世宗皇帝柴荣手下没有得到重用的一介书生宋衍,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庐州知州,掌一州事务,也是运气使然。
不过虽然明面上他是庐州知州,治理着这一州大小事务,但却是一无兵权,二无财权,小事根本用不到他操心,大事上有王判官做主,宋衍在这官场也是摸爬滚打多年,深知皇帝陛下此举的用意。
一个靠着造反建立起的国家,最害怕的莫过是兵权不能归于皇权,于是在宰相赵普的协助下,削夺藩镇,罢免兵权,将天下府兵尽数归于皇权。
自赵匡胤登基以来,全国被分为十三道,史称“北宋十三道”,而庐州正是归淮南道辖制,淮南道设有转运使一职,辖制十三州、五十七县,总辖十三州钱财赋税,权力之大盛于唐朝时期的节度使。
在这样的背景下,宋衍在庐州知州这个位置上也是举步维艰,不过宋衍有着自己的一套为官之道,即“少做少说,不做不说”八个大字,这八字看似大有儒家无为而治的做派,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不过同时也说明了高度的中央集权让地方官员失去了主观意识,丧失了作为宋朝地方父母官应有的职责,凡是大宋国法规定的,照例执行,凡是大宋天子降旨的,一切遵照旨意,长此以往,导致地方官员逐渐成为了意识形态下的政治机器。
还沉浸在遐想中的宋衍却被一阵吵闹声拉回了庐州城,宋衍掀开帘子望去,不远处,两个少年人正带着几个恶奴肆意殴打着街边的商贩,商贩被打的跪地求饶,满嘴是血,不过两个少年人却是无动于衷。
“还敢跟本少爷收钱?你这小老儿是活的不耐烦了,告诉你,在庐州城,还没人敢向本少爷伸手要钱!”
“王兄何必动气,对待这等贱民多打几顿便好了,小的们,继续伺候伺候这老不死的!”
商贩躺在地上痛苦哀嚎,街道上的路过的行人一个个无事发生一般走过,对于他们早已是司空见惯,面对这样的事,只能自求多福了。
最近几年里,这两位在庐州城里恶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原本还指望知州宋大人能够主持公道,没想到这圆滑的老王八不仅不为民除害,反而还多了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小王八蛋,这让庐州城的百姓彻底不敢得罪这些官宦子弟,见到这三位只敢躲得远远的,背地里给他们起了个“庐州三少”的恶名。
那两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庐州判官王禀之子王连生和庐州知军刘季远之子刘之第。
王连生一身书生打扮,因为自己的父亲也是个读书人,名义上为庐州副知州,实际的权力可比宋齐梁的父亲宋衍大的多,判官虽是名义上辅佐知州处理政事,官职虽为副官却有密折权,判官的奏折可不过中书省直接送到赵家天子面前,这也是身为知州的宋衍对其忌惮的主要原因。
刘之第也算是子承父业,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长的是五大三粗,典型的能动手绝对不叨叨的主,自己的父亲手握兵权,算是在庐州地界横着走的人物,从来不把这些个穷苦百姓放在眼里。
这两人和庐州知州宋衍之子宋齐梁合称“庐州三少”,在这个城里还没有他们三个不敢惹的人,不过相较于这两人来说,宋齐梁先前做的事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宋衍看着这嚣张跋扈的二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儿子就是被这两个纨绔子弟给带坏了。
他放下帘子,想起刚刚挨打的商贩,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天下变了,皇帝变了,可是世道还是没变啊!”
轿子没走多远便被叫停。
“喂,是宋叔的官轿吗?”
抬轿的几个衙役自然认得挡在轿前的两人,却是没一个人敢回话。
宋衍撩起帘子,理了理身上的官服,不管怎么说,明面上自己都是庐州知州,即使是遇上了王判官和刘知军多多少少也会给些面子。
他神态亲和,朝着两个年轻人笑道:“原来是两位贤侄啊,又在街道上玩耍呢,现在世道不太平,可要早些回府啊!”
刘之第挥舞着手里的棒子说道:“宋叔,都三天了,宋齐梁那小子到底好没好啊,少了他实在无趣!”
一旁的王连生也是说道:“是啊,宋叔,回头他要是醒了,你派人知会一声,我俩好去找他!”
宋衍看着这两个老王八蛋生的小王八蛋,心中是一团火,但脸上依旧是笑容不减,大笑道:“两位贤侄如此挂念犬子是他的福分啊,放心,等他醒来一定派人告知!”
“那好吧,宋叔就不打扰你了,你有事先忙去吧,我俩再玩会儿”,刘之第朝宋衍挥了挥手道。
官轿起,几名衙役抬着轿子继续前行,身后又传出求饶声,宋衍摇了摇头,表情冷漠。
宋府,一处僻静优雅的院落里。
从庐州城请来的最有名的郎中刘全有,紫光观的灵虚道长,小相国寺的了空大师,三位庐州城赫赫有名的大师轮番上阵,在给这位臭名远扬的庐州知州宋衍之子宋齐梁诊治病情。
院中的梧桐树下,宋齐梁悠然的躺在长椅上,身旁坐着那年仅十五还没过门的媳妇李若曦,身后站着两个清秀的丫鬟清风和明月,这一刻像极了这个时代的宋齐梁。
除了从树上跌落下的皮外伤外,刘全有愣是没检查出来其他的毛病,也不能怪他,他的看家本领就是治疗外伤,对于失忆症却是束手无策,诊完脉后,背起药箱,悻悻然离去。
第二位来的是紫光观的老道士,宋齐梁本就是个无神论者,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听着那牛鼻子老道虚无缥缈的说辞,什么三魂七魄,什么邪祟缠身之类的屁话,只是摆了摆手,让清风打发他走了。
待灵虚道人离开后,宋齐梁猛然坐起,只觉得后背发凉,幡然醒悟,心中暗道:“邪祟缠身?难不成真让这牛鼻子老道说中了?”
第三位是小相国寺的主持了空大师,宋齐梁一向不喜欢佛教,拜佛是件极其耗费银两的事。
南朝梁武帝时广修佛寺,消耗了不少的银两,唐朝诗人杜牧曾写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在当时看确实是称赞梁武帝在位时南朝的安定与繁荣,但随着南朝覆灭,现在看来也颇具讽刺意味。
不过有意思的是宋齐梁的名字也是根据南北朝时期的顺序取名,取自“宋、齐、梁、陈”中的三字。
冥冥之中都是缘分。
宋齐梁坐起身来轻声道:“了空大师是吧?本公子别的东西没有,但是银子嘛确实可以捐出一些,用来修缮庙宇之用,在本公子昏迷期间,也是游历了一番西方极乐世界,感悟颇深。今日时候不早了,改日本公子亲自去一趟小相国寺与大师探讨佛法如何?”
一把年纪胡须已白的了空大师听到捐赠银两时笑的合不拢嘴,“阿弥陀佛,宋施主果然是游历过西方极乐世界的人,老衲代合寺众僧先谢过宋施主好意,到时一定恭候宋施主大驾!”
宋齐梁拱手笑道:“了空大师客气了,那你说本公子是有病还是没病啊!”
了空大师眯着眼捋着胡须笑道:“当然是无病!宋施主若是有病,这天下岂不全是有病之人?”
宋齐梁看着他的样子想起了一千年后的和尚,真就是一副德性,他站起身来,“了空大师,时候不早了,家母那边您知道该怎么说吧?”
“老衲知晓。”
“那就好,就不恭送大师了,明月,带着大师去见一见我妈,哦不对,见一见我娘亲吧!”
待二人走后,坐在一旁的李若曦捧着脑袋崇拜道:“齐梁哥哥真了不起!还能和了空大师谈论佛法!”
宋齐梁皱起眉头,摇了摇头道:哪有,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他是个聪明人!”
李若曦天真烂漫道:“不懂,他可是庐州城最有名的和尚,就连王判官都要给他面子!”
宋齐梁看着她天真的模样也是不禁摇了摇头,十五岁年纪本应在学堂读书,在这个时代里却已经准备嫁人了,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看着她穿着长裙乖巧的模样,不禁让他想起了一首诗,那是王国维写的一首词,词牌名《蝶恋花》。
宋齐梁双手负后,站在梧桐树下轻声吟道:“窈窕燕姬年十五,惯曳长裾,不作纤纤步。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一树亭亭花乍吐,除却天然,欲赠浑无语。当面吴娘夸善舞,可怜总被腰肢误。
身后坐在长椅上满脸惊讶的李若曦望着那背影轻声念道:“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写的真好!”
她像是在做梦一样,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脸,那个痛恨读书的齐梁哥哥竟然开始作诗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