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那日与惊为天人的君若兄相遇已过去了数日,莫离在这不秋山的林间却是闷闷不乐,患了相思。
若非那易家大小姐易瑶成日在莫离耳边念叨,待莫离哪日逍遥四方时别忘了替她寻一味龙血树的种子,若非是这不秋山恰巧就有一株孕育了300年的龙血树即到瓜熟蒂落,莫离岂会乖乖等在此处。
这一等,就与美人神君有缘无分,这一等,就与美好爱情失之交臂。
莫离巴巴地望着那行人离开的方向,期盼着等出了不秋山还能去哪里寻上美人神君一寻。
渡十分的嫌弃她这次的所作所为,慵懒着滚圆的小身体,睁着椭圆黑亮的眼珠子瞪着她:“还想去寻他?你真是越发给本神兽丢脸了!”
莫离摸摸鼻子,也觉着脸皮有点烫。
几日念叨下来,才将将觉得君若这名讳有点耳熟,不由得问了麾下的各幻兽,渡则是十分不屑,表示从未听过这等无名小卒。
但刚契约完成的烟岩豹却娓娓道来,这等天之骄子,从远古至今,都是大陆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甚至从大陆的种族血统来说,这上神君若,要比如今那天地殿里执掌最高法度的神子大人,还要尊贵两分。
归离大陆记载有云:“洪荒宇宙,混沌之初。天地初开,清白刚化,有一人一兽开天辟地,创万物之灵。六气混杂,阴阳相生相感,先天神祇诞生。有异兽为万兽之尊,有上神为万灵之首。后有菩提之子与上古神兽九尾,为上神左右护法。然天地初现,有清有浊,恶灵妄摧毁生灵,危机四伏,上神为救天地造化,与之归于混沌,得以天地方复,众神繁衍生息。终,随天地初开,随洪荒泯灭,造化神与诸兽长眠,菩提子安息,不知所踪。”
归离大陆乃是个先天幻气与上古灵气并存的大陆,大陆之根本便由滂沱的幻气根基筑成,以幻术武道为尊,大陆之人从出生落地时皆有幻根,只不过有次第之分。而普天之下,万物六合,人族、魔族、妖族、仙族、兽族、异族皆存于大陆,种族之多,已分不清个大概,只有上古神族血脉已寥寥无几。
洪荒之初众神相继应劫,远古的血脉哪怕有仅存的也都避了世,世人探查不到踪迹,现今大陆上尽管各族能人将相层出不穷,但上古神族的血脉却依旧是大陆的传奇,只因神族是最早诞生在这天地间的种族,远古洪荒孕育的远古血脉,自然是大陆的神话。
这君若,便是自远古时期天地尚未分化之时就尚存在的神族一脉,其神体之高贵甚至凌驾于九重天之上,是跟那创世老祖宗一个时期的上古血脉,且还是个相貌顶了天,活的分外逍遥快活的活神仙。
所以哪怕是这一百年来都不曾游历大陆各地,对于君若的名号,莫离也是略有耳闻,毕竟这般顶了天的存在,世人皆知晓。
烟岩豹话里的敬仰之情也是溢于言表,于是被某小貂狠狠地瞪了一眼,小豹子瑟缩了下脖子。
于是更加兴奋道:“你瞧瞧,这并非本公主见色起意,与此等天之骄子在这林中邂逅,岂非天意?”
“花痴。”渡狠狠唾骂。
莫离被这一词一噎,讲不出辩驳的话来。
初来归离大陆的那两年,莫离对这异世的种种探索之心澎湃,进了宫后,人情往来的皆是王孙富贵,其中不乏一些长相清秀的青年才俊,莫离难免轻薄调笑过几个小小儿郎,可她虽是不拘小节,同谁都有点那么泛泛之交,但也不敢真的与谁山盟海誓,定下私情。
又哪里晓得这些人里竟有过分呆板的,不过是一同饮酒吟诗作对了几回,便有好多个要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一番山盟海誓诉说衷肠,是听得她头皮发麻。
更有甚者被她婉言谢绝了心意后,觉得自己一颗赤诚男儿心被莫离给伤了个彻底,再没了半点男儿该有的样子,如怨妇般一哭二闹三上吊。
太子楚寻后来曾拍拍莫离的脑袋,嗔怪她道:丫头,这近半年来的早朝,大臣们递的折子无一外乎是同你有关。近三成是隐喻母后对你管教不严,近六成是劝谏父皇替你招揽驸马。
这每日的折子皆是为各家公子声讨当朝公主始乱终弃,薄情寡义,也有几位老臣向父皇奏请求亲的旨意,若是你再四处惹草,没准哪日父皇真替你择了个如意郎君,让你好好敛敛性子。
莫离听完浑身抖了一抖,瞬间就立正了身形。
自从听了楚太子一席话后,宁国公主一改前非,知书达理,行为规整,加弥耶的青年才俊又将心思移回了报效国家,朝中上下又恢复了一派清净。
但昨日遇上那等天之骄子,那副貌美皮囊实在是一击就中了她的心坎儿,她虽有心阅遍天下美男,可眼下她觉得君若一人就抵得上这世间好景,是真的叫她心心念念。
可人生如有大起,必有大落,起的就是她这一等一的艳遇,落的便是意想不到的杀身之祸。
她定是在边塞厮杀逃出来后就结下了业障,以至于霉气缠身,印堂发黑,招致杀机。
那夜的不秋山,月清风明,万籁俱静,无数暗器却乘着微微夜风悄然而至莫离的面门。
莫离遭到了接二连三的围堵与绞杀。
寂静的夜里杀机四伏,一波人马未断,又陡然再起一波狠烈的杀意。
两波人马均是黑巾蒙面,可第二波人马周身装扮诡异少见,尽管双方也诧异狭路相逢,却出奇一致地冲着莫离而来,虽统共不过三十余人,身法杀招却是各个狠辣至极,招招直取莫离性命。
莫离心惊,这莫名其妙的杀身之祸来的如此突然,起初她还以为是不是哪里行差踏错,直到他们冷冰冰的望着她,说要的就是她莫离的项上人头时,她才惊觉事情的严重性。
莫离气闷,刀光剑影间与渡恨声道:“不才小女子,活了这些年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更是把菩萨心肠常挂心间,除去忧及性命不得已自保的时候,也就略微伤过几个儿郎的心,也不至于要遭此劫难吧?”
渡藏于莫离胸口衣兜处,更是皱巴着一张貂脸。
莫离在不秋山内迂回厮杀了半夜,直至黎明之时才侥幸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了生天,捂着手臂处被砍了颇深的一道口子,才咬咬牙放出了与加弥耶皇家军队的联络暗号,与其被捉回宫里,也好过命丧荒野。
之后一路摸着不秋山脉的外缘奔走,算算日子恐怕已过去了七八日,才堪堪甩开了身后接连不断的追杀,而这一路晕头转向的奔逃,竟是绕了大半个南边山脉,一路弯弯绕绕地躲到了四大国第一的黎华国。
此时在黎华国的北面城镇落脚,离黎华国的主城帝都不过几日功夫,莫离没有停歇,朝着帝都而去。
刚到天子脚下,莫离就找了一处茶馆摊子坐下,问店家要了两壶茶点,吃着吃着,莫离眸子就越发亮晶晶,啧,就这样也能来到美人仙君身旁,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的狼狈,属实不大成体统,要去哪里寻君若兄,也是个问题。
索性找了个客店住下,好好地梳洗了一番,从随身空间里随便摸了几沓银票出来,盘算着接下来的去处。
回想这几日的追杀,那一拨人其实并不难猜,那边塞回去复命的将领禀明完一切,那刁蛮君主楚潇潇就知她并未丧生边塞,以至于那一拨人便是出自加弥耶,身手术法莫离再熟悉不过。而另一拨人,莫离却是真的犯了愁。
那行人来路不明,身法实力皆是变幻莫测,次次杀招直逼她生死,亏得这次半路契约了烟岩豹小黑,她的幻术修为精进了一小阶,但若接下来还有这等生死变数,莫离觉得她这灿烂人生怕是真要凶多吉少。
看来外面的世界实是不太好混的,连一开始不甚在意的嚣张小貂都开始担忧安危。
莫离已歇在客栈多日,日日静养,而今日天将蒙蒙亮,莫离却突的从梦里惊醒,坐起身子急急地喘着粗气。
外面天光青灰,窗柩上趴着默不作声的渡,森森卧在莫离身上,被莫离的动静吵醒,拿身子一直拱她。
莫离又梦魇了。
她梦得一座热浪滚滚的窄桥,桥下皆是滚滚沸腾的川水,她竟认得此是冥界的奈何桥,而桥下不断翻腾的川水两旁皆是血红妖冶的两生花。她竟一眼透过这漆黑的川水,看到了一架冰封的棺椁,棺椁里躺了一位墨发缠绕的男子,男子倏地睁开了双眼,直直的与她相望着。
梦醒,惊得一身冷汗。
莫离眉头死死地的皱着,看向眼前小貂,不由得又想起另外一些事来。
除了一开始就守在她身边的这只小貂,没谁晓得她是突然降生在这归离大陆的一个孤儿。
她明明是现代一个正值青春的二八少女,虽一人孤苦无依,到底也是切实地过着每一天,谁知再有一天睁开眼睛醒来,不是在自己的小公寓床上,而是在了一处雾气缭绕的山坞里。
她从现代来到了这个异世大陆,成了这天地间襁褓中的一个婴儿。
天为被地为盖,这山坞除去飞鸟走兽,便只有一只能吐人言的貂儿日日夜夜守在她身旁寸步不离,日日喂她点泉水果子,她清楚地记得太阳东升西落,只过了短短十日,她竟一眨眼从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瞬间长成一个及笙少女。
她就这样出了这山坞,一人一貂四处流浪,直至被带回加弥耶宫中。
而最诡异之处,她在现代时便梦魇,几乎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做梦,但那时都梦不太真,且诡异无章,她只当自己作家职业所致,写多了光怪陆离的故事难免梦的多,直到翻天覆地地来了归离大陆,梦魇愈发严重,每每醒来也是一身的大汗,神乏体累。
梦一次就感受的真切,难道真有什么前世今生?
梦里时时梦到一座仙山,层层仙境烟雾缭绕,莫离跌跌撞撞的往前摸索,常常听得身后有一男子在唤谁:“吾不会往生的,穷尽几生几世的白日天光,吾也在这里等你。”
见得一颗枝繁叶茂的参天红白菩提树,树下立了位身形清瘦的男子,一身白色佛袍,一头银白的短发,手握着一串佛珠,透过层层白雾瞧着她。
忽又听得一女子的细语:“奴随您来了,您不要觉得孤寂,奴会带着清音一起来寻您,您一定要等着我们。”
每回醒来,心下都是一腔疼痛。
而这只从她来了这异世便守着她的怪异小貂,却好似知道些什么,可每当她难受着问它时,他偏又不肯吐出一字,只是周身也颓着一股黯然的气息。
莫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其中与自己相关的缘由,怕是多有曲折。那一个个一声声呼唤的,令她由生莫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