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江山有片云 > 第二十五章 再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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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于这烛台,怀秀觉得至少公主一案是有条线能串上了,骏眉已到京兆府确认过,的确是今日在天荷院中看到的另一盏,她更禀了天荷院的事,说有一晚一个小侍女砸坏了贵重的物件,本来打板子受罚也是有的,却不想一手重直接叫打死了,最后落的那几板子还是杨姬令侍女木娟亲手下的,所以此事皦玉居提来都说这个妾室十分心狠手辣,骏眉又怕皦玉居故意将事往黑了说的,晃悠一圈大致确认了此事真假,大致可推论那物件十有八九就是这烛台。

晚间更传来消息,醉伶台的那个赏金人也逮着了,现在就等着瞧他口供是否能合上了,但就还有一项,怀秀瞧向手边放着的青瓷瓶,陷入沉思。

玉沙试了这薄矾,还是用在了架在地上悬空转着轮子上,可那轮子转不到一会儿就应声而裂了,细查腐坏之处,竟是比昨日的腐坏得还严重,味道却比昨日的淡,薄矾的气味是用来避免误用的,既如此可能是用得越晚气味便会越浓,同他腐化的速度没什么关系,所以应当不是早就洒在车辐上的,这一点从开始就推错了,她想到此处又召了如梦过来,让她给郑予传话,多问一句那人这一路上是否有停下来的时候。

如梦得了话就去办了,板栗见她终于发了话,神情也松动了,才敢端了些茶点到了她面前的小几上,一边禀道:“姑娘们安排在银竹轩呢,丛姑娘替无忧姑娘选的,说那儿位置利她,无忧姑娘也看中了院前的小池子,还想在那儿搭药庐和做个酿酒的地方。”

“嗯,她也就这几桩事喜欢了,都由着她吧。”怀秀说道,“反正那儿从前是白珽住过的,一应布置都在,玉沙是暂住,得再替她从离天文院近些的院落里挑出一间来,若没有就去购置一间,她糊里糊涂的,这得需你上心。”

板栗应了下来:“姑娘放心,虽不能同如梦一样陪着姑娘出去办事,但办这些是尽够了,不过姑娘接二连三听着事也没吃多少,晚膳时候都还没无忧姑娘吃的一半多呢,都这个时辰了,姑娘也该再用些。”

怀秀瞧了一眼来的酥饼,倒想起吩咐月团的事,尤其是百花馅,现时一样样备齐已是很着急了,她说完便拿起杯盏呷了一口,不由皱了皱眉:“怎么是白水?”

“夙先生后来嘱咐过,说姑娘夜里饮茶会少觉。”板栗回道,“姑娘食不佳,不能再睡不好了,明早我再早些预备姜橘汤给姑娘。”

“他怎么还管我这些。”怀秀幽怨地看过她一眼,“姜板栗,若不是看你这一路辛苦,你如此向着别人,我是高低要扣你月钱的。”

“这不是为姑娘好嘛。”板栗笑道,“以后白日里定给姑娘煮好茶。”

“这还差不多。“怀秀拣起了一块酥饼送到嘴边,“路上没什么事吧,我今日进宫见到了陛下和瓖王。”

“说起这个……”板栗犹豫道,“是还有件事想与姑娘说。”

“嗯?”怀秀嚼了口酥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瓖王。”板栗想了下,决意直言,“瓖王似乎对姑娘有意。”

“咳……”怀秀差点没被饼屑呛死,咳了好几下才停,“你说什么胡话呢?”

“是真的。”板栗说道,“瓖王这一路上多有照顾,但总是要问些关于姑娘的事,我敷衍带过了,但想着还是得告诉姑娘一声。”

“瓖王并非是这个意思,他就是……”怀秀想到今日在宫中的情形,微叹了口气,这个瓖王大约是惯受推崇,难得吃了软钉子便觉得新鲜,她在江云时就隐隐这么觉得了,于是吩咐板栗出了这个屋就再不许提这事。

板栗应下后又与她说了几桩今日春梨的处置,现下由粟米安排看着,明日一早便送往庄子里去了。

怀秀听完这几句,恰好如梦也回来了,谁知郑予居然也跟着来了,于是便让两个小丫头先退出去,与之说起了话。

郑予本就将人安排在离南府不远的仓里,如梦来传话时正好审得差不多了,于是再多问了几句便一同回来了。

她道那人起先只认下了杀人,却不认是买卖,嘴硬说是那个车夫从前同他在醉伶台起过争执才萌生杀意,这话实在是假,就算是郡公府的车夫,十年月俸怕是都去不起一次醉伶台,所以她就用了玉沙之前给的车夫名试探了一下。

“头先还想蒙混过去,试出个一句半句也就经不住了。”郑予歇了口气,又喝完了半杯水将供词递给她才继续说道,“这人与那车夫确实认识,但却不是因别的,而是都在醉伶台当过一阵子护院,杨姬的那个侍女木娟果然曾是醉伶台的舞姬,后来被杨姬买入府的,这么看来,这个杨姬多半也是出自醉伶台,木娟与那车夫交好,所以车夫后来也入了郡公府,本来这桩事是让车夫去寻赏金人一同办的,一个驾车隔断缰绳,一个伪装成歹人假装混乱,但后来木娟私下找了赏金人将车夫杀人灭口。”

“车夫在郡公府记录在册,确实灭口更为保险。“怀秀边听她说边看着供词,“已派人去埋尸的地方了?”

郑予道:“去了,但总要到天亮才会有消息,这人不蠢,估摸是猜到了背后遭害的是什么贵人,一心只求保住命去坐牢子,应当不会有假。”

“光是靠猜出这些哪能倒得这么爽快?”怀秀看了她一眼,“回头把该接的胳膊腿接回去,万一贵人要面审,别弄得太难看。”

“知道了。”郑予将另半杯水喝了下去,“你这儿是什么待客之道,竟只给客人喝白水。”

“那是你火急火燎抢了我的杯盏,板栗已经去给你预备了。”怀秀问她道,“刚才叫如梦带去的话问了吗,这上头好像没写。”

郑予道:“问是问了,他也说了车确实在路上停过一会儿,但答说时这份口供已经记录到后头了,我想着等寻到尸体总归得再有份详细的,于是便先将这份粗写的拿来给你过目,这停不停的很要紧吗?”

“若提了薄矾就要紧,没提到的话……”怀秀将供词收了起来,又关照起了别的事,“明日入宫应当得费大半日,姐姐务必将这人与木娟联络的方法问清楚,再用这法子通知木娟,说是佣金没足数也罢,狮子大开口去勒索威胁也罢,得将人诓出来,捉到人后除了要问买凶一事,还要问一只水晶连珠金镯的去向,永京这头商行的管事你认识,问到去向后再追查便容易许多,无非就是当铺金铺,点当换销,说不定还不止这一件首饰,待看看与买凶的数目是否合得上,这事也就差不多了。”

“你就放心吧,这等小事我会去办,就是怕万一他们是在夜里联络,那就只得晚些了。”郑予道。

怀秀否道:“应当不会,而且他若是交代了白日见面才更可信,别说是善郡公府,就算是南府,夜里出走,门禁只会更严……”

“严吗?”郑予无意打断,但瞧着她大言不惭,实在忍不住揶揄。

“我是主人家。“怀秀停下答了她,“丫鬟侍女夜里头出门定要记档逃不过的,白日也不能说是松懈,但出去采买或办些事宜总还有的可说,先去问吧,大约是差不离的。”

郑予应了下来,但又问道:“其实若有了尸体与供词就能去提人了,何必这么麻烦。”

“善郡公的妾侍,又是东宫所赠,必得查实了,再说……”怀秀遂将在伀记的见闻也都告诉了她。

“哎,这一摊子事怎么这么麻烦……”郑予感叹了句,又正好望到到从次间备茶出来的板栗,便说道,“你这刚处置了一个,一向可要多安排些人手吗,光这几桩事办完,你在永京就有一阵好待呢。”

“是啊,无忧跟前也得派着人。”怀秀想到了今日带路的蝉衣,便问道,“蝉衣那小丫头还挺机灵的,回来时叫无忧看着了,两人玩了好一会儿,听说是才来菘蓝堂的?”

“你这一提我想起来了,胖乎丫头是阁主领来的,到了菘蓝堂后也没说让她做什么,只说之后会另有安排,据她自己所述是来自药仙谷。”

“药仙谷?”怀秀想了想,“那你闲下时问她一声是否是淳于谷主让她来照顾无忧的,若是的话,就把人领来吧。”

“谷主?”郑予颇感意外,“路上就听无忧念叨江云了,倒不知她是出自药仙谷的。”

“她自己一向不愿提,我也就告诉了白珽一声,不然二人总是争锋相对,吵得我头疼。”怀秀让板栗进来奉茶,边说道,“自然无忧也有说漏嘴的时候,板栗听到也都佯装不知,姐姐也要如此才好。”

“这我晓得,那我问几句就把人送来。”郑予答了句,又与她说起了明日入宫的事,“我已告诉了知妍,她一早就会来,加之骏眉在,定能把你装扮好。”

怀秀道:“只是小宴,不必劳烦她走一趟。”

“哎呀,你这就不懂了,听说人在多宝楼担心着呢,依她的性子,找不着借口,不好意思来南府,我作为你哥哥的手帕交,这点小忙还是要帮上一帮的。”郑予十分得意自己的安排,喝完茶便起身告了辞,临走是还叮嘱她今晚上无事折腾便早些休息。

怀秀自领了她好意,但说是无事折腾,但其实脑袋里还是有许多事要想的,她总觉得是忽略了哪部分的细节,于是将事情从最开始,从梨花郡开始重新全部理了一遍,这一理,就熬了到后半夜才歇下。

翌日是被吵嚷醒的,虽然她惯早起,但自个儿睁眼和被闹醒的当然不同,唤了两声,板栗就进来禀道:“知妍撞上春梨了,还在外头闹着呢。”

“她怎么在这儿?”怀秀撩开纱幔下了床,“这一应是交给粟米办的,她人呢,知妍现时又在哪。”

板栗回道:“知妍已请到院里头了,她说不打搅姑娘在厢房候着,粟米姐姐正在赔罪,她也是一时心软,春梨又哭又求要与姑娘拜别,还提说了屋儿和七儿无辜,只是多嘴议论了粟米几句才被牵连,所以……可没成想春梨一出来就往浮岚轩疯跑,幸而大公子彻夜未归是没撞上,但碰着了刚入府的知妍。”

“想来是没吐出什么好话吧。”怀秀瞬时有些恼火,“她还有脸……”

“如梦已过去了,应该快消停了。”板栗又走到门口去看了看,果然好像已没什么动静了。

怀秀随即吩咐道:“打她十板送走,再告诉她一句,已是留了情面才将她带回府处置,不然光这些罪名就够让她在牢子里呆上个五年十年了,别给脸不要脸。”

“是。”板栗应完便要出去,却被怀秀又叫了住。

“这话让粟米去说。”怀秀道,“她性子软和我知道,但不能一直这么软和下去,屋儿和七儿是受教唆之人连累与她何干,何况脑袋和嘴是长在她们自己身上的,怨不得别人。”

“是,姑娘。”板栗应了声,便出了屋子。

稍整理了下,过不多久知妍也进来了,还带着两个小丫头,一个擅梳妆的是知妍亲自教出来的,还有个平日帮着知妍办些杂事,会些武功,怀秀依着以往取名的规矩,就着板栗备的姜橘茶汤,如橘仍做梳妆,如姜先派给了无忧,虽也是吃的,倒比屋子里原来几个侍女的名字好听些,如梦领了命带她们先去安置,却不由嘟囔了几句。

“满屋子也就数你不是吃的了,还抱怨。”知妍看来没被刚才的事影响,边与如梦逗笑着,边同如姜一起替怀秀梳妆。

如梦还是不满:“姐姐知道的,那也只是听着好些,姑娘就是很不会取名字,见着什么取什么,在做什么就叫什么,谁能晓得我是因姑娘午睡起来见的,所以才叫如梦的。”

“要不是如午如觉都太拗口,你以为我想给你取这么好听的?”怀秀笑了笑,便打发她先出去了。

这边知妍仍替怀秀梳着妆,见怀秀自己先择选了两支金镶玉花头簪,正要去接时,怀秀又变卦改换了只玉梅银脚簪递了过来。

知妍虽接过,但还是说了一句:“还是姑娘先头选的金簪好,银簪太素了,姑娘今日又是罗兰色的衣束,过于清冷,毕竟是宫宴。”

“罢了,那就还是刚才那两支吧,虽是普普通通不打眼的好,但也不能失礼,利王妃送来的衣裳倒是喜庆,可又都是缠枝牡丹纹,太过繁复华丽了些,尺寸也不合适,就如此吧。”怀秀说着,又拣了一对同簪子能成配上的嵌珠丁香耳环。

“姑娘现时如何装扮都普通不了,不如好看些,当然也不是说姑娘簪着那玉梅银脚簪就不好看的意思。”骏眉谨慎地说道,又拿起了对累丝镶玉的灯笼耳坠比了比,“这对也好看啊,不,这对实在是太好看了。”

“这对是我笄礼时戴过的,好看是好看,但实在是不便,她们倒是保管得很好。”怀秀看了看这对灯笼耳坠,又看向旁边妆匣里的几只支顶簪,有金镶宝牡丹的,有金镶玉嵌宝蝶赶牡丹的,再联想到缠枝牡丹纹的衣裳,忽而觉得有些奇怪。

知妍见她一直在瞧,便解释道:“刚才板栗姑娘说这一匣子是利王妃送的,可今日佩戴似乎有些隆重了,就没有替姑娘试。”

“是太过了些……”怀秀道,“可一向也没觉得王妃尤爱牡丹,这送来的倒都是。”

“许是沥州时兴起了牡丹,王妃便择了这些,也都是好看的,姑娘若想再要些精巧雅致的,改日我再给姑娘选一些送来。”知妍又替她簪上了几支小金花点衬,便对着镜子道,“姑娘再看看。”

“你妆点的自然不会出错。”怀秀答完,眼睛却还盯着那一匣子钗镮出神。

知妍见她如此,便问道:“姑娘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怀秀叹了口气:“你当年在沥州也是跟着我出入过王府的,王妃是如何精于打扮,一直是行事稳妥挑不出错的,可这厢送的,既太过贵重,也不适宜我,还备足了这么多,实在是有些奇怪,只是……”

“只是碍于两家关系亲厚,姑娘怕无端猜测惹出不快就不好了。”知妍道。

“是这个理,此事还是算了,这些钗镮和衣裳暂且放置不用就好。”怀秀将话揭了过去,正逢无忧同玉沙过来,便起身去往了外头。

她不就便动了身,依照娘娘吩咐就是要早些去宫中的,毕竟是去宫里参宴,不比前两次,所以路上她想到该抓着骏眉问些规矩了。

骏眉见她现在才临时抱佛脚,不由道:“姑娘这会儿才问会不会太晚了。”

“我知道晚了。”怀秀有些懊恼,“昨日不是没顾上嘛,刚才梳完妆才隐隐约约想起,虽然我以前得利王妃亲自教导过,但时过境迁早忘得七七八八了,前两次迷迷糊糊地就这么进宫了,现在想来也不知有没有错处。”

“但听郁离姑姑说,姑娘在礼仪上并无什么错处。”骏眉与她说道,“姑娘放宽心吧,今日小宴是在醴泉宫,姑娘又是皇后娘娘相邀的,即使有小错也不要紧。”

“就是怕给皇后娘娘丢脸……”怀秀屈着手指,将骏眉提过的宫中嫔妃一一细数,“八公主肯定是在的,那别的公主呢?”

“六公主!”骏眉一个激灵,忙双手合十念了起来,“佛祖保佑,神仙真人保佑,可千万别让琉璃公主也来,我家姑娘与她有过节,她定会万般刁难,千万保佑,千万保佑……”

怀秀甚为无语,那次明明是琉璃公主先动的手,明明是各打五十大板的事,算得上什么大过节,但她见骏眉祷告得专心,便也由她去了。

她们入了醴泉宫后,便有宫女引着她们往里头走,经过廊桥时,骏眉示意她看向外头的水榭,怀秀见到宫女们正繁忙布置,便想今日的小宴大概就设在此处。

“沃之台。”怀秀念了念那水榭的名字,“这取得有些好有意思。”

“娘娘喜读《山海经》,安若亭主也是吗?”

主仆二人还立在廊桥中,声音却是从后头传了过来,怀秀转身过去,见到了拾级而来之人。

领路的宫女同骏眉立刻行礼唤了“谨妃”,怀秀也跟着一齐作了礼。

谨妃很是和蔼地让她起身,说是听她提起沃之台,才有了这一问。

“回娘娘,只是略读过,少有人以此书中见闻传说为名,觉得新鲜。”怀秀回道。

“不错,亭主倒是落落大方。”谨妃赞她道,“听宝璐说你武功很好?”

“是八公主谬赞。”怀秀道。

“宝璐是小孩子心性,她提到你可是高兴着呢,这会儿应该在雁池边的武场上课,这不是,正要拿衣裳去给她换。”谨妃说着看了看远处的正殿,“若不是娘娘让亭主过去相见,倒是想邀你一同去,去吧,娘娘正等着你呢。”

怀秀作了礼,待走下台阶时才又看了眼谨妃的背影,刚才那一打照面,不由让她感叹岁月皆是不败美人的,皇后如是,谨妃亦是,还都各有千秋,谨妃娴雅,若不是华服加身,只以为是盈盈笑着的池边仙人,宝璐笑起来倒与谨妃挺像的,可琉璃就没这样亲切了。

她想的这一会儿,已离正殿很近了,骏眉与门前立着的宫女也相识,互相道了一声,便也在门前站好了。

怀秀独自进到里头,见齐皇后与郁离姑姑正在下棋,便远远地先行了礼。

齐皇后受了礼,招呼她到跟前坐下,让郁离起身换她对弈。

怀秀本来想推拒,不过扫了眼棋盘发现是在下五目后才安坐了下来。

齐皇后笑道:“看来你这是擅长五目?”

“回皇后娘娘,是只会五目。”怀秀实话实说。

“那正好啊。”齐皇后下了一子,“刚才与谨妃手谈颇为难缠,下得我头疼,还是这个轻松。”

皇后头疼?怀秀在心里嘀咕着,那是赢好还是不赢好?

怀秀想了想,正要将黑子下在一处无关紧要的地方,却听齐皇后道:“可别想着相让,那多没意思。”

这话一说,怀秀便停了住,转而落子在了别处。

齐皇后也跟着落了一子:“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怀秀回道:“已有些眉目了,但还需实证,若娘娘准许,臣女想求见仙㺿公主。”

齐皇后未答她,而是看着她落下的一子,忽然道:“你怎么下这儿啊,这不就结了吗。”

“是娘娘让我不要留手的。”怀秀只好伸手悔棋,下在了别处。

齐皇后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你觉得要问公主就去问吧,不过仙㺿骤然失子,你问话时得注意分寸,待会儿你到雁池边寻宝璐带你过去,她与仙㺿熟络,应能劝得仙㺿见你,但宝璐年纪还小,有些事不便听着。”

“臣女知道了。”怀秀应了下来,又悄悄地瞧了齐皇后的脸色,“那……臣女现下可下在这儿了吧?”

“行,你下吧。”看她抬头询问的俏皮模样,齐皇后也很是舒心。

于是怀秀起手落子了结了这个棋局。

待她起身告退,齐皇后才让郁离把棋盘端到一旁:“她今日穿得对吧,不知是不是猜到那些衣裳有异。”

郁离边收拾边回道:“亭主聪慧,也说不定呢,娘娘还特地嘱咐谨妃先去瞧一眼,看来是多虑了。”

“瞧她这么快就到了我跟前,就知道这次是多虑了,但保不齐不会有下次,宝璐不是要司衣司给怀秀做衣裳吗,便多加两套送去。”齐皇后吩咐完又叹了一声,“要不是念在过往……”

“娘娘放心,利王妃一入京便会传来消息。”郁离道,“那奴婢就先到外头看看如何了,初荷调到司膳司不久,一切还得小心。”

齐皇后又道:“玫瑰和初荷都是醴泉宫出去的,又年轻,难免得受点算计,但想这么容易就拿捏醴泉宫的人,未免也想得太美了些,今日是小宴,都只有宫里这些人,有什么就翻上面来不要紧,留着后手就是。”

“奴婢定将话带给初荷。”郁离应着便先去外头办差了。

齐皇后也径自眯了一会儿,约是两盏茶过了,迷迷糊糊见郁离又进了来,便觉奇怪:“怎么了?”

“德妃娘娘来了。”郁离禀道,“说虽然娘娘体恤她的面子免了她过来参宴,但她说今日路过雁池瞧着公主们在那儿上课,想着都到这儿了,便还是想过来请安。”

齐皇后道:“一会儿说是雁池一会儿又说是司膳司,她是连谎话都懒得圆说了,没碰上怀秀吧。”

“亭主脚程快应当没碰上,德妃还从司膳司取了糕点来,应该是绕了路。”

“那也就省了几句酸话的功夫,等等,她说公主们?”齐皇问道,“那就是琉璃也在了?”

“应该是在,也不知会不会与八公主起争执。”郁离担心道。

齐皇后道:“她自有延请的名师教导,何时看得上武场了,今日没叫她,八成是去武场找宝璐撒气呢,快派个人去瞧一眼,也正好也看看宝璐有没有把我那日的话记住了,幸而怀秀过去了,有些小争执宝璐吃不了亏。”

郁离叹道:“只盼还是别有争端了吧,亭主武功好,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万一手轻手重,陛下总是要责怪的,再说两位公主无论谁有闪失,谨妃娘娘都该难过呢。”

齐皇后摇了摇头:“琉璃是听见树上画眉叫的比她好听都要将树枝砍去的主,若是见了无争,你觉得可能吗,罢了,谨妃今日也说自琉璃搬去谂心殿后愈发张狂,谂心殿又离宣宸宫近,她十分担心女儿与德妃过分亲近,沾染德妃的性子,既如此,趁着年纪小得些教训,也好管束。”

而此时雁池边的武场,果如齐皇后所料,这次争端到底还是没有逃过。

怀秀由骏眉带着到了武场外头,道明来意后,武场的侍卫还是怎么都不让进,后来听着里头有喊声,怀秀才亮了金令快步进去,谁知没走几步就撞见骇人的一幕,那位在永芳郡见过的琉璃公主正延续着她的乖张狠戾,竟然将一柄短刀径直投向了宝璐。

不知为何两位公主会只身在武场,四周无人候着,闹出这样的动静,外头的侍卫也像聋了一般。

怀秀不知宝璐武功深浅,眼见短刀逼近,不假思索滴便扯下披帛往前掷去,那披帛在空中缠住了短刀的刀柄,旋了两圈插向了就近的树干上。

宝璐喘了好大一口气,愣了一会儿才欢天喜地跑到她跟前:“煊宁姐姐好大的本事,这是怎么练成的。”

“幼时练了些而已。”怀秀收回了披帛,瞧了眼怒气冲冲往这儿来的琉璃,即刻同骏眉一起向二位公主行了礼。

“你是谁啊!”琉璃上下打量了几眼,怒气更甚,“你根本不是什么沈国公府的沈绮,那日三哥哥就与我说了,现下还摇身一变成了亭主!你可知道欺瞒公主是什么罪名吗!”

“琉璃公主在说什么,臣女可听不懂。”怀秀装傻道。

“什么君君臣臣的,少在这儿显摆,一个裕安伯之女而已,你也只是亭主罢了。”琉璃恼道。

“那也是陛下封的,昨日有几位大人的所言与公主差不离,现下该在府中安养呢,不若公主遣人去问问?”怀秀回道。

“你……”琉璃气盛地要拔出身上佩的短剑,却被怀秀用披帛将剑扯出了剑鞘,也抛向了那处树干。

琉璃见此立刻叫嚷起来:“南怀秀你怎么敢!你这是行刺!你敢行刺公主!”

怀秀却比她更高声:“既然刚才琉璃公主用短刀差点伤着八公主都未有人来,那现下也最好别有人来了吧,不然两位都是公主,这耳朵忽好忽坏地听不着令,怎么说得清呢!”

“你胡说什么!”琉璃气急败坏道,“明明是你手持利刃要伤我!”

怀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许正阳那句狡辩,脱口说道:“那是以,公主伤到了吗。”

琉璃自然没有夙光那样的反应,也没那样的武艺,怔了怔,怒气中竟带着一些不可思议:“你竟敢与我这样说话!”

公主残害手足都敢了,我又有什么不敢?怀秀本想着是要这么回的,但宝璐扯着她打了圆场:“六姐姐既要借短刀看看,那看完还我就好,我与煊宁姐姐还有事,就不打搅六姐姐了。”

她说完便拖着怀秀往门口走,算是从纷争中脱身了。

走出武场不久后,还是骏眉先意难平:“公主殿下怎么还让着,这要不是亭主正好来了,公主可不就要伤着了。”

“她应该躲得过。”怀秀瞧了眼宝璐,“刚才是我着急了,细瞧你神色也不像害怕,那把短刀不快,你应当躲得过。”

“姐姐关心则乱,我也会武,若连六姐姐这样的花架子都躲不开还有什么脸面,平日里她也就靠着神兵利器作威作福了。”宝璐笑了笑,“其实六姐姐就是气性大,也亏得大都在明面上撒,不予理会就是了,我不想让母后烦忧。”

“八公主这么说就是不要我告诉皇后娘娘了。”怀秀道,“可看琉璃公主的样子不像是会瞒着,那此番岂不是我平白给娘娘添烦忧了。”

“不会,这是伤害手足的罪,往大了说琉璃也要被罚,姐姐也莫被我吓着,其实母后不怕这些,只是我自个儿别扭。”宝璐说着又亲亲热热地挽上她,“让我猜一猜,姐姐特来武场闲逛,是有什么事要托我。”

怀秀点了头:“皇后娘娘让你带我去寻仙㺿公主。”

“二姐姐还没康复呢,姐姐是有什么要事……”宝璐说到这儿,突然瞪大了眼睛,“该不会是已查到是谁害二姐姐了吧。”

怀秀道:“当日在马车之中的毕竟只有仙㺿公主,所以有些事得问一问,也不好就直接去问公主见不见,所以得劳烦八公主代为问一声。”

“这倒是没什么。”宝璐小嘴一撅又抓住了她的错处,“宝璐宝璐,与姐姐说了多少遍了。”

“好,那就劳烦宝璐了。”

宝璐爽快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她们往群芳馆去了。

还未走到群芳馆,一路上怀秀就生出了疑问来,她不记路,但路程还是能估出来的,若说醴泉宫到雁池之距,雁池到醴泉宫之距都还好,但醴泉宫到这群芳馆好像就又些远了,虽然她知道这曾是公主为明志特意搬来住过一阵的地方,可才小产完,身子定还虚着,怎么就一路挪到了这儿。

到了群芳馆后,宝璐让她在门前等片刻便蹿进去了,不大一会儿就出来唤她,还很不好意思道:“瞧我,竟是也没换个装就这么陪了姐姐一路,好在是二姐姐提醒,我这就先回去换装了。”

这倒是不劳她再寻借口了,可是怀秀想起先前谨妃说的话,有些疑惑:“先前碰到谨妃娘娘,好像是说将衣裳送到雁池,别是错过了吧。”

“谨娘娘给我送衣服?”宝璐似有些意外,但很快便道,“那大约摆在别室忘了留话,不要紧的,我直接回醴泉宫去等你,不过二姐姐身子未愈得多休息,姐姐问几句也就快些过来吧。”

“好。”怀秀有一丝奇怪宝璐只称谨妃为“谨娘娘”,但也不好多问,就让骏眉去送了八公主,径自进了大门。

宫女将她带到院中又等了许久,待她围着茶花看了几圈才被引至阁中。

仙㺿从床幔中探了出来,屏退了宫女才冲她招了招手。

“臣女参见公主殿下。”怀秀行了礼,听仙㺿让她落座,才在床前的一个圆墩上坐了下来。

这么一来便正对着公主,瞧见公主比那日昏迷时的血色全无好了不少,但看着亦是气虚之相。

“听说那日是亭主救了我。”仙㺿靠回软垫,虚弱地说道,“本该是好好招待,但我听宝璐说了醴泉宫还有小宴,所以亭主便开门见山吧。”

怀秀想到那日她凄楚的样子,怕她仍念着驸马,只能缓缓问道:“我同丛女官已去过府里头一趟,公主殿下只需将那日经过详述一遍就好。”

“那日……“仙㺿正要答,又止不住地咳了两声,“既然亭主已去过府里,有些事想必已知晓了,其实这场大变故虽只在两日前,与我却恍如隔世,我现在还在想,到底是何时有的孩子,何时又没了孩子……”

仙㺿哀惋不已,怀秀劝慰道:“公主殿下还请节哀。”

“无妨。”仙㺿抬手抹了抹泪,“有些事亭主还未成亲是很难明白的,我自然会如实相告,但……但未查清所有因果之前还请亭主先不往上禀告。”

向上自然指的是陛下与齐皇后,怀秀心想她果然还顾念驸马,可府中的那些宠与不宠与此事关联密切,只好道:“臣女自然要查清了才能禀明圣上,但有些事,瞒不住的。”

仙㺿愣了愣:“还请言明,这个瞒不住是怎么个瞒不住……”

“兄长负了些伤,故而府中被纵火一事,我也代为查看,去了天荷院后又去雎畅阁见了杨姬。”怀秀说到这儿见仙㺿的脸色愈发不好,便停了话。

仙㺿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难怪你说瞒不住,这个杨默默一定是说了许多话吧。”

怀秀见她泪眼盈眶,看着比刚才更为伤心,赶忙掏了帕子递过去:“公主不要嫌弃,在这样的时候不能伤心落泪。”

仙㺿接过帕子,又是忍了一会儿才硬将眼泪憋了回去:“亭主刚才看到院中的茶花了吧。”

“嗯,落霞色的花种,很是少见。”

“宫里也只有这儿了,我亲手栽下的,除州那儿有很大一个茶花园,那里就有这种茶花,我与驸马便是在那儿结识的。”仙㺿拭了拭眼角,继续说道,“亭主应当不知道,当时是我自己说服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如今过成这样,实在是……实在是没有脸面与他们说,我知道这些瞒不住,但至少……至少让我自己亲口来说。”

“臣女答应公主。”怀秀也唯有应了下来,但又补上了一句,“可公主一定要将当日的情形如实相告。”

“好。”仙㺿回道,“我不瞒你,但那日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我一早回山舍去,是因为贴身侍女们都在山舍,便没带侍女就出了门,而这条路又是马车走惯的官道,我向来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这是许久的习惯,于是车行至路上,忽而就开始晃动,要说有异,便是这车行得特别慢,但以往也有过晨雾难行,我并未在意。”

“那行径途中,车有无停下过。”

“没有啊。”仙㺿答道。

“公主殿下再想想呢。”

“我……”仙㺿犹豫了下,并没有后话。

怀秀也不好逼她,于是道:“公主殿下勿怪,事发突然,细枝末节可慢慢再想想,臣女还有一件事想问公主,望公主不要介怀。”

“你问。”

“公主殿下不知自己有身孕,那郡公府上下也都是不知的吧。”

“应该是不知道的。”公主答完,神情却有些不定。

“那臣女暂没什么再要问的了,多谢公主殿下。”

怀秀说着就起身告退,却听背后的仙㺿突然问道:“我之前在哪儿见过亭主吗,为何觉得你很面善?”

怀秀回道:“估摸那日公主殿下昏昏沉沉的,记住了个影子。”

“哦……说来真是要谢过你救命之恩。”仙㺿公主道,“还要谢过你这几日为我的奔走。”

“这是臣女应当做的,臣女一定尽快查清此事的,只要其中的环节都合上了,真凶便逃脱不掉。”怀秀说完便告辞出去了。

仙㺿在她离开后愣神了许久,突然朝外头唤了近侍凝脂过来。

“你去寻那个常替我诊脉的太医,听亭主这话,府里是有人比我早知晓,若我早些知道……”仙㺿吩咐完只觉胸口一闷,连带着又咳喘起来。

凝脂忙帮她顺气:“殿下可要保重身体,若是为此暗害公主,那定是杨姬,她逃不掉的。”

“如此……”仙㺿止住了咳嗽,沉着眉头道,“若是如此,我也饶不了她。”

“是,奴婢先叫人进来伺候,这就去办事。”凝脂说着就要退出去,可一转身,却见一人踏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