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江山有片云 > 第二十二章 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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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秀到了吏部门口时冲不远处的骏眉使了眼色,玉沙在宫中一段时日,自然也认得骏眉,还想问上几句,谁知上车后怀秀先悄声与她透了后半程计划,玉沙听完张大了嘴锤了她一记,嗔怪不已:“要了命了,这样的事,你可与阁主说过。”

“与他说什么。”怀秀不满道,“他得了凤阳街的宅子也没与我说一声,何况他前日一声不吭就逃了,这你知道些什么吗,他为何半夜跑去郡王府?”

“郡王府?你不是一向不让提的吗,哎呀你也先别说这个了,眼下就算是顺势进了宫,可到底与你原先想的不一样,现去面圣,大约是已被恶人先告状了,你想好如何回话没有。”

“姐姐都说既来之则安之了……”怀秀叹了口气,“唯有走一步一看一步了。”

二人忐忑地来到宫中,又经久敏引路到了宁福宫,果然在殿中见到了刚才在吏部与她争执的那几张熟面孔,尖脸、垂眼和胖脸的那三位大人见她进来便鄙夷地盯了她一眼,这番神色就差明白说待会儿有你好果子吃,还另外有位她不识的穿着螺绿常服的公子,再来就是瓖王羽楚了。

伏身行礼前,怀秀正巧瞧瓖王佩着那把青钧,心里有些不爽快。

正想着,又得了皇帝的话起身,见着了正在案前看着册录的今上,比之在江云身可是气派许多了,就是神色也严肃了许多,不想皇帝也正好望了过来:“南怀秀,朕与皇后用早膳时就得知你闯祸了,本就是放心不下才特地一回来就遣了瓖王去看看,没想到你还真是不负所望。”

这话好像说得她像个闯祸精似的,怀秀心里嘀咕着伏身又行了个大礼:“陛下恕罪,是臣女让陛下操心了。”

“改口还挺快。”皇帝听她请罪的是让人操心而不是旁的什么,念叨着便放下了册录,“那就今日吏部之事,有什么要说的吗?”

怀秀回道:“禀陛下,臣女只是在吏部与诸位大人多说了几句话而已,不知是怎么就被禀成祸事了。”

“照你所言还是瓖王不是了。”皇帝冲她指了指,转而问起玉沙来,“丛女官怎么也来了,对了,你如今要去天文院了,可是今日也在场吗?”

玉沙道:“回禀陛下,微臣今日在吏部等着记名,恰好与亭主在一室,想着若是要问话,也能答上几句,便央了久阁长一同来了。”

“也好,都起来回话吧。“皇帝点点头,要她先说,“你说说到底是什么冒犯之语,你们没来之前,你们面前这三个可是说得有声有色,朕也想知道以她的脾气,怎么没直接动手而讲起道理来了。”

“这个微臣并不清楚。”玉沙如实回道,“微臣当时是听到声响才到了院中,听闻了三位大人议论悍妇这个称呼,还有几句对微臣的无端揣测,亭主亦是因为替微臣仗义执言才多说了几句。”

“你是说……是这几个言语冒犯了你们?”皇帝看向那三人,“何子然,这是怎么回事啊。”

“臣……”那个穿着玉红衣衫的尖脸大人慌忙回头看过怀秀一眼,立刻又道,“臣以为她们女子必然相护,那个院中隔着一大块木屏,丛女官怎么就能听真切呢,且煊宁亭主连事由经过都不说一句,可见事实究竟如何她心里也清楚,亭主既然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也不能真与女子计较。”

“不较真你刚才这么多话。”皇帝说道,“那你不想计较,她也不想计较,那是瓖王把你们叫过来给朕逗乐子吗?”

“可能确实是臣误会了,还请陛下降罪。”羽楚请了罪,又说道,“不过这双方意思相左,臣倒确实想知道个原委,若真是误会,我亲自登门致歉就是。”

“南怀秀你说说吧。”皇帝又看向她,“你也不像是能受委屈的。”

怀秀道:“禀陛下,那臣女想多问一句,这位何大人是何官职。”

皇帝疑惑:“你要知其官职做什么,朕在这儿呢,品级孰高孰低不要紧。”

怀秀又道:“禀陛下,臣女只想知道这位何大人是何官职,才好说接下来的话。”

“何子然本要在知官宴后任京兆府少尹一职。”皇帝告知了她。

“京兆府少尹?”怀秀了然道,“那这下头几句话臣女就会说了,臣女想问问何大人,究竟是称你为大夏第一悍夫,还是污蔑你是靠这油头粉面入的京兆府呢?”

“啊?”那人登时傻了眼,忙又向皇帝告状,“陛下,煊宁亭主御前都如此言行无状,陛下可看见了。”

“我本就说过,你们若要上奏参我,记得诉清是吾将你们的非议效之原样重新还予你们罢了,现在你们没有参我,却空口污蔑上了,这盆脏水泼都泼了,还不允许我学舌也议论你们两句吗?哦……我忘了,后头这句是另外这位大人说的。”怀秀说着便看向那个胖脸的,“那不知这位大人是何官职啊,可是因为身躯肥美才得以升任的呢?”

那胖脸的立刻驳道:“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怀秀心中冷笑,正要再斥他,旁边却传来了个声音:“禀陛下,下官听见了。”

“齐晚?”皇帝看向那个螺绿常服的公子,“你既知情,为何站到现在才说话,莫非是刚才想起来不成?”

“禀陛下,刚才三位同僚说得唾沫横飞,下官怕说不过,也想听听三位到底是有些什么站得住脚的理,所以一直在斟酌怎么叙述这件事为好。”那个被唤作“齐晚”的公子继续说道,“下官当时坐在角落,确实都听见了,不但有何大人论煊宁悍妇之言,还有田大人还说曾拿了府中一干人的名额去下注被责打的事,还有宋大人质疑丛女官入天文院一事。”

“你这是构陷!”何子然突然大为激动,“陛下明鉴,臣幼承庭训,听祖父教诲,断然是不会说出这样的妄言。”

“你要朕明鉴什么?”皇帝反问他道,“齐晚是你们拉来作证的,他刚才未发一言时,你们可不是这般说辞,何子然,这可是欺君之罪,你爷爷就是这么教你的?”

“陛下!”那个何子然大概知道自己是没救了,膝盖一软,率先求道,另外那个垂眼的田大人和胖脸宋大人也即刻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隐隐还听到些抽泣声。

“哎,这样的软骨头还如何为官啊?”皇帝大叹了一声,正要下令斥罚,见久敏快步从门外头走了进来。

怀秀刚才就见着久敏离了站处,却不知其去做什么,现下也不知他又到了陛下身边禀了什么,只见皇帝听完脸色便沉了沉,挥手示意了久敏。

不久又从殿外头进来一人,怀秀正心生好奇,正好皇帝问了一句来人何故到此,于是乎她也顺势望了一眼。

是一女子,着了芝兰紫宽袖褙子,披帛绣彩莲,头簪金莲梳篦,打扮得这样考究,又生得如此柔美庄静,怀秀好奇是哪宫的娘娘如此不俗。

待她行完礼,怀秀方才知道她就是夏猎时新晋的楼婕妤。

“陛下恕罪,本来陛下议事嫔嫔妾不该来的。”楼婕妤行完礼,柔声道,“只是陛下离了醴泉宫后发生了桩事,煊宁亭主手下从前在醴泉宫当差的小宫女在宫门前有事相求,因拿着醴泉宫的铜令就给放进来了,娘娘虽已经斥责和惩罚了她,但她所求的是关于京兆府现在审的案子,此事听来让娘娘气得有些发晕,郁离姑姑在照顾娘娘,嫔妾便代为过来传几句话。”

“发晕?”皇帝急道,“唤太医去了没有,怎么这里头还有京兆府的事,南怀秀,你的人怎么跟京兆府扯上关系了?”

怀秀即刻回道:“陛下,微臣府上出了件奴婢被教唆背主的案子,今早让掌事的管家带着那个奴婢与证词去京兆府上告了,现下家中奴婢竟求到了宫中,臣女也尚不清楚。”

楼婕妤接话道:“亭主应当是不清楚的,就是去上告时出的事,听闻这桩奴婢被教唆背主的小案子已有原告及证词,但京兆府尹许大人却非要掌府之人亲自到场才肯开堂审讯,不然就反诉诬告,更派了差役在南府门前大肆叫嚷,闹得很大动静,娘娘原话,京兆府好大的官威,就算今日是一介平民上告都不该如此,何况是陛下亲封的亭主。”

楼婕妤声音虽温柔,可这几句话却一点不软乎,此言一出,整个殿中突然静了下来,氛围紧张得连那三个已被拖至一旁的哭包都不敢再抽一声。

“呵……京兆府,许盛昌这个老东西,还有你们这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大夏的为官风气都被你们带坏了!”皇帝怒不可遏,径自拿起一枚镇纸就往下头砸了过来。

这玉镇纸就碎在了离怀秀一尺之处,还有碎石溅到了怀秀面前,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室的“请罪”、“息怒”,怀秀想着总归是因她事起,才触怒龙颜,跪伏得比谁都低,生怕一个冒尖,这火把她自己也给烧着了。

“这三人立刻拖到外头去廷杖三十,瓖王监刑,打完了让家里到朕的面前来领人。”皇帝又道,“久敏传朕口谕,免去何子然、田仁、宋文生一应官职,许盛昌免去京兆府尹一职,原要上任的京兆府司法参军齐晚,暂代京兆府少尹一职,即刻上任。”

此话一出,一时间哭求的哭求更甚,反倒将谢恩的给压了下去,这谢恩的自然只有这位叫齐晚的公子了,光听字面上的官名也知跃升了好几级,不过更让怀秀耳熟的是这个田仁,她听见名字,便确定了就是那位本要娶南君菲的田家次子。

见那几人由羽楚带到外头去行刑了,怀秀忽而想到自己现下还担了个惊扰皇后娘娘的罪过,便又跪伏着听候发落。

皇帝见她现下又这样“乖巧”,也就语气平常地说了她两句:“南怀秀,你疏于管教府中人,以致惊扰皇后,念你初犯,自己去向皇后去请罪。”

怀秀自然是应下,哪知楼婕妤又开了口:“陛下容禀,皇后娘娘也想到了陛下会因关心娘娘而怪责亭主,可此事说到底也怪不得亭主,若实在要罚,亭主机敏,陛下可让她办些差事来抵过,也……”

“也什么?你照实说,总是娘娘的原话,怪不到你。”皇帝道。

“也不用时常去盯着亭主这个祸头子了。”楼婕妤是仿着齐皇后轻快的语气如实禀的,说完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由捂了捂嘴。

这话说得俏皮,话里提到这个当事之人也觉得自己被形容的过于俏皮,怀秀一时见皇帝的神情也松泛,直笑着摇头:“这皇后真是……”

这话听着像是数落皇后,怀秀却见他眼带着笑意,忽而觉得今上十分在乎皇后娘娘,也是,刚才便先问起皇后娘娘安康了,还有初遇时,他提到过冀州的名点马蹄酥,娘娘可不就是冀州人吗,那既然娘娘都开了口……

怀秀想到这儿,一时便大着胆子道:“陛下容禀,臣女也觉得皇后娘娘说得甚为有理,且陛下也见着今日殿上争论实因偏见而起,陈见难消,或许不是只有他们三位才有此想,臣女以为若要令众人信服,做事应当比说话总是更要紧些。”

“你倒是接得快。”皇帝想了想,招手示意她到近前。

怀秀自是听命,立刻就步上前去。

“你这丫头也忒胆大了。”皇帝冲她指了指,低声道,“仗着与朕有分饼的交情,就这么肆意妄为吗?”

听到他提起的是在抢烧饼的事而不是刀架脖子的事,怀秀心下松了口气,小声回道:“禀陛下,臣女不敢,臣女也是想略尽绵力……”

“什么臣不臣的。”皇帝道,“朕刚才就听着别扭,你都敢将刀架在朕脖子上了,心里头有多少恭敬朕是有数的,自称就是了,你以为这查案子是闹着玩的吗,若中秋之前查不出个所以然你预备如何?你亭主之名不要了?还有你哥哥的官职呢?”

这个亭主保不保得住,她倒是全然不在意的,但南秋嶂这个官职是自己立功得来的,她不好替哥哥做这个主,只好如实禀道:“陛下明鉴,我就是想帮上兄长才开口的,兄长昨日因查案受伤,大夫说最好是走动也免了,可他实在执拗,我又只有这么一个兄长,也是真心想助他,请陛下体恤。”

“真伤了?那他怎么不报呢……”皇帝叹道,“罢了罢了,你们一家子可能都倔,你要掺一脚也不是不可,不过这卫城营的烂摊子,还得你哥哥他们亲自去收尾,你去办公主那桩事吧,此事昨日先交予丛玉沙,又再将一应证物送去刑部,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大概是娘娘与陛下没想将此事轻轻揭过,但又不能太翻到明面上来。”怀秀回道。

“嗯,尚不算不笨。”皇帝继续说道,“所以刑部是不宜的,京兆府如今暂时有了这个得记着你恩情的,就将两件案子都并一处去吧,但这案子一定是越快越好。”

“臣……怀秀知道了。”怀秀应道。

“嗯,这就比刚才顺耳多了,就这么去办吧。”皇帝让她退了回去,又与齐晚道,“如今把案子都还于京兆府查办,你办案子要用心些。”

“微臣遵旨。”齐晚应了下来。

此事暂了,皇帝挥了挥手要众人退出去了。

一行人走至宁福宫外,怀秀看着那三位全无了在吏部时的趾高气扬,正趴在那儿恹恹地挨板子,心中甚是唏嘘。

正在廊下监刑的羽楚朝她走近两步,低声道:“亭主还有心思在这儿看戏,何子然是何相最宝贝的孙子,何贵仪的侄子,田仁是田尚书的小儿子,亦是宋昭仪的外甥,宋文生是宋昭仪的亲弟,你这一得罪,得罪一串了。”

怀秀不以为然:“事已至此,担忧也无用,何况这事是殿下捅到御前的,冤有头债有主,不过我信世间不会皆是不明事理之人。”

“你话这是怪我?”羽楚讪笑道,“当真是妄做小人,我是怕亭主今日不分辩,明日就有人参奏,看来你是不识好人心了。”

“那谢过殿下好了。”怀秀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向他作完礼,就径自下了台阶。

跟着出来的玉沙本就一肚子话要说,见此状是好奇上了她与瓖王有什么过节,本要带着怀秀快些出宫相问的,可好不容易走过宁福宫外的长廊,正要穿过宫门,就听身后的有人唤了“煊宁亭主”。

这声音是楼婕妤无疑了,怀秀站定正要转身时,才发现那个走在她们前头的齐晚也停了下来。

楼婕妤几步过来,先同玉沙和齐晚道:“丛女官和齐公子能否先行一步,我还有几句话要同亭主交代。”

怀秀以为大抵是齐皇后还有话要说,便看了眼玉沙,后者就行礼告退了,她先向楼婕妤行了礼,又问道:“楼婕妤,可是皇后娘娘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楼婕妤带她也往前头小踱了几步,边走边道:“娘娘是还有几句话要我转告亭主,骏眉无事,只是收了铜令让她到宫外去等着了,娘娘明日在醴泉宫设了个小宴,让亭主早些来,一应骏眉是知道的。”

“多谢婕妤告知。”怀秀面色如常,却猜想皇后娘娘要见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要她快些查清。

“娘娘说此言时很是和善,亭主不必担心。”楼婕妤小声道,“接下来几句是我自己要与亭主说的,此番传话是我自己请缨过来的,除了想替娘娘分忧,还想见亭主一面。”

“见我?”怀秀不由奇道,“我倒不知婕妤还识得我。”

“百般闻说,今日才是亲见。”楼婕妤笑了笑,“我乃明州人士,家中办了书院,本名冼离楼,还有个弟弟名香海。”

怀秀一怔:“婕妤是……香海的姐姐?”

“正是,亭主多年前来的那趟正碰上与母亲回乡没见着,近年常听香海提起亭主,所以想趁此亲眼见一见。”楼婕妤笑得更为亲切,“旁的其实也没什么,不耽误亭主办正事了。”

怀秀回礼道:“若有机会,定当再去拜访婕妤。”

楼婕微微颔首,便与之告别了。

见她缓步离开的聘婷身姿,怀秀心里却升腾起了一团疑云,楼婕妤自然是不会知道香海因一时愤慨,已将她与那位萧家公子的事告知,可真要是像香海所说,这位长姐如此深情,恨不得同去,又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眼前的楼婕妤,这其中是生了什么变故吗?

若是楼婕妤心性豁达,自己想通了决定抛开往事进宫,也就罢了,若不是……

她边走边想走出了好一段,一抬头又差点辨不清方向,幸好是远瞧见玉沙在前面的宫门候着,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迷途毛病这辈子还有望好吗。”玉沙就料定她一定迷路,故而在这儿候着她。

“姐姐思虑周全,多谢了。”怀秀还想着刚才的事,便敷衍地回了句。

玉沙果然不甚满意:“这道谢怎么与刚才对瓖王说的差不多,难道你也不喜欢你玉沙姐姐了吗?”

“……”怀秀抱起手臂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好说话。”

“我怎么没好好说。”玉沙笑道,“我说这瓖王长得也不是不俊俏啊,你是与他有什么过节吗?”

“我与一个王爷能有什么过节,再说俊俏就得喜欢吗。”怀秀瞧着她笑了笑,“那你喜欢南秋嶂吗?”

“你这是作怪,我长你许多,也长于你哥哥,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可爱的不得了的小娃娃,再说我也不是一定要打探,只是你初回永京,没必要这么树敌啊,你可知瓖王有多受陛下信重。”

“怎会不知,天下皆知,他御前都可佩兵刃,足见盛宠。”

“那你这不是都明白吗。”

“就因为明白。”怀秀不爽道,“这把青钧就是从我这儿要去的,所以我见着他能高兴吗。”

“问你要的?”玉沙“喔唷”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随身的兵器怎能乱给,这同定情信物有什么区别。”

“什么信物,这把匕首还是南秋嶂给我的,我给瓖王时也大声说了这是南秋嶂的物件,要定情就他俩定好了,再说这……这个把兵……兵器怎么就成定情信物了,谁订下的规矩!”怀秀想到夙光赠的玄英,磕磕绊绊地结巴起来。

“你激动什么呀。”玉沙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你是天女散花似地送出不老少吗?”

“没有。”怀秀“哼”了声,想到自己还盘算着要回赠夙光一把剑,又认真地冲她说道,“朋友之间也能互赠兵器的,你看你刚才用的那个,若我喜欢你会不给吗。”

“你这么较真做什么,算了算了,不与你这丫头争这些。”玉沙撇了撇嘴,“我是让你不要时时对人冷脸,免得无端结下梁子,我记得我们秀姑娘装笑面虎的功力是可以的呀。”

“可以也不在这处使力,对了,那位齐大人呢。”

“他先到宫外头了,好像还有什么话要与你说。”

“我总觉得他看出我们相熟了。”怀秀道。

“不会吧……我只是走了慢些,他就与我说了这几句,莫非是因刚才在殿中我帮你说话?”

“没这么简单,他也没这么简单,对了,刚才瓖王在我面前说了几句,那三个的底细我大致是知道,但是这个齐晚……他是哪个字来着?”

“自然是相得恨晚的晚,怎么,又问起俏郎君,果然是年纪到了吗。”玉沙揶揄完她又话锋一转道,“可是他的来头你该知晓的呀。”

“什么?”怀秀颇为奇怪地看向她。

醴泉宫那儿也收到了消息,正在花窗前修剪枝叶的齐皇后听着郁离的禀报,手一快,将一整朵牡丹剪了下来,牡丹花落地打了个转,连花瓣都卷了。

郁离忙将花拾了起来:“是奴婢预备的剪子太利了,没伤着娘娘吧。”

齐皇后睨了她一眼:“你这是在宫里呆久了,阿谀趋奉的话也跟着学,将这花放到院中的长池里吧,还能赏赏。”

郁离笑着将那朵牡丹递给身后的小宫女,将人遣了出去后接着说道:“娘娘,陛下已让亭主去办事了,你怎么还愁上了呢。”

“哎,她大可直接来寻我,这样弯弯绕绕,显得生疏。”齐皇后叹了声,“说到这个,也不知她会不会想多了以为我要她明日就破了这案子,就该与楼婕妤把话说明白了。”

“亭主伶俐,明白着呢,也说不准明日真能查到什么头绪。”郁离又道,“对了,宁福宫还来话了,陛下待会儿要来这儿用午膳。”

“早膳时不是才来过吗。”齐皇后不耐道,“我这儿要预备明日的小宴,本还忙不过来,陛下怎么不去仪元殿与楼婕妤说话。”

郁离叹道:“满宫里也就只有娘娘不盼着陛下常来了,再说本就是司膳司为金明池预备菜色,娘娘借试菜的名义说是小宴,哪就需再多准备什么了,要怪就怪娘娘用了发晕不适的说辞,那陛下听了是怎么都要来看看的。”

“你如今可真会说话。”齐皇后瞥了她一眼,继续着修剪起花枝,“罢了,陛下要来就随他吧,说回眼下的事,想必小姑娘自己也意外是永京齐家人替她说话吧,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齐晚就是老二家那个庶子吧。”

“正是。”郁离答道,“就是上回武试名次靠前却因伤退试的那个。”

“哦……后来是去念了鸿儒书院。”齐皇后想了想,“确有几分才名,还有些风流的名声,不过若不是他因伤退试,也不能最终便宜了那老头子的嫡长孙,这个齐显懦弱无能,就西宁州一战,怎么想罚得都有些太轻了。”齐皇后说着又剪断了根枝叶。

“娘娘息怒。”郁离道,“到底郡王殿下这次彻查侵吞抚恤之事也伤了永京齐家的元气,德贵妃也成了德妃。”

“远远不够啊。”齐皇后叹道,“老头子自己择了要辅佐这样的诸君,齐显之后更想寻回武将这一块的场子,可这个齐晚偏靠文试杀了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存心气他,再去查查吧,别是因为别的缘故才替怀秀说了话。”

“娘娘指的是码头的事吧,此事说来是南平侯府那边先要撇清,不然今日的菜赐下去,长的可是南平侯府的势,现如今就为此,外头可都以为是宫里要给煊宁亭主撑面子呢,可这赏到永常伯府的菜也是才去的,要都能这么快收到风,今日宁福宫这出戏也是唱不起来的呀。”

“谁知道他有什么能耐呢。”齐皇后又问,“那佳肴如何,边氏还咽得下?”

“哪敢有剩的,一桌子搁了足足的姜沫和椒料,边氏是庭州人氏,对此辛辣之物想必会永生难忘,可这永常伯府还拿了帖子想要去请太医呢。”

“请太医?”齐皇后笑出了声,“喔唷,我特等陛下回宫后才赐菜,边氏那个蠢妇不知其意,永常伯难道也糊涂了吗。

“谁说不是呢。”郁离也笑道,“永常伯府摊上这么个鲁莽无谋的主母,也算走到头了,不过南平侯府那儿也没闲着,正在努力找补呢。”

“料得到,南平侯府的那个又不是傻子,姚氏不介意打脸,我们也无需在意。”齐皇后将手里一支石榴花插入瓶中,“其实说到底也就永常伯府的是个傻子,大叫大嚷地冲在前头,倒把身后那位在忠毅侯府的护得好好的。”

“是啊,陈氏当年如何变成侯府夫人,这本旧账不翻不翻的,便以为旁人都忘了,不过顾家那几个孩子还是好的,大的如今也考回来了,分去了宗正寺,不过……”郁离神情松了松,“也不知这小亭主是不是真是娘娘的五福花,娘娘头先还感怀梁大人当年对殿下的教导,这会儿亭主就把好差事送上来了,因这一闹,田府那个被打下去了,该是那位顺延升任了。”

“升任的不止他。”齐皇后拣起一枝叶更茂盛于主花的忘忧草捏在手里转了转,“老头子向来是偏心眼,今日被怀秀这么一搅和,齐晚平白高出了家中嫡出的那些,还不知得怎么鸡飞狗跳呢。”

郁离一笑:“那宣宸宫也该跟着热闹了。”

“咱们那位德妃娘娘并先去的那位齐妃都在幼时对这位庶兄多有欺辱,现下定气得牙痒,再说有楼婕妤在,她本就不会闲着。”齐皇后将萱花和栀子也摆弄好,吩咐郁离待会儿送去,“将宣宸宫前日送给楼婕妤的花换下吧,连插瓶原样拿回来,等着待会儿给陛下瞧瞧。”

郁离奇怪:“娘娘原来不是打算悄悄换下吗。”

“陛下既要来,少不得拿事烦烦他。”齐皇后这句是气话,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出了真言,“本来见陛下挺喜欢她的,不想让她太招风,可忽而又想到早上陛下提了要派太子去接北玄来使的事,我以为太子身为兄长,当然也可带着几个幼弟跟着去见见市面,省的宋昭仪为了自己弟弟没事盯上怀秀。”

“娘娘思虑周全,若都如何贵仪一般明事理就好了,偏这个宋昭仪……”郁离说罢也摇了摇头。

齐皇后也叹了口气:“小九少年老成,明明陛下还是偏宠她家小十多些,也不知她在急躁些什么,自己弟弟也不好好教养,玉沙之前只在后宫走动,也不知这些谬语是不是从她的漪兰殿传去宋府的。”

“是,奴婢会将话传到。”郁离应着又递过一枝花:“可话说来,我们殿下这回能赶回来?”

“一定能赶回来。”齐皇后说罢将花插好,似又想到了什么,“等等,好像还漏了枰湖的事。”

枰湖……

怀秀一路往宫门走,一路便想着这桩不算太愉快的旧事,她头一回兵刃见血,还差点丧了半条命。

那时她已瞎了好一阵了,舅舅同青姑姑带了不少人手出门寻药,过完年也未归,白珽又要回永京一阵,她本没多想,直到贺珣寻上山来。

贺瑛慌慌张张地将事说了个七七八八,原是二人偷摸查到了刺杀一事的罪魁之一尚活着在颜府当了个门客兼武学蒙师,就按耐不住要去报这个仇,可白珽与他说好需要部署后便寻不到人影了,贺珣只是随王妃来京中走亲访友,也并未带多少人手,这才来找到了怀秀。

怀秀那时眼睛还伤着,也尚无小印在身,山水阁刚肃清了反叛不久,不能将抽掉全部人手了去找,于是怀秀也由贺珣陪着下山去了,下山前她还特去了一趟文仲的墓前,由贺珣念着知道了文仲的生忌,便极力回想着白珽曾提过的文仲的一些细枝末节。

最终就想到了枰湖,但怀秀尚无把握,大多人手还是去了颜府周围,二人则带着几人,去了白珽常与文仲下山钓鱼的枰湖边。

可没想到她不止料中了,还去晚了些,他们分头在湖边兜圈子,最终却是她与贺珣先找着人,不过白珽已在生死边缘,怀秀只能凭着听声辨位攻了上去,三小只一番混战后,她手中的短刃直插脖颈将那个护法毙命,可那人未咽气之前却用余力将她一掌打落冰湖,幸得是身上的披帛挂住了湖边的荆棘丛,贺瑛才能拼死将她捞上来。

冰湖里的彻骨寒意她到现在还没忘呢,后来吃的那些苦就更别提了,所以眼下对永京齐家这一串子,她十分警惕。

彼时在门口与齐晚见了礼,怀秀便开门见山道:“今日事情闹得这样大便是因为许大人非要我前去京兆府,所以齐大人该不会也要我去一趟才在这儿等着吧。”

“自然不是,不过是不太好目睹他接旨时候的难堪,一来让久阁长先去,二来在这儿等着向亭主道谢一声。”齐晚说道。

“道谢?这就不必了。”怀秀笑笑,“齐大人偏生要我到了才说话,得谢你自己恰好把这事做实了。”

齐晚不置可否:“亭主就当是我与他们有私怨吧,不管如何,今日借亭主这阵东风,欠了你一笔。”

“哦?”怀秀想了想,“那齐大人所言当真的话,待会儿那件案子就烦请好好查查,若查清楚弄明白了,说不定又是功劳一件,再来就是,羁押的犯人我兄长自会送去。”

“那就劳烦南大人了,亭主也请放心。”齐晚又道,“虽然亭主没问我帮你的缘故,不过我有个缘故可以告诉你,当年死在枰湖边的是我们这一辈的武学蒙师不假,但他拜高踩低,并非一视同仁,一个武功高强却无德的老师,不定是多少孩子的噩梦,言尽于此,亭主的嘱托我自会记住的。”

“那有劳了。”怀秀平静地回了他的话,转身上了马车。

见她进来,车里正贴着窗子听声的玉沙有些急躁:“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知道当年永京齐家那个是……”

“嘘。”怀秀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待车外响起了马蹄声,她才说道,“这事又不是秘密,永京齐家即使都知道也不奇怪,他们若敢就此事发作,早几年就发作了,只是齐晚忽然与我说这些,说不好……”她说着又去拉骏眉刚才就捂上耳朵的手,“行了,听见了也不会灭你口的,可知道这个齐晚什么来头。”

骏眉摇了头:“奴婢对这宫外头的世家也不是特别清楚,也就是退考一试听郁离姑姑提过,本都考到后头了,结果是齐家嫡出的那位公子。”

“这个用他来清扫啊……”怀秀思忖起来,“算了,我再让人去查查,楼婕妤亦说明日醴泉宫有小宴,所以在那之前得查出些所以然来。”

“那只有今日了。”玉沙感叹,“还想先去京兆府看热闹呢,是看不成咯。”

“姐姐还是先去善郡公府吧,将册录翻过一遍再说,然后就呆在那儿,我把骏眉借你,你看册录时让她在郡公府随意转转,指不定会有意外收获。”怀秀说完又对骏眉道,“待会儿路过凤阳街时先把你放下去,你认得煜安郡王府吧,快些走去替我向煜安郡王府的顾容顾公子传个话……”

怀秀嘱咐的这几句,让玉沙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你怎么还托上郡王府了?”

“查案要紧啊。”怀秀说着又去拿预先备好放在马车里头的包袱和玄英。

“哟,这把漂亮啊,新得的?”玉沙见之玄英有些移不开眼。

“不能送你,别直勾勾看了。”怀秀边换着衣裳边说道。

“行行行,我也没问你要啊,就你这……”玉沙拨弄她的披帛,“换身衣裳是要去哪啊。”

“刑部大牢,所以得便利些。”

“这还便利?”玉沙嫌弃完又问了一句,“那你就如此过去,你可进得去?”

“喏。”怀秀掏出那枚齐皇后赏的那个金令冲她展示了一番,“先前是没句准话不能拿来招摇,现下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