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江山有片云 > 第三章 七夕永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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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十数日须臾而过,怀秀的伤势已好了许多,也收到了贺珣与沈柔来的信。

没诚想就这几日沈柔的嫂嫂便已生产了,虽然母子平安,可差点因八月子一事被构陷,幸得药仙谷谷主亲自力证才保了周全,民间故有留七去八的说法,八月子常被质疑非夫家亲生骨血,更何况是遗腹子,原来这个局,比她想的布得还早。

“看来侯门王府深似海,豪门大户不值得。”怀秀随口一念,将信重新塞好。

“闲书读这么多,打油诗却作的不怎么样。”夙光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哪是打油诗了……”怀秀边答着边转身,本预备好面对他的冷脸,谁知飞扑而来个硕大的……茄子?

“茄子精”无忧姑娘展了展裙摆,十分高兴地转了个圈:“怎样,好看吗,这还是上回你替我定的衣裳呢。”

怀秀委实不想打击无忧,可这簪了满头蔻梢绿绢花,又配槿紫的长裙,活脱脱像只茄子精灵,便忍不住打趣:“小师姑装扮得如此靓丽,可是要去唱戏?”

“今日七夕啊!什么唱戏!”无忧嗔道,“是夙师兄说要带我们去城里玩,惜鱼师兄也去的,街市热闹,怕人多走丢,故而穿得鲜艳些,你也快些,我们要赶在夜市还未开始之前就占个好位子看烟火。”

“还有烟火……”怀秀愣了愣,惊讶地看向夙光,“夙先生带我们下山?我没听错吧?我这上山几年也就一两次”

“听错了,你别去了吧。”夙光回道。

“不不不,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不许胡来,尤其不准动手。”

“逛逛集市哪会动手啊,再说有你在,轮得到我动手吗,你们且等等啊,我马上去更衣。”怀秀说着便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将柜子打开择起衣裳。

最后比了几件择定了一身酪黄的广袖衣裙,想着是七夕,她虽不是想着什么牛郎织女月下相会,但总也要应应景,于是又簪了支小簇月光花的簪子方才步出屋外。

正在院中品茶的夙光抬头一瞧,便速速起了身:“我先去寻一趟师兄,你们慢慢过来。”

“为何呀,怀秀这都好了呀,一道去啊。”无忧说着就要拽起怀秀跟上去,不料反被怀秀一把擒住。

“做……什么?”她狐疑地瞧着伸来的魔爪往后退了一步,“这是我好不容易配好的。“

“凡事过犹不及。”怀秀着手将她一头绿花褪干净,在她发间插上了一支藤花步摇,缀着珠子的流苏倾泻而下,柔美清丽,仿若在青丝间开了一树紫藤花。

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配得上我们小师姑的花容月貌,可不要暴殄天物。”

“真这么好看吗。”无忧不好意思地捂住双颊,红着脸笑。

“我哪时骗过你。”怀秀由衷答她,无忧本就生得极好,不然平日里进城也不用多作男装打扮,就是为了免去些麻烦,今日有夙光和惜鱼师伯带着,就算起什么事端她也能撒开手打架,等等,夙光好像不让她动手来着……

怀秀正想着,无忧已兴高采烈地拖着她往外跑,一路都畅想着山下的热闹。

可事与愿违,才下了山,夙光已决定不去山脚下最近的容城,而是乘车前往稍远些的永芳郡,至于为什么,是因下山一路上都遇着与无忧一样兴致高昂赶七夕夜集的弟子,自有不认得他的,但多有认识他们的,尤其在惜鱼宛如衣锦还乡般地与经过的人一一打招呼后,夙光脸孔一板,当下就决定了调转方向去永芳郡。

这样一来到永芳郡就稍晚了些,不过华灯初上,长街上还是格外热闹的,四人中最是逛得热火朝天的当无忧莫属,才一会儿功夫就糖葫芦风车的拿了一手,时不时还在增添新的战利品,这让跟在后头带孩子的惜鱼师伯极为头痛。

惜鱼说本还有几位风韵犹存的美娇娘朝着他瞧,但见无忧蹦蹦跳跳地过来,都以为是他的大闺女,故而愤然离去,还遭了几记白眼,他这未及不惑的单身郎君,真是欲哭无泪。

“那惜鱼师伯也去成个婚不就好了呀。”彼时他们坐在酒楼二楼临街的雅座里准备赏烟花,听完惜鱼饱含血泪的控诉,怀秀便好心建议,还拿出了顾星斋的顾师伯同文师婶做例。

“他们是神仙眷侣,那正阳堂你许师伯那对,啧啧啧,真是冤孽啊。”惜鱼哀叹一声,“我看我还是随青髹台的方师兄算了,一个人逍遥自在,不过也怪我命苦,江云最是云莺环绕时我还是个小娃娃,不然二十多年前,江云双姝……”

“师兄慎言。”夙光低声提了一句,便转头看向窗外头。

惜鱼笑道:“是了是了,当面提人娘亲不好。”

“娘亲?”无忧道,“我娘亲不是江云弟子,惜鱼师兄说的是谁的娘亲,阿秀的?”

惜鱼看了看夙光的脸色,笑道:“自然是阿秀的,若淇师姐天人之姿,且人如其名,温文尔雅,柔善娴静……”

这都是怀秀听惯了的夸赞,随口道:“那这么想来,我娘生我时实在是草率了些。”

“咳……”夙光听了此言,口中的酒差点喷薄而出,幸而端起了酒杯作掩,但怀秀还是生疑地盯过来。

正值窗外的烟火升空,一刹芳华,点亮穹苍时也将佳人酡颜衬得光华夺目。

涟漪轻笑,不知也恰好泛起了哪一汪心湖……

夙光飞快地转头避过,可此时烟花已消,他脸上的红晕终是没逃过怀秀的眼睛。

桂花酒上头了?

怀秀心猜着,有了一丝痛快,控着她只让饮两杯,却还故意在她面前饮得甘畅淋漓,这下可好,后劲起了吧。

“看来有时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惜鱼摇头晃脑地饮下杯中酒,又笑问了一句,“你说是不是啊。”

他口中这个“你”又没特定问了谁,一时间也没个人答,只不过夙光的头转得更过了,看似真是一副专心致志赏景的样子。

此时无忧却突然惊叫一声,指着楼下正在推行的兔子灯摊车兴奋不已,丝毫不理会惜鱼的劝言,欢欢喜喜地就起身往楼下跑。

怀秀也没拦着,只冲她的背影关照道:“可看好钱袋子,找不着路就到楼下马车处等。”

“知道了,你以为我是你啊!”无忧一边应着,一边蹬蹬地跑下了楼。

“嘿,我是好心。”怀秀被这一句嘲讽气笑,顺势还想浑水摸鱼去拿无忧的酒杯,不料却被夙光一下握住。

夙光的手覆在她握着酒杯的小手上,立时又松了开来,怀秀知是警告,乖乖地缩回手,心想还好惜鱼正专心瞧着底下无忧的身影并未瞧见,可等一下,她为何怕人瞧见呀。

她又莫名心虚地看向夙光,他却已然望着窗外目不转睛。

“你……你莫不是相看中下头哪位娘子了吧?”怀秀想到刚才他片刻的脸红和莫名之举,遂单手托着腮,端量起他。

夙光一怔,险些将酒杯打翻,再想回头训她,见人已一溜烟跑了,一边还喊着要去寻小师姑。

“没规没矩……”夙光冷哼一声,将杯子摆好。

惜鱼乐道:“我说规矩在今日就算了吧,这七夕乞巧,街市多是未嫁的少男少女,这一朝偶遇,谱出一段英雄佳人不是美哉,不过就是我们这佳人还不太识路,万一被人拐了去……”

夙光倏然起了身:“此处太热了,我出去透透气。”

惜鱼见他步伐匆匆,在后头喊道:“不着急啊,我在这儿独饮很是畅快的,不介意久候!”

正街上,那家灯笼摊好不容易才在离酒楼好的地方寻到空位支棱起来,却因位置偏远,生意难兴,只有两位仙子般的姑娘在摊位前撑着场面。

而介于今日已经成果颇丰,无忧择选起来也谨慎许多,怀秀闲来无事陪着她站了会儿,看年纪尚幼的摊主满面愁容,便出于好奇与之攀谈了起来:“这位小老板是怎么想到在七夕佳节卖兔子灯的?”

“姑娘不必称我为老板。”那小老板摇摇头,唉声叹气道,“这灯笼摊本是父母经营的小生意,我只负责打打下手,可自打母亲去年元宵病逝后,家中老父悲痛丧智,整日就埋头扎这兔子灯,眼见家中堆满兔子灯,便趁热闹推出来叫卖,也好补贴家计。”

“原来如此。”怀秀了然,拍了拍无忧的肩膀,“你可选好了。”

“左边第一只,和中间这只都不错,我都想要,可是现下提着两只兔子灯就不能接着好好逛了。”无忧还在纠结。

“你若不想现在提着,那我们就买下暂放在老板这儿,回头逛完再来取,那就两只都买了吧,七夕求个好意头。”怀秀掏钱付账,又冲小老板道,“老板,今天这日子,何物冠上个“情”字的名头,就有了成双成对的美意,想必都是极好入人心的,你说对吧。”

那小老板愣了愣,好久才看着手里的银锭回道:“姑娘,这银子且找不开。”

怀秀道:“那回头拿灯时再问老板要找头。”

“老板,兔子灯你可放好了,我待会儿就来取的。”无忧虽正经地关照着,眼神却早已被经过的卖糖糕的小贩吸引,即刻就跟了上去,怀秀唯有跟在后头,可是小丫头窜来窜去的,还跑得飞快,街市又人流川杂,混乱间一个不当心撞着了个贩花的女童,正逢踩着高跷的班子巡游过来,怀秀只好扶起那个花童到了一处人少些的门口。

“没伤着吧?”怀秀见这小女娃吃痛的模样,连裤管都破了些。

“姐姐我没事,这也不是方才弄的。”那花童看了她的裙角一眼,便从花篮里拿出一朵栀子花递给了她,“姐姐头上簪的月光花好漂亮,你一定喜欢花,我把你衣服弄脏了,用这个赔你可好。”

“你倒是很机灵。”怀秀接过那朵小花,莞尔而笑,“那怎么不直接让我买下啊。”

“姐姐要买当然好,但是我先冲撞你的,这个不是自然要赔。”

“嗯,还很懂道理。”怀秀俯下身与她说道,“小妹妹,想不想把这花快些卖出去啊?”

“当然想啦!”花童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怀秀遂在她耳边言语了几句,花童听着听着,脸上渐渐露出喜色,与她道别后,就向那兔子灯的小摊小跑了过去。

这小老板面子薄,给他配个机灵鬼总行了吧,怀秀觉得这安排妥当,心情大好,抬头见正好身在仙女庙的门口,便顺势走了进去。

七夕也称乞巧,拜仙女娘娘也是历来的惯例,所以她刚走至庭中就见到满院悬着各色的纸片,全都是许愿的筏子。

庭中的庙祝见有人到访便迎了过来:“这位姑娘,庭中的许愿筏已挂满了,手札倒还有余位。”

怀秀见院中并无手札,问道:“那手札与这筏子有何区别?”

庙祝答道:“筏子呢就挂在这儿,手札则是亥时封箱祝祷,子时焚尽,敬奉到玄女娘娘面前。”

玄女娘娘?怀秀心道这乞巧都拜织女,不过玄女娘娘似乎仙位在织女之上,似乎更应该求得。

于是乎,掏了香油钱要了一份系了红绢带的手札,庙祝见她出手大方,殷勤地引到殿内供上笔砚:“姑娘可是最后一份手札了,安心在此书写,不会有人打扰的,殿内可能有些闷热,在下为姑娘多开几扇窗。”

怀秀颔首:“多谢。”

待庙祝出去,她展纸提笔忽地又没了主意,七夕求姻缘,可她用不着,不过既然这手札是直接祝告到玄女娘娘面前,为旁人求一求还是可以的,她在脑中理了遍思绪,便动了笔。

那边跟着她到了仙女庙前的夙光候了多时,见她耽搁那么久才出来,便好奇进去一观,见庭中和殿中皆无人,他便望向供台上一排排罗列整齐的手札,一眼就认出角落里别着花的手札。

夙光自然也瞧见了她从小姑娘手里接过花的一幕,心道她居然也信这些,转身欲走,不想一阵晚风刮了进来,直吹得那些供台上的手札闹哄哄地一卷卷滚落在地。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卷别着栀子花的手札,正要放回去时,却突然听见了怀秀的声音。

“夙先生怎么在这儿?”怀秀走出不远就想到窗户大开,怕会吹散手札才折了回来,不想却见到夙光杵在这里,他也是……拜仙女娘娘?

“只是闲来转转,你怎么在这儿。”夙光反问着她,心想现下放回也不是时候,只好将手札先行收入袖中。

“我也是随意看看。”被夙光知道她在这儿祈愿,万一误会怎么办,她自然不能认。

二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对峙着,连从后堂拿着箱子出来的庙祝也没注意到,一直到庙祝笑容可掬地上前问了句,这两人才反应过来。

庙祝想着这姑娘大约是特地又带了心上人来拜玄女娘娘,又不好意思,便当着二人的面给了一通祝福,说完还给他们展示了手札装箱,一副你们放心的模样。

“误会了……”怀秀回过神来,急忙解释。

夙光却是眼见手札纷纷装箱,俨然没有还去的机会,唯有握紧了手札,先告了辞。

完了,生气了……

怀秀暗怪着庙祝多嘴,唯有也跟了出去,不想到门口恰巧撞着了满载而归的无忧,纠缠之下,只好望着夙光渐行渐远,叹着气先帮帮无忧整理起身上的物件。

“夙师兄走这么急做什么啊。”无忧瞧着夙光远走的方向兴奋地猜测,“该不会是拜仙女娘娘被你发现了吧!”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回头传出去要抄书要罚跪我可不帮你。”怀秀忙说道。

“我胡说的呀,瞎猜的,我们刚才完全没有见到过夙师兄。”无忧非常识时务地换了个说法。

“嗯,算你聪明……不过你买这么多香球做什么,平日里不都送你十好几个了。”怀秀整理着她挂了满身香球很是。

“都怪刚才那姑娘!”无忧扁了扁嘴,道出了缘由,“刚才我参加完穿针的游戏就见一堆人挤着,有个姑娘在摊子前闹事,一直嫌弃这些香球造型简陋,工艺粗糙,这不买就不买嘛,站在那儿都快把那卖香球的老奶奶说哭了,所以我大手一挥就全都买了下来。”

怀秀失笑:“感情我们小师姑是路见不平啊,那得亏是在马车上给你把钱袋子装满了,不然可是帮人不成反出丑了。”

“那是,不过穿针的游戏难不倒我,我没花钱就赢了个顶有趣的小匣子,回头再给你看。”无忧得意地拍了拍腰间挂着的钱袋子,突然觉得瘪瘪的触感哪里不对,“完了,连带你给我加的那些好像都花完了。”

“宽心,我这儿还有呢。”怀秀从袖中掏出钱囊,好好地放在她手里,“不过你再买下去,我们可再腾不出手拿了。”

“知道知道,我给惜鱼师兄买了糖糕就去拿兔子灯!”无忧说着,立刻又跟随着眼前一个卖糖糕的小贩奔走了过去。

二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了那个灯笼摊,此时的小摊已经大变了样,空空荡荡的,好似被打劫了一般。

那小老板笑容满面地一通致谢:“多谢姑娘,真是多谢姑娘,这月下情人兔的意头,再配上栀子花,经由这紫菀姑娘替我一吆喝,一下子就生意兴隆起来了!”

“那花钱可给了。”怀秀又笑着看向那小花童,“原来你叫紫菀啊。”

“是啊,就是那花的名字。”紫菀笑道,“姐姐若想光顾,我就在街尾舅母家的花圃,每日也会到这街市上贩花的。”

“我记住了。”怀秀说完朝无忧伸了伸手,又拿了好些铜钱,放在紫菀手中,“这是今日帮工的钱,小心收好了。”

“多谢姐姐。”紫菀开心不已,这就帮她们拿那两只留好的兔子灯。

“不许拿!”人群中忽然传来呼喝声,跟着走出一蓝衣女子,冲她们怒气冲冲地喊了起来,“这明明还挂着两只,我道店主托大不肯卖,原又是你!我问你要头上的花簪你不卖,我说香球不好看你又全买了,如今这灯既是你的,我还非要不可了!”

她说话间,举手指过无忧的发髻,又指过满身香球,最后指了指那摊上仅存两只的兔子灯,袖口轻摆,流光溢彩的。

怀秀一下就认出了她身着的衣裳是浮光锦所制,微微有些诧异。

无忧拽了拽怀秀的袖子,小声道:“这就是那个香球。”

“我知道了。”怀秀接过紫菀递来的灯,边对她道,“小姑娘,你哥哥这摊主好生奇怪,东西卖完怎么还不走啊。”

“哦……哦!”紫菀会意,立马转身收拾起来,一边还催促道,“哥哥动作快些,阿爹还在家等着我们回去呢!”

“不准走!”那蓝衣女子厉声疾呼,正要出手,却被一只兔子灯挡了住。

怀秀举着兔子灯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位姑娘不就是求灯吗,兔子灯现下在我手里,我转卖给姑娘就是了。

“算你还识相。”蓝衣女子说着,掏出了一钱银子递给她。

怀秀未接,只道:“不够。”

“一钱还不够啊!这东西百文足以!”蓝衣女子恼道,又在钱袋里掏出一钱银子,“这总够了吧。”

怀秀仍道:“不够。”

“二钱还不够!你这坐地起价,赚得什么黑心钱呐!”

怀秀晃了晃那两盏兔子灯,微微笑道:“这可是七夕月下的情人兔,栀子花又有守候之意,有觅得郎君的好意头,就剩这对了,姑娘若心疼银子就罢了。”

“谁说我心疼了!”蓝衣女子忿忿地掏出一两银子,“这总够了吧。”

“不够。”

“五两。”

怀秀仍是摇头。

“十两!”

这个数目一出,怀秀未答,围观的看客却先议论了起来,许多人都蠢蠢欲动,一会儿就听人道:“姑娘,我妹妹刚才也买了,不若我寻她的灯来卖给你!”

又有人应声:“是啊姑娘,我这儿也有!”

怀秀见时机已到,一手拽上无忧扎进了人群,边走边嚷道:“那里有位蓝衣姑娘要花十两买兔子灯,各位若有灯在手,可不要错失良机啊!”

她这么一喊,几个摊主也耐不住了,只以为是难得豪客,纷纷上前推销起自家的物什。

无忧不住地回头看好戏:“天呐,怀秀,那些人都挤过去了!”

“还有心思看,还不快走,这往哪走啊?”怀秀转过头询问无忧,谁知再一转回来,一把剑蓦地横到了面前。

怀秀将无忧护在身后,对着那位剑主道:“阁下何人,可知险些伤着我们。”

“剑未出鞘,伤从何来。”男子淡淡一笑,气宇不凡,“这位姑娘,舍妹只是跋扈了些,不必如此捉弄吧。”

他话音刚落,那蓝衣女子正好不容易挣开人群出来,不由分地就朝她们甩来了两鞭子。

气势是挺足,但也仅限于有气势罢了,怀秀早看清那鞭子的方向,带着无忧侧身躲了过去。

那鞭子落空抽在了她身侧的台阶上,留下道不浅的鞭痕。

无忧心有余悸:“怪怪,这万一中了鞭子,可是一道血痕。”

“不止,骨鞭是会断人筋骨的。”怀秀说着就将兔子灯往她手里一塞,一跃到了蓝衣女子的近前,那女子本想再起手挥鞭,可晃神的功夫,怀秀已旋身起脚,一招将那骨鞭踢落在地。

那女子被吓得逼退了两步,才出招相迎,那一招一式威力倒没多少,可是扬起的裙裾却趁怀秀不备,轻轻地掠过其广袖,裁下几片酪黄素纱。

怀秀停下了动作,鄙夷道:“浮光锦本是取自云上浮光清然浮动之意,如今变成缀满利刃的伤人衣裙,可是违了本意。”

“这你可管不着。”蓝衣女子得意极了,俯身拾起鞭子,又是一鞭袭来。

这回不等怀秀出手,就有人挡在了面前,怀秀居然闻到一些熟悉的杉枝枫脂香。

“琉璃,别胡闹了。”刚才拦她的那位如玉公子现时却将她护在身后,一边用剑缠住的骨鞭,一边慍言训道,“要是被叔父叔母知道了,谁都保不了你。”

“三哥!”那被唤琉璃的蓝衣女子嚷道,“我不是与她们计较,是她们欺我在先。”

“是非曲直我眼瞧着呢,难道还非要到叔父叔母面前去辩一辩。”那公子一转剑,将那骨鞭原路退了回去。

琉璃踉跄了几下也收起了鞭子,接着冲着怀秀喝道:“这位姑娘,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今日是我唐突,还请告知芳讳,改日登门谢罪。”

“好说好说,在下不是本地人,姑娘自当相逢一场,我不放在心上。”怀秀从那位公子身后冒出来,接受了这份“歉意”,这话她要是能信,她就是刚才无忧啃的欢畅的那盆大猪蹄子。

琉璃闻言又有些压不住火了,可看在她那位三哥的面上又不能发火,只好忍下再问:“不是本地人又是哪儿的人,莫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家世名声,不敢说出来吧。”

“姑娘这么说可就有些不讲理了。”怀秀高声回她道,“我江州的沈国公府可容不得你践踏。”

那公子闻言也转过身:“你是沈国公府的人?”

“在下沈国公府沈绮,也不敢请教公子、姑娘的名讳,就此别过了。”怀秀答完,拽上无忧便脚底抹油地开溜了。

“错了!”跑出一段无忧就立刻反拽上她拐了个弯,“你怎么说你是沈绮啊?”

怀秀道:“这次受伤,与她那把剑也有些关联,就送她个礼。”

无忧担心道:“你真是好顽皮啊,若被沈绮知道了该怎么办。”

“乌鸡斗不过孔雀的。”怀秀回头看了眼,继续跟着无忧往酒楼走去。

已经眼见马车前头的惜鱼在等着了,忽而身后又传来一声“姑娘留步。”

怀秀转身一瞧,还是刚才那位公子,不过却只有他一人,他见礼后温声说道:“这位沈绮姑娘,可留步说几句话。”

这位沈绮姑娘?

怀秀眉头一皱,觉出了其中意味,示意无忧先行回去马车,自各儿回了个礼:“公子有何事?”

“在下在永京曾见过沈国公府的沈姑娘,时隔不久,没曾想竟女大十八变到这种地步。”

要命……怀秀心里懊悔,忘了沈绮才去过永京,有贵人识得她也不稀奇,但仍如常回道:“公子,女大十八变也不稀奇,我家中长辈还在车里等我,不能让老人家久候,便告辞了。”

“姑娘慢走。”那公子也未阻她,只站在那儿目送她离去。

远远看了会儿的惜鱼很是乐呵地迎过来:“秀丫头,你与谁在交谈呢,那位公子看着挺俊俏,可是与你十分般配啊!”

“嗯?”怀秀微微一笑,“师伯,掌门出关在即,他一定想听一听遥江酒的小故事。“

惜鱼拍了拍脑袋:“啊呀,师伯我一定是桂花酒上了头,怎么晕晕乎乎的,刚才我可有胡言乱语?”

怀秀笑道:“既然师伯是饮醉上头,不妨就坐在外头散散酒气,说不定还有街市结束前的烟火可看呢。”

“那我也要坐外头!”无忧听到了烟火,忙是拎着兔子灯从里头出来,“怀秀你说还有烟火可看,那我也要坐外头。”

怀秀见她兴致颇高的样子,也只好先不自拆这个谎,心道万一还真有什么闭市的烟花呢。

可这样一来,马车里岂不是只有……

她掀开车帘一探,果然两边都被无忧的战利品占满,只余最里头夙光身边还有空余。

夙光见此已往窗边靠了靠给她腾出了位置,如此,怀秀唯有硬着头皮过去与同他挤在一处。

她想到刚才在仙女庙负气离开的事不敢多言,只好乖巧地盯着无忧插在近处的几支风车。

当第十遍数到第五支风车的第三只风轮时,马车猝不及防地一个大颠,四角悬着的小灯刹时灭了两盏,车厢中立时暗下,而怀秀整个人往右边倾倒,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夙光的怀里。

那交领处传来的暖香让怀秀瞬时怔了怔,不自觉地又用力地嗅了一口。

“你做什么?”那怀抱的主人疑问道,正要将她扶坐起来,偏不巧又一个颠簸,反将怀秀扑倒在地。

怀秀躺着地上,巴巴地看着覆在身上的夙光,她现在是伤员一枚,力弱也就罢了,怎么夙光也毫不设防地这么跌了下来。

“你们无事吧,刚遇到了个大石……子……”惜鱼特等马车缓缓停下才来致歉,不想掀开车帘就瞧见了这幕,忙是速速放下帘子叫唤道,“我可什么都没瞧见啊!七夕七夕,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师兄!”夙光这才回神坐起了身,怀秀也爬了起来,可正要起身回座时,又是一个颠簸,这回倒了个个,怀秀在上,将夙光死死压在了下头。

“暮惜鱼!”夙光不忍一声怒喝。

惜鱼在外头回道:“前头路就平了,再忍忍再忍忍。”

夙光见怀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上方,不明道:“怎么了?你先起来。”

怀秀压在他身上,犯难道:“暂且起不来,你亦别动。”

“南怀秀!”

怀秀为难地看过他一眼,声音颤颤悠悠:“刚那一颠簸,从无忧那堆东西里掉出个匣子,那里头的装着的小玩意跑出来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无忧赢来的有趣匣子里头竟装着蜘蛛,照理她胆子不小,可现时看到这小东西慢慢过来,不由地汗毛直立。

“虫?”夙光在脑海里搜寻她的惧怕之物,“蜘蛛吧?”

“恭喜答对了,不过你别着急,我也不是特别怕,待我缓一缓就好。”怀秀伏在他身下想着办法,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

“你做什么!”夙光感觉到她突然靠近的脸庞,顿时身子一僵。

“怎么你也怕?”怀秀察觉到他的异常连忙宽慰,“放心,我想了想今日是七夕,这喜蛛乞巧,定是无毒的,把它吹走就行。”

她说着更凑近了些,轻轻地朝那蜘蛛吹起了气,可这蜘蛛也奇了怪了,刚吹退几步,又往另一侧跑,怀秀只得歪过头再往另一边吹气,一来二去,这蜘蛛遭了几阵风不知道,夙光也觉得燥热非常。

“南怀秀!”身下的夙光忍无可忍,“你看那么多闲书,怎么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我看的书就是在说男女怎么授受不亲。”怀秀脱口答完立觉不对,“不是……我看的可都是正经话本。”

夙光深吸了口气,尽力克制怒火:“以后不许看了。”

“那怎么行,最多我少看些,多看些剑谱刀谱匀一匀。”怀秀说着又吹出了一口气,总算将那蜘蛛给赶跑了。

正当她得意之时,夙光却冷语道:“回去抄十遍云字诀。”

“为何?我又犯了什么事了。”怀秀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求饶,“那云字诀足有三尺长,我们换一卷好不好。”

“你若再不起来就多抄两遍。”

“十遍都抄了,还在乎多两遍吗?要挨罚总要知道是为……”怀秀正回着嘴,腰上突然一紧,整个人被迫贴紧了夙光。

她顿觉周身也如刚才夙光般僵硬,又听其低语道:“若书上没教你,我便好好教你,身为女子,切忌与陌生男子如此。”

“你是陌生男子?”怀秀趴在他胸口甚是不服,“我只是想知道缘由罢了,我又不是故意轻薄你,总不能是为驱走一只蜘蛛就落得十二遍抄写,哎……”

她话未说完,又被抱的更紧,这才偃旗息鼓不敢再多话了。

“你……为何不用暖香了。”夙光突而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怀秀愣了愣,小声答道:“不喜便不用,与你一样。”

“我何时说过我不喜了?”夙光问道。

怀秀怏怏回道:“我带上山来是一整盒,前几日打扫书斋时无意碰了那盒子,好在你加了圈小锁没有打翻,但我掂了掂也没轻多少,虽然今日又熏上了,想必是回山仓促没有别的香吧。”

“南怀秀,我发现你的聪明才智时有被狗叼走的时候?我加了锁,锁头不重啊。”

“哦?”怀秀豁然开朗,哎?这个她还真没想到呢!她只想到年后将暖香带上山来时就被训过不务正业,所以掂了那盒子后就当即心沉了下来,原来只是锁头之故啊。

“可为何要用锁啊?你还怕我偷你的不成?”怀秀又有一问。

“你先前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打翻过一次。”夙光无奈。

“哦……”怀秀好像想起来了,那日夙光让她坐在书案前抄书,忽而抬头见他正撑着头小憩,也怪午后阳光正好,她一时被美色所迷才慌了手脚。

此时外头又响起惜鱼的叫嚷声,怀秀也感觉到马车停了,而放腰间的手也松了开来。

无忧满腹抱怨地从车上跳下来:“师兄!你别喊了,我耳朵都疼了,还有你干吗尽选那些坑洞走,我的腰都快闪了!”

“别说是你,我的腰都不大好了。”惜鱼奇怪里头还没有动静,揭起了帘子一角。

夙光正好从里头出来,刚落地,正要转身去扶怀秀,小姑娘却利索地跳了下来。

“你们无事吧。”无忧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但见夙光的脸色不大好,便碰了碰怀秀的胳膊悄声道,“不是夙师兄发现你打架……唔……”

“无事……”怀秀见夙光已回过头,深觉还是慢了一步,但还是垂死挣扎地冲他尴尬笑道,“小师姑只是困了。”

“放下。”夙光道。

怀秀冲无忧使了个眼色,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

夙光看了她一眼对无忧道:“你说。”

“就是……”无忧支吾道,“就是与一个姑娘争执了几句。”

“哦?“争执了几句就把袖子都扯破了?”夙光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你还不如说我被打翻在地呢。”怀秀懊悔地点了点无忧的脑门,快步追了上去。

“夙先生。”她在后头卖力地追了几步,前头的人步子却越来越快,想来夙光也是要气的,日日操心为她调和内息,千叮万嘱不得动手用武,可事发突然,她又没有动用内力,怎能不听一句解释就走。

二人在山路上追了一小段,怀秀又不能用轻功,眼见他进了密林,也只好跟着穿入其中。

密林之后就找不见人影了,直到怀秀发现眼前一片布满荆棘的藤蔓时才傻了眼,原来已经误打误撞进到了北边的入山口的北门阵了。

江云有四面入口,正口朝南,长阶之上是一处似巨门的镂空石洞,踏过谓之进天门,由新晋弟子轮番把守,西边的口子是水路,有一处水阵,平时鲜有人走,再者就是东边与北边的门前阵了,东门阵的石林由惜鱼所布,早就告知过她解法,虽然她有不识路的老毛病,可这三年下来也能勉勉强强走出去,再来就是这北门阵了。

她初入山时就曾误入过这里,在此阵中被困了许久,所以晓得这里的活藤林根根都不是善茬,满是诡异的蔓刺不说,活物一过都被视作洪水猛兽,那时不管她飞去何方,总有那么一两根能精准无比地缠上她,饶是她用尽全力都打不完,幸而夙光见她久不回去就寻来了,不然她小命休矣。

可现在她又一次入了阵,退路难寻,夙光也不知去了哪,怀秀闭了闭眼睛,只得展手以待,她的武功总是比三年多前刚上山时要精进许多了,就是有伤在身,记忆可怖又如何,脱身总不太难吧。

怀秀虽这样想着,可眼见几处的藤蔓同时袭来时,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退。

这一退,腰间似乎受了一股力道,再来就是被紧紧环住落了地,夙光搂着她的腰轻吁了口气,仿若如释重负,下一刻却又怪她道:“怎么就跟着进来了,不知这是北门阵吗。”

“我知啊。”怀秀咽下后半截话,显然她是进了才知。

可倒是奇怪了,他们就落在她刚才站的地方,可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都在咫尺之距停了下来,偶有几道蜿蜒而来,也是如此,还不止,夙光改为牵她往前走去,每一步,那些藤蔓似是看到什么魔物般的避闪不及。

怀秀不由对夙光再添几分敬佩,没了藤蔓阻碍,未用半炷香的功夫,夙光就带着她过了这阵。

可这也着实让她心生挫败,在跟着又走了几步后终于没忍住上前拦住了他:“夙先生,你究竟是怎么过阵的。”

“你不是看到我怎么过的吗。”夙光答道。

“就是看到了才奇怪啊?你连刀剑都没用,之前你救我那次还不是这样的。”怀秀怎么都没想通,夙光过的未免也太轻易了些。

“你向来不识路,又曾经被险境迷过眼睛,所以心生怯意,有时过阵并非靠记路,也并非靠刀剑。”夙光说到此处,伸手过去替她诊脉,良久才道,“算是没动用内功,此番就放过你了,回去好好悟吧。”

“悟什么呀。”怀秀莫名其妙。

“我刚才说过的话。”

“哪句啊?”

“被狗叼走那句。”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