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地狱？还是在天堂？
苏龙杰恍恍惚惚地向前走，在一条街道上。
这是一条普通之极的街道，和他生前见过的无数街道一样。
被无数高楼包围，有很多人，有很多车，所有的一切都很忙碌。
这里是天堂？肯定不是，如果天堂仍是这样忙碌，那还不如下地狱。
不是天堂？那就是地狱！
死后居然下了地狱，看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在地狱怎么还能见得到阳光？
还这么耀眼，像是把一切都蒸出了水气来，雾蒙蒙的一片。
不对，我又不是什么基督教徒，就算死了也轮不到它们来审判，该去地府才对。
那这条忙碌的街道，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
这么多人，都是跟自己一样，去见阎王的？
这倒是满稀奇，看来地府也在与时俱进啊。
修起了高楼，铺上了公路。
不过那些车是怎么回事？
出入地府不是该用飘的吗？
稍一恍惚，周围出现了十多个男女，一同拥挤在电梯里。
看他们的装束，都是白领办公人员。
似乎还是相当有默契的团队，迅速地往苏龙杰看了一眼，很自觉地尽量远离。
靠！这是在嫌弃？还是在鄙视？
鬼也会以貌取人……不对，以貌取鬼！
苏龙杰也侧过头去，迅速看了电梯反光护壁中的自己一眼，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像样。
一套工作用的西装革履，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好像简单整理过，还是有很多明显的褶子。
胸口和袖口上甚至还有污渍，看上去大有可能是酒后不慎沾上的呕吐物。
不过，又怎么样？
各位穿得人模人样，不也都嗝屁成鬼了吗？
电梯的光标跳到十八层，苏龙杰身不由己地走了出去。
十八？！十八层地狱？！
这个数字相当惊悚啊……可这电梯好像是往上十八层吧，现在的地府楼盘都是怎么规划的？
胡乱忐忑间，脚步把他带到了一块金面招牌前一一丁氏……
苏龙杰想停下脚步看得更清楚些，却身不由己。
他发现，自己这脑子虽然能正常思考，就像生前那样。
身体却不能受控制，想去哪该怎么去，都是它自己说了算（虽然它什么都没说）。
按下门铃，推开玻璃门进去。
又是一阵恍惚，苏龙杰发觉自己坐在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里，面前是一位干练的男人。
两鬓斑白，眉心皱纹深刻。
看上去该有五十左右，不过却仍是精神饱满，毫无颓态，一双眼睛如同鹰鸟般尖锐。
这就是现代阎罗王？
显然不像，光看那身衣装也能猜到。
属于轻便款式的西服，看上去不普通，但也珍贵不到哪去。
照生前那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再看这办公面积的大小，这位顶多也就是个部门经理。
想来也对，现在每天嗝屁的人那么多，要是个个死鬼都由阎罗王亲自处置，那阎罗王真是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那“地府经理”颇有部门经理的严肃，认真翻看着几页纸质材料，不时抬起鹰眼往苏龙杰身上瞄个两下。
“苏先生的工作经历真是丰富啊，投资公司、农产品进出口、超级市场、度假酒店……只不过除了第一份工作你做了有八个月时间，其他全都没有超过半年，我想知道你的跳槽理由。”
苏龙杰头脑发懵，工作经历也管？跳槽理由也管？
这都什么跟什么……关于这个地府的印象，真是越来越混乱了。
但嘴上却丝毫不受头脑的影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唔……只是觉得那些工作都不是自己喜欢的领域。干了一段时间……觉得不能提升自己，就提交了辞职报告……就是这样而已。”
“地府经理”倾身向前，冷冷地盯着，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年轻人嘛，资本就是年轻。对外面的世界好奇，一个兴起就卷起铺盖，换工作到处闯荡，很正常。就算到最后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都很正常。记住教训，重新出发，任何时候都来得及。”
鹰眼中的目光更加凝聚，像是要穿透一切似的。
“但如果纯粹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过错，选择故意蒙骗。
蒙骗别人，甚至蒙骗自己，那就是毒瘤一个。
不但碍人眼，迟早也会害人命。
苏先生，我这辈子最不喜欢打交道的，就是不诚实的人。
客户如果不诚实，我尽量避而远之。
员工如果不诚实，我一定会让他滚蛋。
苏先生的工作事迹我多少也听到过一些，百鸟企业是大企业，如果有职员因为工作事迹出格而被辞退，打听起来不会有多困难。”
苏龙杰就像是被当场抓包的窃贼，脸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
干巴巴地笑道：“呵……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还要见我？来个电话打发掉预约就是了，省得我在这碍了您的眼。”
“那是因为推荐你到这来的朋友，为你说了很多好话。我的公司也确实是需要人手帮忙，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拒绝。另外，你在百鸟企业的前同事，虽然没有隐瞒你在工作上的过错，但也说你外型出色，头脑灵活，真要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肯定是个好帮手。所以，我才会腾出时间来见见你。”
苏龙杰心中一阵喜悦，问道：“这话意思是肯聘用我？”
回应的声音非常果断：“很抱歉，我的公司不会聘用你！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不喜欢跟不诚实的人打交道。我的公司虽小，但如果随便接纳一个满口谎言的求职者，先不说有没有可能把生意做红火，就是想要维持都怕是会很困难。
听说苏先生也做过生意，该知道生意场上诚信的重要性。
还有，如果苏先生真想顺利找到份工作，就该先回家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的尊容。
再问问你自己，如果你是公司老板，会放心把工作交给像你那样的人吗？”
眼前画面剧震，比之前更长一段时间的恍惚。
……
卫生间内，镜面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苍白，憔悴，眼窝深陷。
头发跟胡渣子，就像一大一小两坨杂草。
很努力地想要提起精神，却只能把那双呆滞的眼球瞪得更加呆滞而已。
眼球上血丝密布，镶嵌在那么一张生无可恋似的脸庞上，想来所谓的活死人也不过如此。
活死人？！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甜美的女声正在播报一组彩票抽选结果。
“第一个号码，三七……第一个号码，三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整个卫生间都开始颤抖。
“第四个号码，一八……第四个号码，一八……”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一切瞬间化为虚有。
苏龙杰吃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奇形怪状地挤在卧房的墙角旮旯里。
头疼欲裂，艰难地爬起身。
电话开始响第三轮了……
抓起电话，有气无力地回应道：“喂……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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