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江山有片云 > 第十九章 多宝楼
换源:


       郁离姑姑亲自将怀秀送到了醴泉宫门口,还安排的马车径直将她送往宫外,虽未明说什么,但从跟着出来的宫女眼里,怀秀也猜到这待遇很不一般。

马车将她送至南府后,她得知如梦和无忧都不在府里,便很快就乘了自家马车往鲤巷去了。

鲤巷是多宝楼的后巷,从南府过去并不远,她年初才来过,可自马车下来后却觉得本该认得的巷子有些陌生,且是越走越陌生,铺了崭新的石板不说,院墙边还多出一排石灯笼,她停下步子看了会儿,为保稳妥,决定还是绕去路口寻正门走。

多宝楼的正门开在长乐街,由三个门面串起,占了整个街口,门前还筑着悬有宝楼招牌的门楼。

怀秀也是瞧见这高大的门楼才知自己没找错路,可不知为何这门楼下挤满了人,本来嘛,多宝楼如今名头正盛,又是永京贵女常到之处,这样热闹也不出奇,可她早已传了信要过来约见她那个五叔,多宝楼怎会不提前布置。

正在她疑惑的档口,人群突然整齐地分成两路,她清晰地瞧见正中有一团东西一路滚了出来,也忙走过去看热闹。

那是个屈成一团被揍得不轻的男子,怀秀见其鼻青脸肿都不忍细看,刚要越过他前往门楼,一柄短刀就“噌”一下插到了脚边。

她抬头一瞧,自家的如梦尚未收回掷刀的手,一副见鬼的表情。

如梦当然是三魂被吓去了七魄,赶忙就要过来拔刀请罪,可倒地之人见如梦靠近,竟被吓得“回光返照”,奋力爬起后夺路而逃,如梦不及解释,只好先追了上去。

“如梦姑娘只是帮多宝楼赶走个宵小之徒。”一位窈窕女子朝她移步过来,先与诸位围观的道了不是,才走到了她面前。

“秀姑娘,实在抱歉,姑娘今日包了多宝楼挑选首饰,却不想有人作乱,亏得先行过来打点的如梦姑娘出手相助,知妍再次谢过了。”那名为知妍的娘子再行一礼,将怀秀迎了进去。

怀秀跟着她穿过了门楼,经正门内的花圃绕过石屏,到了多宝楼的中庭,排布在面前的是三处楼阁,最中间谓多宝阁贩首饰珍品,左右为贩妆品的玉阁和贩香品的香阁,而中庭错落着几张茶案,乃饮茶用点心的地方,她环视一周,甚为满意:“林娘子这不是打理得很好吗,半年还忐忑不安呢。”

知妍笑道:“姑娘打趣我呢,生意兴隆还不是因为姑娘一开始就设想周到,我若得力,年初地租一事也不必劳烦姑娘特来一趟。”

“本来就是要来制香的,何来麻烦。”怀秀说着便向着多宝阁走去。

二人并不是要进去,而是绕过小楼,去往了后头的私宅小院,知妍一路已差人去传了话,待她到小院坐定,便赶紧与她禀起了眼下的事情。

“今日得了五爷的信本就准备候着姑娘,但自大公子查纵火案后我派人盯着水龙局,今晨得知昨日城外大火后便去查探,不想刚好碰见大公子,城外的樱草园又着了一次,所以即刻禀了郑姑娘,医馆的大夫和堪用的人手都去帮忙了,幸而这里已预备好了,不然等五爷来了,怕也要怠慢了。”林知妍边说着便替她斟上茶。

“我知道城外发生了事,我也在附近,樱草园?那是什么地方。”

知妍回道:“是城外的孤儿园,昨夜起了大火,今早烧着了后钟楼又坍塌了,据说楼内有人,这才喊了大夫去,不发事发大半日了,现在还没新的消息传来,只能暂且等等。”

“坍塌,恐怕事不会小……”怀秀看眼下对此事也不能知道更多,只能暂且搁下,问起了刚才的男子,“那是何人?竟敢在多宝楼捣乱?”

“此事说来话长。”知妍略为梳理了下,说道,“姑娘虽未见过她,但应听说过,他便是春梨的哥哥任伟,现下是伀记药材铺的二掌柜……”

春梨本也不姓任,而是母亲改嫁过去,她的母亲也是怀秀的乳母,后来任家的小铺倒了,正逢怀秀掌家,所以乳母便央求怀秀收下了春梨,二老相继过身后,南府还给了任家一笔银子,任家那个儿子便以此去了永京谋生,不想近日又冒了出来,还对知妍纠缠不休。

怀秀听完后便皱了眉:“往后有这样的事便下手处置了,这儿又不是没有山水阁的人,再不济,就算我和郑予都不在京,你也能去寻南秋嶂。”

“区区小事,怎么能劳烦大公子,不过我提到此人还有旁的缘故。”知妍继续说道,“姑娘可还记得你来信要我查的东西吗。”

“查到了?”怀秀想到之前书信两封要如梦去沥州取小印,要林知妍查杉枝枫脂香的事,于是又追问了这个任伟出现的时间。

“姑娘猜的没错,正是如梦去沥州的时候。”知妍答完又接着禀道,“暖香之事是余管事所为,他负责香阁的仓存,姑娘制成香时那些作废的角料说明了要销毁,他心疼用材名贵便没有照办,而是将角料收在库房之中,后来余管事的妻子患了重病,跑了几家医馆都回天乏术,他经人介绍辗转去了伀记药材铺,那药确有奇效,但断不得,所以陆续购药已到了余管事不堪承受的地步,也就是这时候,伀记的掌柜便提出要他用一种香品去换药,起先余管事并不知道他说的便是暖香,后来听其形容才知是偶尔拿角料时被客人撞着了。”

“客人?”怀秀饮了口茶,轻轻叹息,“香阁存放之地隐秘,就算天气无常时要拿进拿出,能被遇见也是贵客,他可有想起来?”

“已按余管事说的日子比对来客了,姑娘恕罪,念其妻不能无人照顾,我便着人将他看管在家中了,也让菘蓝堂的大夫再去诊过,都说那病回天乏术,伀记给的药方是大补吊着精气神,照理也不会有此奇效。”

“这个余管事,所有医馆都医不成,偏偏这家药材铺就可以,他也不多想几分,去他那里看看还有无药渣吧,这回我江云的小师姑也来了,她极通药性,说不定会发现些什么,但……”怀秀摇了摇头,“此局到底是冲着香品而来,还是冲着我们多宝楼而来。”

“应是……香品。”知妍说到此处先请了罪,“我们如何查证此事,是因前几日余掌事又拿了角料去换药,那个前来取香的人被我们一路追到了码头……”

“码头的火?”怀秀立刻联想了起来。

知妍忙解释:“不,那火的确是天雷,那日晚上雷雨交加,我们的人见他躲进了船便以为他要再与人接头,谁知天雷引火,那船就这么烧着了,后来卫城营就来了,似乎烧出了些东西,但旁人无从知晓,而且我知不是冲着多宝楼还有一缘故……”

知妍支吾了起来:“年初姑娘为了处理地租之事将这条街查了个明白,姑娘是无意,可不想此地属万家的几处产业传了出去,被人捉到了才去告了太子侧妃的弟弟,也算是贪污抚恤一事的引子,当时用的假名亦被东宫追查到了,且我还不知情,后来再购置别处的地时,才知是煜安郡王那边认下了此名,因那处地方是郡王府再转卖我们手里的。”

“郡王?”

“也是近日才知道,购地之事姑娘只交托给我,是我没办好。”

“无事,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去迎一下五叔吧,顺道将那些名册也拿来。”怀秀吩咐道。

林知妍应下便去办了。

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多宝楼就等到了大胜赌坊的五爷大驾光临,五叔现时用的是祖母的姓氏,姓林,单名一个五,倒也不用疑他是不是本尊,不说曾经在赌坊打过一次照面,更因这位五叔与父亲和二叔南平侯长得多有相似。

不过五叔的说话作派与二叔南平侯截然相反,他打量了一圈落座饮茶,连句客套都没有便问她是否真是这儿老板,又问做不做得主,最后索性感叹道:“倒没想过能有被小侄女这么请上门的一天。”

怀秀笑了笑:“五叔莫怪,听闻父亲邀您相见多次都未果,我只能直接去找大姐姐了。”

“怎么会怪你,你父亲我是没脸见他的,不过你是真要替菲儿办这桩事吗能成吗?”林五说着又四下看了眼,“不过我真没想到,这多宝楼竟是你开的,我怎么觉得说出去都没人信呢?”

“难不成要给五叔一套头面自证吗。”怀秀饮了口茶,提起一桩旧事,“之前二婶替大姐姐张罗过一桩看似不错的亲事,但五叔好巧不巧在赌坊客人口中探到了那位公子的底细,大姐姐就正好病了一场逃过了婚事,您该不会以为全都只是巧合吧。”

“是你干的?”林五有些吃惊,“不,是大哥吧,对方是户部尚书田大人的嫡次子,眼看都要官至少卿了,若不是那巧事,乍看还真以为是门好亲事。”

“是啊,听来的确像是青年才俊,大姐姐也能风风光光嫁过去,那五叔何必介怀人家在外头眷养外室小倌。”

“废话,还没成亲呢,这位小田大人就玩得这么开,以后还了得,像什么男子成婚后便会稳重上进这样的屁话,你信都不要信,后来婚事没成这混账还去侯府闹过,可见不是什么好货色。”林五说完还是有些犹豫,“可就算此事你帮上了忙,菲儿的婚事终究还是要侯府的主母点头,你如何让姚氏答应。”

“大姐姐的婚事其实二婶也很难办,嫁低了,南君茜的婚事该当如何,嫁高了,她又怕管不住大姐姐,恰好是我在沥州的事给了她喘息的机会,这才看似名正言顺地拖到了现在。”怀秀将其中的关联讲予他听。

林五听完便道:“我先说了,菲儿的婚事我可从没怪过你,也怪不得你,若没你那事她也照使绊子。”

“这话不假。”怀秀将手边的名册递了过去,“五叔先看看吧,这是从瑞香馆得来的册子,里头画上圈的是以为尚可的。”

“瑞香馆?”林五接过翻看起来,“虽不是永京最大的冰人馆,倒也颇负盛名,这得来不易吧。”

“本来预备过年前再行此事,如今提早了些也无妨,循序渐进地办成也好,会更稳妥些,五叔以为呢。”

林五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信了几分,可又担忧道:“记着的这两个,冠军将军府、云麾将军府,这确实有几个儿子不错,这几个清贵出生的嘛,得比武将更讲究些吧,菲儿如今被说跋扈,瑞香馆再得力,也未必就能成事,你不是光用这名册来诓我吧。”

“五叔有什么好被我诓骗的。”怀秀直说道,“若不是父亲开口,我可不会花这功夫,五叔和大姐姐是指望二婶突然大发慈悲呢,还是信我和父亲,你们尽可自己看着办。”

林五又多信了几分:“那依你看?”

“就大姐姐来说,武将出身好过清贵,规矩少,人口简单更佳,我还以为出嫁后不在京中为好,不然总有个把柄攥在二婶手里,难免忐忑。”怀秀收回了他手中的名册,“不过就怕五叔你不舍得。”

“我舍不舍得不是最紧要的。”林五道,“我这还有一问,当然不是疑心大哥,而是单问你的,你昨日与菲儿硬话软话说了一堆,不是就为了简单地知会我一声吧。”

“当然不是。”怀秀见他爽快,也省了弯弯绕绕,直言道,“听说五叔还有两间戏园子,想劳烦你一回,收留几位姑娘。”

“大侄女是不是同我说笑呢,你这摊子事都能料理明白,收容个把人有什么难的?”林五疑问道,“难道是不好与南府扯上关系?”

“嗯。”怀秀认了下来,“父亲不在京中,容他准许就有些太晚了,但绝不是什么不义之事,五叔请放心。”

“我这除了戏园就是赌坊,还能怕什么不好的事。”林五略微想了想,便道,“就冲你替菲儿费这番心,我也不多问了,你届时将人送到戏园子来,若人数多了,就匀着往两处都送几个,我关照好就是。”

“五叔不用与二叔知会一声吗。”

“你这丫头……”林五看了她一眼,“你这什么都清楚,也该知道因为菲儿的婚事,我们有了芥蒂。”

“五叔放心吧,此事二叔脱不了干系,往后就知道了,说不定还尤为庆幸你今日随手一帮。”

“看来你是把他拖下水了?那此事倒是有趣了。”林五道,“不过这夫婿的事,我还想再多说几句。”

“五叔请直言。”

“其实家世不用太过显赫,人才是最要紧的,菲儿在侯府这些年已经够忐忑了,寻一个能像大侄子这般的就很好。”

“嗯?”怀秀皱了皱眉,“五叔是想照着南秋嶂这样的替姐姐找?”

“那怎么能够,总归是想要英俊些的好,但像秋嶂这般模样的,我亦知道寻常是找不见的,他之前不是在卫城营吗,偶尔与之打过照面,啧,这般模样,可是五叔我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的。”

怀秀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看来南秋嶂这模样吃香,不分男女老幼全都一网打尽啊。

“是不是有些难办?”林五看她面色有异,小心询问道。

“怎会,容我与瑞香馆那头谈过,细细替姐姐择选。”怀秀应了下来。

林五得了她许诺,算是把事定下了,临走时还赠了块牌子给怀秀,道是京城的这几间赌坊尽管去玩便是。

“哪有送侄女见面礼是赌坊敲门砖的。”怀秀揶揄道。

“你哪能不知道给你做什么。”林五看穿她的打趣,“老早不是来过一趟吗,我老眼昏花也不至于认不出你这亲侄女女扮男装吧。”

“我与父亲长得并不相似,看母亲的画像和她也不太像,五叔那时是怎么认出来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得去南府门口兜上两圈,不过瞧见你来赌坊时跟没事人似的,便觉也就没多大事了。”林五边回忆着,又皱起了眉头,“头一次见到有人在赌坊因为些吃的闹开的,下次来可别带着那个就会吃丫头了。”

“好。”怀秀只得认了下来,“我家如梦那时在长个子,所以胃口大了些,五叔多担待了,若当日有损毁的,五叔可将帐报来。”

“算啦,小钱而已,别看赌坊生意是上不得台面,可实打实地赚钱,之前的天下局你还记得吧……”林五话一出口,已觉不对,立马道,“我可没下注啊,我这么说不是别的意思,反正这个天下局也没好下场,码头被烧那事你知道吗,烧出它那块招牌了。”

“天下局的招牌?”怀秀奇道。

“可不是吗,水龙局的兵士来赌钱时说漏的,旁人还不知道呢。”林五说完又长出了口气,“这么看来赌坊生意确不太牢靠,我得再看看了。”

怀秀笑了笑,起身要送他。

林五也爽利,知道她这个幕后老板还是不要露面的好,便拒了她送,怀秀只送到了院门口,这边刚转身,突然两个人影从天而降。

怀秀自然看清是郑予和如梦,但再瞧见郑予那头乱发和落地时掉下的几片花生壳,忙装作没看见,转身便走。

“南怀秀,我有正事跟你说。”郑予将如梦扔给了她,气鼓鼓地就朝堂中走去了,边走还边掉下了两三片果壳。

“你这是把长生果树搬到郑姐姐头上啦。”怀秀转过脸看向如梦。

“我追着那个任伟去了药材铺,怎么知道郑姑娘的人在那儿盯着呢,动了几下手,正好闹到花生摊子前,又正巧遇到郑姑娘过来……”如梦越回越小声,“郑姑娘说伀记还有旁的事,不能打草惊蛇,还有,姑娘,花生是长在地下的。”

“我看你脑子像长在地下的。”怀秀训完她,吩咐她先去寻人要盆水和更换的衣裳来。

她步入堂中的时候郑予还没消气,大口饮完一杯茶后还在控诉:“张如梦这个小丫头都多少年了,连永京这些人手都认不清,她除了记住些吃的喝的,还能记住些什么!”

“如梦近来已经很是长进了,姐姐若是还没消气,我回头就罚她一天不许吃饭。”怀秀安抚道。

“可别,回头饿着了,她能把你们南府墙皮都给啃了。”郑予清完头上的果壳,才说起正事,“南秋嶂受伤了。”

她话音刚落,正端着水盆进来的林知妍便不小心撞着了门框,闹了响动。

“是我唐突了。”知妍赔完不是,便将水盆放至在了一旁。

“你家如梦可真是厉害,多宝楼掌柜她都使唤上了。”郑予替知妍不平道。

“她这是怕了你,在门外躲着呢。”怀秀看过一眼屋外探头张望的如梦,又对郑予道,“姐姐就别卖关子了,若南秋嶂真的伤得严重,你哪还有心思揪着如梦过来说理,快说吧,别叫人担心。”

“你会担心南秋嶂吗。”郑予接过林知妍绞好的棉帕,边整理边道,“确实没伤得特别重,但你那个小师姑说了,伤着筋骨了,近来是不能动武。”

“南秋嶂的筋骨也不是轻易能伤着的,此番是为何?”怀秀忙问道。

“还不是那个樱草园,要不说你们兄妹出行的运气不好,他与我说了公主之事,后来他听着巨响赶到那个樱草园时,楼已塌火已起,他救人心切,先头救出来两个孩子还有口气,待他奋力再救了个出来……”郑予摇摇头,“十几个孩子的命啊……”

“什么?”怀秀有些被惊着,“十多个?”

“说来这事真的……”郑予叹了口气,“樱草园昨日失火倒只烧了屋舍,无人有失,谁想孩子们去钟楼暂居,今日整座楼又坍塌了下来,那些孩子都埋在下头,下头有地窖,救人时还往下塌去,你哥哥也是因此受的伤。”

“这事是意外?”

“还不知。”郑予道,“园主已自行领罪了,顺带一提,这个樱草园是由善郡公府捐建的。”

“又是善郡公?”

“可不是吗,你想着什么了?”

“尚未。”怀秀摇摇头,又问:“可突然这样坍塌,户部可有派人查了?”

“你哥哥派人去请了,不过这塌了也起了些火,少不了一并归他查了,就怕这案子接踵而至,若查不好,闹得和他上司一样被停职了都说不定。”

“南秋嶂是不会在乎这些的,我听白珽说过,若有要案办事,是会在刑部或京兆府单设间院供他们吃住查案,到时卷宗和证物也会一并送去。”

“是有这么一说,但最近不管是刑部还是京兆府,都乱得很,未必就能安排齐整,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姐姐可还有话要与我说,伀记?”

“对,伀记,本来都想彻底查清此事才与你说的,码头的事……”

“天下局的牌子?”

“你怎么知道的?”郑予吃惊道,“卫城营被参后,此事也就停罢了,水龙局也只是派人看着不让人靠近,牌子是南秋嶂接手后清理焦木时拼凑出来的,因定了是天雷结案,他才让我去查的,消息还没放出来,大概只有他和同僚知道,连知妍这儿都不知道。”

“卫城营他管得了,水龙局还管得了吗,应该尚未散出去太多。”怀秀说道,“这也没什么,可你居然想瞒着我?”

郑予解释道:“就怕是桩乌龙事,左右不会是真的天下局,估摸着是想挂个牌子捞钱罢了。”

“嗯……”怀秀不置可否,“所以与伀记有什么关系,难道被烧着的那艘船是伀记的不成?”

“还真是。”郑予道,“七绕八绕地才查清,林知妍先前与南秋嶂说了她这儿也有人在码头,提过两句伀记,这不就连上了吗,但这伀记肯定没这么大能耐。”

“要知背后是何人简单啊,看是谁出手替他摆平事就好。”

“这是什么意思,你手里有把柄不成?”

怀秀将余管事的事告与她知,又说了几句春梨的事,只要她明日先到府中来一趟,有一件或两件柄都说不准。

“总之在京兆府和伀记都布置好人手,看他们去向何处求援,大抵也就知道了。”怀秀如是说。

“这可是上堂打官司,得同你哥哥说一声,不然他可又得大呼小叫了。”

“自然会。”怀秀又问她,“如今是菘蓝堂的大夫在替他诊治?司徒大夫呢?”

“司徒大夫说是今日从南府被叫到宫里……”郑予说着看了怀秀两眼,“他在太医署当差这事也不是故意瞒你,你知道我们菘蓝堂是不管堂中人平日办什么差事的。”

“你这话啊……不实诚。”怀秀笑了笑,“且不说司徒大夫如何,我在枰湖还遇见了冀云四绝,加之昨夜有位顾容公子与我谈起了医馆……”

“等等,你怎么去见顾容了?你去煜安郡王府了!”郑予来了兴致,也管不得其他了,拉扯着边上的知妍一起八卦。

“去啦。”怀秀爽快地答道,“不过姐姐若想知道旁的,就先答我。”

“好啊。”郑予回她道,“司徒大夫是阁主让去太医署的,冀云四绝是今年又输给了阁主,你知道的,每输一次,阁主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事要他们去做,今年便是入宫去。”

“入宫?为何是入宫?”

“这我可不知,但顾容为何知道菘蓝堂,就因为他之前就在别处遇上了,那之后就难免有些联络。”

“别处?”怀秀继续问道。

“就……桐州……”郑予说到后头是从喉咙里含糊地发出了“桐州”二字,但见怀秀已经瞪大了眼睛,急忙解释,“主要是入帐到桐州时出了些意外……”

“永安桥?”怀秀瞋目而视,“这事你可有报我?”

“哎呀,你先别急……”郑予自知理亏,声音也异常柔情似水了起来,“主要是南伯伯那边的人实在太厉害了,已照你的意思,将余下的钱分批分次送去桐州当作造桥的善款,可最后笔数目不小心被追查到了我那儿,南伯伯来追问我,我总不能冒这个名,也来不及去江云通知你,我也只好扯了个谎说有位江湖朋友想尽份心里,事情到这儿可都没什么岔子。”

“那而后呢?”怀秀轻易抓住了重点。

“南伯伯就问了一下名字,说是要刻砖用的……我那时就想报个生僻些的名字,就将你曾经编的那四个字报了过去,其实到这儿……到这儿也没什么!”郑予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就恰巧送这笔钱的是当时派去背佛城送钱的伙计,我怎知三年多了那边还有人盯着。”

“所以……”怀秀觉得自己心微微抽紧了一下,她轻呼了口气,继续问道,“那边有人瞧见了名字,但你现在才与我说,应该是没出事吧。”

“自然!”郑予忙道,“结果是顾容找来了,当然兜得住,不过他说了,那边也只是以为是桐州=有什么旧故,想将剑归还而已。”

“归还剑?”怀秀立刻想到昨日那把剑,“昨日八公主拿着的那把,与我从前的有八成相似,由冀云四绝守着。”

“昨日在门口匆匆一瞥真没瞧清楚,但你若说是冀云四绝守着,我倒觉得有些可能,我料想阁主是怕你身份暴露,便派人去守剑?”

“八成不是。”怀秀心存疑虑,“若是怕我身份暴露,不管便是,这样岂不是更惹眼?还有,那位既然只想还剑,为何剑又到了宫中。”

“不然我再去问问?”郑予道。

“别,眼下的事要紧。”怀秀将刚才五叔的牌子递给了郑予,边起身道,“公主一事,去查查那个车夫,还有那些姑娘的暂居之处已安排好了,早上收到白珽的信,近日也要到了。”

郑予答应了下来:“这个我去办,不过你这是要去哪?别又闯祸了。”

“怎会,逛逛而已。”怀秀说着又看向知妍,“得了余管事那儿的药渣,你亲自去南府找我小师姑一趟吧。”

怀秀说完便跨出了屋子,对在门口露了半个脑袋的如梦勾了勾手指。

诚然,如梦也是一点也不信自己姑娘说的“不闯祸”的话,因为离了多宝楼,姑娘便要她带路到了刑部那儿。

“姑娘还要盯着刑部的大门看到几时啊。”如梦扒着墙抱怨道,刚才她们主仆二人已在后巷呆了半天,这会儿到了正门更是难熬,无遮无拦地在墙边枯站了好一会儿了。

“那你看着什么了?”怀秀问。

“从后巷走的就是几个大木柜子,刚才正门这儿停了辆马车……”如梦细述着,“还有什么?”

“没什么了。”怀秀摇摇头,拉上她再去往了下一处。

看她走出几步才回身投来询问的眼神,如梦不禁又道:“姑娘,你这么着还想自己瞎逛,昨个儿能平安回来都是烧高香了。”

“就你话多,出事的码头我又不常去,快领路。”

“姑娘尽挑这几处去,还说是瞎逛。”如梦上前来择了方向,带着她往巷子里走去,“郑姑娘知道又得头疼了。

“这不也是为了我们家大公子,如若办事不利和他那个前上司一样被停了职,那岂不是很多像你一样的小女子会心碎不已。”

“那确实,但姑娘算谁都不能把我算进去的,你知道的,我眼里还是鸡腿蹄膀更实在些。”

“你就知道吃。”怀秀锤了锤她的脑门,“那我该把谁算进去。”

“那多啦。”如梦答道,“就说林姐姐吧,大公子之前有个什么伤什么病她也是很担心的,可自己又不直接去探望,煮了些补品还叫我去送。”

“我怎么不知南秋嶂还这么柔弱呢?”怀秀挑了挑眉,“这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信,想必你从中赚了些好吃的吧。”

“那自然,妍姐姐还给我做了只小包子的银簪,可好看了,不过姑娘说什么敢说敢信的,是什么意思啊?”如梦迟迟没听到她后话,唤她道,“姑娘?”

怀秀没再说什么,而是突然伸手拽过她加快了几步,随即又停了下来,而后又继续安然地领着她拐进了左手边一条巷子,走到头了再接着窜进另一处。

这早早就偏了去码头的路,且这么乱转如梦都快找不着北了,她刚要开口相问,突然被一拽衣领就拖至了巷口牌坊边一旁堆积得老高的麻袋堆上,怀秀撒开她,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忍不住很小声道:“少吃些吧张姑娘,不然再练十年轻功都飞不好。”

“我又不是神仙,我飞……”如梦刚回了她半句,突然见她又踏上墙垛立到牌坊上去了,与此同时,下头刚好有位着了青色常服的公子穿过牌坊,正在牌坊前左顾右探,她才晓得姑娘是在避人,正要提醒她藏藏好,却看见怀秀这就从上头跃了下去。

顾长意本是在寻找那抹身影,一回头,见之翩然而下,只遥想到当年在沥州城外初相见,马上的小姑娘利落地捉住被风吹起的帷帽,他瞧见了真容,纵使她无笑也觉明媚,便是那时候,他就记住了这个小姑娘。

怀秀可不知他在发什么愣,刚才到人少的巷子中就听着了不对劲,没想到居然是顾长意跟着,于是直接了当地问道:“顾世子,欲以何为啊?”

“南姑娘别误会。”顾长意回过神来赶忙解释,“只是出刑部时,远远瞧见了姑娘,还以为姑娘是有什么事,便想跟着看看,没想到有此误会,姑娘果然如秋嶂兄所言很是机敏。”

“我亦是在想永京城不至天没黑就有肖小之辈出没吧。”怀秀问道,“不过说起来之前的几桩纵火案也都是在夜里。”

“多是在晚间,但姑娘不用过于紧张,水龙局就此事已严加戒备,卫城营也已加了人手巡城,确保无虞。”顾长意道。

怀秀这才记起郑予在船上时说水龙局归忠毅侯管属了,遂问道:“我兄长说,他是因还未上任才被派调查此案,顾世子亦是吗。”

“我本就在卫城营领四品副职,因为现任统领停职之故,暂理卫城营,今日原本是休沐,是得了消息才想着知会秋嶂兄一起探查。”顾长意回她道,“姑娘似乎对此案也有兴趣。”

“城外的樱草园没了这么多条人命,老百姓应该都想知道一个真相。”怀秀又问道,“那关于另外码头着火一事,顾世子可还有别的什么消息吗?”

“姑娘所指何事……”顾容语气中有些心虚,“那儿是天雷引火查了属实,也只剩了一堆焦木而已。”

“我说的是……天下局的牌子。”

顾容有些意外,忙问道:“南姑娘从何处得知。”

“自然不是从兄长那儿,哥哥和世子管得了手底下的人,可顾侯……”怀秀顿了顿,“此话有些冒犯了,我就不多言了,这样的消息总是会往外传的,顾世子也不必为此费心。”

“怎么能不费心,这桩旧事明明还有我的缘故……”顾容脱口说道,突然又顿了住,“此事姑娘还是不要过问的好,若旧事重提翻上来,免不了又起流言,对姑娘不好。”

“我还怕那些?”怀秀淡然道,“只是知晓顾侯管着水龙局,便随口多问世子几句罢了。”

她这话说的轻描淡,可顾长意无端觉得胸口遭了一记顿捶,觉得这笑中仿佛渗着苦意,心中认定是因恶名之故才耿耿于怀,而他这个始作俑者却没少一块皮肉,还在这儿不咸不淡地说些什么呢,便万分懊悔刚才脱口的话。

谁又知道怀秀真的只是在意这块牌子而已,见顾长意这儿也没什么额外的消息,便预备告辞了,却见其神色不太对劲。

怀秀刚想问上一句,后者突然看着她,无比认真道:“若有查到此事相关的,我会告知姑娘。”

“啊?”怀秀心道此事她们已有计较,刚要再补一句不用,这个顾长意已经向她作礼告了辞。

待他走远了些,在一旁看了整程的如梦疑问道:“这个顾世子说什么旧事,什么他的缘故,怎么听着好像……”

她边说着边在脑袋上比搅着手指,十足十地认定其脑子不好。

“不兴这么说人,我称他为世子,你还不知他是谁吗,他是顾长意。”怀秀按下她的手,往前头走了两步。

“顾长意?就是那个……忠毅侯府的世子?”如梦忿忿不平地跟了上去,“那姑娘你还同他说话,我合该给他一刀。”

“你刚才没听着吗,在卫城营官居四品副职,你未必打得过他。”

“那姑娘总打得过。”

“可我不想打。”怀秀叹道,“都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棋子?”如梦不解,“不是他看中姑娘硬要求娶吗,怎么成棋子了。”

“与你说你也不明白。”怀秀朝她摇摇头,让她认路回南府去。

如梦纵还是满肚子疑惑,见追问不得,也只好乖乖听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